人臣

75第七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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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76【建康六年】

秦王把这一群皮塌嘴歪的士兵带到了自己温暖的营帐,在把他们扔到**去之前特地给每个人都灌了些大麦汤。魏池糊里糊涂不知道自己吃了什么,只是麻木的吞咽着,然后迫不及待的把自己扔到**,失去了知觉。

“这群家伙!”秦王的副官侍卫姓卢,安排好了士兵前来找秦王,看魏大人衣裳也不换,邋邋遢遢的就裹在被子里,忍不住笑:“多咋也把软甲脱了啊!”

“出去吧,”秦王摆了摆手:“等他们自己醒,刚才也忘了这个,现在再去吵他们,他们不会领情的。”

魏池没有做梦,等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黑尽了,只觉得浑身酱得难受,精神好了些,但是疲惫一点都没少。

“多久了?”魏池看到陈虎进来。

“都一整天了!大人!”陈虎最后几日才上的战场,睡了一晚很快就缓了过来,魏池这一睡倒是近两天了。

魏池显然没想到自己睡了这么久,呵呵傻笑了几声。

‘咕……’

然后肚子毫不客气的呱噪可起来。

“正好,属下这就去拿饭!”陈虎赶紧要出门。

“别别!”魏池倒没觉得多饿:“打水过来!我要洗澡!”

对于这个人来说,两天没吃饭绝对没有一个多月没洗澡来的可怕!陈虎知道他的脾气,只是会心一笑,没有争辩,不过提水过来的时候还是顺便拿了餐盒:“摆起来还要些时候,大人先喝些粥饭。”

是小米粥,魏池问到这气味也觉得肚子空着有些难受,既然要等也就顺便吃些吧。奇怪的是这粥汤竟然跟没有味道似的,只是使劲儿的往喉咙里钻,等浴桶摆好了,魏池已经喝了两大碗。本来还可以再吃些,但是魏池突然看到自己黑乎乎的指甲,立刻就有些倒胃口了:“洗澡洗澡,不能再拖了。”

等陈虎出去了,魏池跑进屏风后面将身上的衣服逐一解下,匆匆拿了皂角就往头上抹。淡淡的清香混着泡沫晕染开来,魏池突然松了一口气,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陈虎担来的水很多,魏池洗干净后还能均出满满的一桶来泡着。小心翼翼的踩进浴桶,魏池觉得感动不已,以往每日都能做的寻常事情如今竟然成了奢侈。

浴桶是高级松木做的,有着淡淡的木香,沉沉的催人入睡。魏池觉得身体疲倦,却又不敢睡,想了好一会儿,还是决定用大浴巾子裹了身体才安心。趴在桶沿儿上,魏池觉得自己的心空了,就像他离开翰林院的那一夜。这就是命运么?每当自己为得到一些而准备开心的一下的时候,总有什么力量将这一切带走。魏池叹了一口气,想到杜莨,这个对自己说话总用‘哥哥我’开头的人。他年轻,英俊,有能力,有胆魄,自己一度觉得他是最可靠的……然而,他却如同开了个玩笑一般离去了。对漠南是恨么?肯定的!踏上封义城楼的那一刻,自己就想着要为他报仇,想着不要辜负他的期望。然而……还有个人呢?

索尔哈罕……

魏池突然觉得小腹疼痛,疼得让她直不起腰——然后那阵陌生而又熟悉的感觉袭来。

魏池不得不放弃还很温暖的浴桶走出来,然后扶着搭衣裳的架子,无奈的看着滴在沙地上的血点。

这个喜欢在玩笑时用‘姐姐我’开头的人给了她那种药丸,自吃了的第三个月开始,这令她感到尴尬为难的事情就停止了……在吃药的那些日子,月事来的时候特别疼。然后自己总是能在常坐的垫子里面发现温暖的羊皮暖壶,房间里面也必定是熏着安神的香料。自己安然的享受着她的看护。对她是恨么?肯定不是的。

索尔哈罕,杜莨……大齐,漠南。

当国名不再只是一个名字的时候,为难的心绪翻腾了上来。

然后是软弱,本以为自己终于坚强了……然而却仍旧是个女人。吃了药想要摆脱,然而这就像是命运,终是轮回一场,摆脱不了……

“大人?这么快就洗好了?”站在帐外的陈虎有些意外:“秦王爷专程交代了,说公事等您休息好了再议,不用急的。”

