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第一章离家(2005年11月18日修改)
1948年11月,皖北平原,五沟集,国民党第14军175师46团前线阵地。
天快亮了,老屌披着破旧的军大衣,蜷缩在一人多高的战壕里,用衣角擦着他的美式冲锋枪。这枪用起来很顺手,射速快,弹道低,叫个啥“他母孙”,名字虽怪,却比步枪轻多了,昨天这把枪又帮他打死了几个共军,防守阵地的时候它突突起来还是比步枪好使。对面的人冲锋的时候,老屌和他的战士们拿到这种冲锋枪才不久,枪机里的亮油还有点沾手。炮火过后,他刚把头从战壕探出来,就看见一队共军冲到离战壕十几步的地方。老屌立刻命令战士们开火,自己也开始冷静的点射,冲在前面几个都被地雷炸飞了,后面的也有不少被弟兄们密集的枪弹打躺下。战友们憋了好几天的的火力非常之猛,又惊喜于新式武器的顺手,有的兵甚至在这大冬天脱光了膀子开着火。集团军的炮兵配合的也恰到好处,重炮炮弹密密麻麻地落在阵地前方,此起彼伏,炸得遮天蔽日,火红一片。那里面呐喊着冲过来大概有几百个敌人,炮火停息之后,除了趴伏在地上还在蠕动的将要死去的伤兵,好像没有一个活着回去的。
老屌知道,自己人一共有八十多万部队集结在这方圆百里,准备和共军来一次血拼。这半年的时间,老屌所在的部队领到了众多的美国造家伙,做工考究的枪支包着油布,从没见过的火箭筒就像家里摞起来的玉米竿子,一捆一捆地堆在那里,只是一大堆坦克倒是曾经用过,在很多坦克上面甚至可以看到密密麻麻的弹痕。这都不算啥,老屌居然还领到了从没吃过的巧克力,那玩意儿长得像是一块小吃店摊放在外面的枣糕,老屌和战士们闻了半天才敢放进嘴里,一进了嘴就在惊叹世间原来还有这样的美味,忙不迭像猪八戒吃人参果一样吞嚼了下去,最后连手指头上的都要嘬掉。行军路上,老屌看着满山遍野黑压压的兄弟部队,以及轰隆隆列队通过的机械化部队,自己心里寻思:还真没打过这么多兄弟在一起、而且有这么多好武器的大仗。
听营里一个瘸子中尉讲,虽然第七军团被共军打了个稀巴烂,可是他们仍然比这边少二十多万人,而且还在用打日本鬼子的武器,服装都不统一,五颜六色稀奇古怪。昨天共军的那只追击部队已经领教了18军兄弟的厉害,扔下战壕和不少装备,连夜从南坪集跑了。
算起来,这是他的第八只枪了。
十年前老屌二十岁,在河南老家和女人种地。
1938年,村长和保长把老屌和一群同村后生们拉到村口,说是要去国军部队里打日本。国军征兵处的军官在村口拴驴的台桩上吐沫横飞,说日本人已经打下了徐州,正在烧杀抢掠,没几天就会趟过来,