魏池穿了灰色的棉袍,整个人都很憔悴。

“大人要吃饭么?”陈虎问。

魏池抱歉的对他笑了笑:“暂时吃不下,你忙好了就休息吧,我去见了秦王就回来。”魏池不顾陈虎的阻拦,裹紧了衣领往秦王的营帐走去。天很冷……却很亮,月亮很大很圆仿佛要贴上地面一样。魏池对这面目陌生的军官点了点头,请他为自己通报。

秦王和他的哥哥们不大一样,是个简单的人,说话总是命令的口吻。他看魏池走进来,并不多说,批了披风就走上前来:“这会儿不说公事,本王送大人回去。”

魏池笑着推辞:“属下老远的来了,不如就今日说吧。”

秦王并不吃这一套:“本王送大人回去。”

魏池心中本来就不打畅快,此刻被这么一堵,竟然有些生气:“这本就是下官的职责,为什么?!”

秦王倒看不出喜乐,仍旧语气强硬:“因为你脸色难看得吓人!”

魏池一时语塞,不自觉的摸了摸脸。秦王推了一把:“走!本王送你回去!”

秦王接过一件白色锦绣球花貂毛大麾,把魏池裹了起来:“王兄什么都没问,只让我记得带活着的你回去。”

魏池听了这句话,终于顺从的低下了头,跟着那人出了大帐。

脚下的黑土不久之前还承载这那群可怕的敌人,因为战火猛烈,现在几乎是寸草不生。有些零星的箭羽还埋在土里,偏偏月光如此的亮,将这些痕迹照得清清楚楚。远处是在喝酒的兵士,封义城的清理还要花些时间,大家几乎都要在这里露营,这群骑兵都很年轻,此刻喝了些酒,又有人从镇里招来了歌女,一群人热热闹闹的笑着。

坐在中间的女子抱着胡琴微微的拨弄着弦,侧了脸和一旁的军官调笑着,想来必定是说了什么荤笑话,一群男人笑得十分的放肆。

这时候有人发现了魏池和秦王,一声招呼,大家纷纷安静了下来,续而热情的向两位长官打招呼。秦王示意大家继续,然后威严的看了魏池一眼,命令他回去休息。

“魏大人!”有守城的军士站起来:“大人要听些曲子么?这个婆娘唱得很好。”

那女子扭了扭腰,盈盈起身,看四周的军爷都态度恭敬,自然也揣测这两位来历不凡。深深福了一福,忍不住透过袖角偷偷看——只见那高的青年,英俊挺拔,面目之间自带一种威严,一举一动皆是霸气十足,此刻正看着那身边的官员像是在询问他的意思。他身边的那位一看便知道是位读书人,面目清秀,温文尔雅,裹着一件大毛样子的披风,细细一看竟觉得比女子还要秀美。

魏池看秦王询问的样子,便大方的走上前来:“我点的怕是大家不喜欢。”

众人哈哈的笑了,有人站起来说:“大人点的要是不好,那还有什么好的?就等大人来点呢!”

魏池偏着头想了想:“姑娘可是北昭这边的人?”

那女子含笑说:“正是。”

“那就唱《梳头叹妆奁》吧。”

女子面目略略尴尬:“……哎呀……大人……这倒是难倒奴家了……”

《梳头叹妆奁》是北昭的曲子,传了许多年,据说调子极婉转的,回转几番,高低错落,好听却难唱。曲子讲的是名妓李梳琴的故事,这一曲唱她一边梳妆一边和女伴点算嫁妆,词间得意与幸福溢于言表。魏池也只是看过文本,既然这里是北昭的地境儿,当然要听一听。

四周人看那女子不能唱,都纷纷起哄。女子本想着好好的露露本事,谁知道这位大人点了这一出?唱不了,心里也急得很。这时候有一个半老的娘子站起来:“这样难的曲子,只是文全香能唱。”这个文全香是个三四十的老妇,既然是风月行当,自然已经被冷落多时。今天场中的是他们镇上最拿得出手的姑娘,本就盼着她多捞些赏钱,这个文全香只能做个提箱子跑腿的罢了。

“她很老了,不入大人的眼,我们其他姑娘也唱得好呢……”掌事的老鸨上来堆笑。

“无妨!”魏池指着那面目沧桑的女人:“这个曲子难得听到,让她上来唱,无妨。”

李全香接过琴,走到场中,她许多年没有登过台面了,脚步都有些迟疑。看那年少的大人,似乎不在意自己面容苍老衣衫褴褛,径自坐了,认真的看着她。李全香暗笑自己唱了许多年,怎么今天还忐忑了?暗暗的吸了几口气,轻轻的将弦拨动起来。

还未开场,那曲子已经十分的动听,只听婉转反复几次后,那乐声微微一顿,一丝清音飘扬而出。

这是一名幸福的女子,她美貌动人,才艺不凡,而今呢,她终于对一位公子动了情谊。那柔美的音调唱出了她的羞涩和情思。吟哦几句后,声音越发欢快了,开始细细的点数自己的嫁妆,每说一件都要将那器物背后的寓意,没有一个不是讲那婚后美好相守的。寒冷萧瑟的荒原上,那少女的梳妆台突然就近在眼前,一颦一笑伸手可及。随着音调高低起伏,那女子开始回忆与那公子的一段段恩爱情谊,唱词朴实可爱,句句真情实意,比那京城中流行的繁文缀词清新了不少。唱到了佳处,文全香微微一顿,压了琴弦,颔首低眉,沉吟着缓缓将那尾音吐出:

“白草红叶黄花,只将那逍遥歌儿唱罢,竹篱茅舍闲鸭,风流不过平淡佳话。”

一曲终了,众人皆不觉醒,当兵的们并不识字,但也明白那唱词的好处,并不觉得生涩。只觉得那少女的情分像浸了桂花油,被那唱词润润的送进了心头,只恨不得也结识这样一位红粉知己才好。秦王之前并没听说过这样的曲子,开始只觉得那词写得白烂,有些辜负了那曲儿的悠扬,又有些煞那唱音的风景,听到后头反倒觉得那曲子、唱音竟是为了迎合这词一般——风流不过平淡佳话?也确实如此。

文全香多年不唱了,今天一展歌喉实在是唱得卖力,歌毕许久仍旧不能自已。魏池击掌,叹了一声‘好’,四面的人也才醒过来一般哄的叫了起来。魏池从赏匣子里抽出一朵银纸叠的花儿,亲自上前掐在文全香的发髻上:“姑娘唱的很好听,一会儿下去领赏吧。”文全香暗自揩了揩眼角,福了一福,退了下去。

“走吧?”秦王走上前来对魏池说毕,又回头朝着众将士拱了拱手:“大家好好乐!”

出了场地,两人没有多说,只是默默的往魏池的营地走去。听了那曲子,秦王的心情好了许多,回头看魏池,这人却依旧淡淡的看不出喜乐的模样:“怎么了?那曲子不好?”

魏池楞了一下:“曲子是好的,只是那故事……挺让人……嗯,不好说,呵呵。话说那名妓李梳琴和那公子安棋蟮,历经苦难终成正果,怎么那写戏的就把他们编排到了山水之间?那公子的寒窗苦读可是白费了,不谈那公子!李梳琴变卖家资陪他的那十年难道就是为了功成名就之后告老还乡么?”

秦王停住了脚步:“本王倒觉得这个结尾好。人世之中多少无奈?真是历经了磨难的倒该知道平淡的可贵,那公子为官一日就一日是国家的人,他愿意告老还乡才是回报了那女子的恩情。真明理的女子怎会选择光彩的空名头而放弃潇洒的真自由呢?”

魏池突然一笑,看了秦王一眼:“其实不过是个乡野故事罢了,王爷倒听得动了情。”

秦王看这个人笑得随意,突然心中燃起了一股怒火:“……魏池,在你心里,我王兄究竟是个怎样的存在?我和他这么多年的至亲,从未见他对哪个人如此上心……也罢,你也是个男人……不过……”秦王突然有些说不下去,沉默了好一会儿:“自你进了兵部,那人的信不间断的来,所谈之事也不过就是你的安危。也是了……原本我以为你不过是个文弱书生,没想到你倒真算得上是个大丈夫!但是……”

魏池没料到秦王竟是为他那哥哥担心起‘家事’来了,脸红之外,竟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但是,你就真的丝毫不在意他的情谊么?”

情谊?男子和男子之间的情谊?自己也问过陈昂,他和那些公子们到底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陈昂总是笑而不答,有时候被逼得紧了才坦白:我求的不过是片刻欢愉。幼年时候认得个风流的老头做老师,长大了又认识个风流王爷结帮派……本以为男人就是这样,倒还有秦王和胡杨林这样的人将那份情当了真。

“……我想……”魏池尴尬的咳了一声:“秦王不该听信流言,下官和燕王爷真的只是知己至交而已,非分的事情,根本没有。”

暂不论燕王这混蛋有没有真良心,反正和自己是没那一档的,真是冤枉……

秦王有些失望:“我敬重王兄,除了他的见识和这些年来对我的关爱……我也敬重他那份坦然,魏池,你也坦然么?”

魏池这下是真的有点急了:“我怎么不坦然了?!”看到秦王变了脸色,魏池发觉自己失言了——看来燕王并没有把自己的事情和任何人说过,知道自己是他幕僚的人也许真的只有当年出那馊主意的戴桐琒。依据平日的那些商议,今天的反映确实有些过了。

秦王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当年,父王驾崩……现如今的皇上经历的那些,也不得让他不生出许多戒备心……你要知道皇家的人最是心冷!那时候即便是我……不小心的话也是极其危险的。王兄自幼年起就照顾我,那一次依旧是……我常想,这里的人难道就没有天伦人寰么?你想看军案?其实没什么好看的,皇上不借此裁王允义才是怪事呢!东边的战役只能由王家军一力坚持了!这就是猜忌!娶了王家的女儿做皇后却依旧没有丝毫留情。现在的朝廷,你怕比我更清楚。我一个藩王,管不得也不想管……不过我信了王兄对你的情谊,你日后若是辜负了他……我会要了你的命!”

魏池很郁闷的点点头,很奇怪狡猾的陈姓一家怎么生出了这么个耿直的怪胎。

结束了这场不大愉快的交谈,秦王抛下威胁满意的离开了。魏池摸着身上的裘皮站在空地上发呆,她想到了‘索尔哈罕’这个遥远的的名字——那一天她凶巴巴的质问自己是不是喜欢上了祥格纳吉……如果女子和女子在一起……是否也是为了片刻的欢愉?

嗯?呸呸呸!魏池拍了拍自己的脸……果然被陈昂这混蛋带坏了!这算是什么问题?竟然也拿出来想?真是的……

魏池回头看走远了的秦王,觉得这个王爷果然很特别,而陈昂这么多年来处处对他关照留心也不是没道理。陈昂曾说过,那一帮皇亲子弟中,陈禧是最有才华的,但是辈份不对,先皇不会留他,他也知道,所以最后不是鱼死就是网破。至于现今的皇上,这也确实是个人物,能忍常人之所不能忍,而且极度善于掌控人心。当年还是皇子的时候,可以说上到帝师,下至宫女,没有一个不打心眼里喜欢他。比起这两位,陈昂的地位有些尴尬,母亲一方富而不贵,自己又是洒脱的性格,用不着刻意藏拙,明摆着就被比下去了。但也正因为他有这自知之明,才能被皇上留到现在。秦王,这个和皇上至亲的兄弟,看似风光却身处险地。手控重兵本就是皇室的大忌。而皇上此时这么信任他也不过是想借他牵制那几个老牌军阀,没想到秦王这个人做事一向认真,玉门被他管得有声有色,声望也愈高了……也不知皇上会容忍他到几时……

魏池叹了一口气,想起陈昂劝秦王借着军事捞些银子,在京外修了一院极奢侈的别院,一向自律的秦王竟然答应了。果然,才动土就有御史参,但也因为这污点,皇上的态度暗中缓和了好些……当时魏池就很好奇这两兄弟的关系——秦王竟然能如此相信陈昂,要知道他可远在千里之外,怎就能知道陈昂是真的好意要帮他?而且这人和皇上才是至亲兄弟,他怎么反而和燕王走得更近?

现在看来,倒是真感情。魏池又叹了一口气——不知这皇家的亲情能维持到哪一天。

站了一会儿,魏池也觉得累了,正要抬脚回去,却看见明晃晃的月光下站了一个人。

“是我!”胡杨林见魏池看着这边笑,从山坡上走下来,冲他挥了挥手。

魏池看胡杨林偏偏倒倒的走了几步,身子一歪,一屁股坐在了坡道上。

“哎!”魏池不知道他怎么了,赶紧撩起大麾跑过去,却看到这人脸色有点红,但又不像喝了酒的模样:“怎么了?你怎么了?”

胡杨林皱了皱眉头,努力看着魏池的脸:“……没什么……呃……果然头晕……”

魏池扶正他的身子,低头一看,哭笑不得——这人手上拿着一朵冰凌花。

“刚才,路过,看到有许多,嘿嘿,我忍不住掐了一朵……”胡杨林拿手揉额头,想缓解那眩晕。

魏池失笑,这坡正好当光,抬头一看,远处的冻土上果然开着一小片黄花:“还真是奇怪,竟然还能有花开,我以为这片地都被炸平了呢。”

胡杨林摇摇头:“不奇怪……不奇怪……我原本以为我们要被炸平了……结果不还是好好的么?”

魏池要拍掉他手上的花,胡杨林偏偏斜斜的躲着。

“留着做什么?有毒的。”魏池看他把那小花捏得挺紧的。

有毒的?胡杨林撑着额头看着魏池——的确有毒,你的确是有毒。

魏池看一向老成的胡杨林难得像小孩一样的固执,便也放了手,只是深深的吐了一口气:“终于打完了……这一年就像是做梦一样。”

这一年,认识了你,认识了杜莨,还认识了索尔哈罕……但现在想来就像做梦一样。

“……回去京城了,往后有什么打算么?”胡杨林倒并不觉得恶心难受,只是觉得眼前的事物模糊得很又清晰得很。

魏池知道这花的毒不会伤人性命,看他没有再想闻的意思,便放姿态情摆出了谈天的心情:“……回去?真是不知道,你知道杜参谋么?他劝我留在兵部。”

“你不适合……”胡杨林拿手撑着额头。

“我不适合么?”魏池看了看自己爬满薄茧的手指:“我以为我已经适合了……”

月光下,左手背上那个半圆的伤疤清晰可见,魏池轻轻的摸了摸它:“……以后有人问起,我就说是我调戏良家妇女,然后被咬了。”

胡杨林想起了花豹,只要是魏池的命令,它愿意载着自己去马球场上叱咤风云。那天它特别听话,就像自己才是它的主人一样。然后又想到魏池驯化它时的种种滑稽事情……他一度离得最近,自然也懂得最深。他没有见魏池哭过,从没有……哪怕是杜莨的死。然而那一天,他却哭了,并不是愤怒和悲伤……而是愧疚和惋惜。

“它的确是个良家妇女……”胡杨林知道魏池从没把花豹当作马匹来看。

魏池强笑了一下。

“如果,我是你……”胡杨林躺倒下来,面对着天:“就算封义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我也不会。”

我会保护你。

“我会,”魏池摩挲着伤疤:“我想我会,也许在给我一次机会重来,我也会。”

魏池回过头看着躺在地上的胡杨林,这个年轻人和他不一样,他太善良、太淳朴,而自己……**太深刻、太懂得和善于牺牲……就像杜莨……就像索尔哈罕。

“那你呢?”魏池拿手指头玩着大麾上的毛。

我?我能到哪里去?难道不是继续当兵,然后打仗?胡杨林眯起眼睛,看着魏池的侧脸,他的长睫毛抖动着,就像是一只小猫的手爪轻轻的挠着他的心。这一刻,那眩晕的感觉让这**更清晰,胡杨林不知道是这花让自己脸上烫得厉害……还是别的什么左右了自己。

“我跟着你。”胡杨林不知不觉脱口而出。

“嗯?”魏池觉得惊讶,然后好笑:“你神志不清了……嘿嘿。”

胡杨林没有辩驳,他觉得魏池说得对,自己的确神志不清,于是他说:“不论怎样,让我跟着你,好么?”

魏池哈哈哈的笑出了声:“你这个糊涂的家伙啊……刚才和正和秦王聊着,这一仗完了,皇上势必要挑出些没有帮派的人往上提拔。虽然王将军那边暂时还打不完这仗,但是封义保住了,大局已定,皇上会着手这场战事的尾声。你们家世代为军,又并非王家嫡系……而且秦王也说到,这封义一仗肯定是有功的。你跟着我做什么?你要高升了啊!”

“……这会儿我不想听这些……”胡杨林昏昏欲睡却又无比清醒。

魏池呆呆的看着胡杨林,他固执的攥着那朵儿小小的黄花不松手,泪流满面。

“你怎么了?”魏池不知道他在伤心什么。

胡杨林只是紧闭着眼睛不愿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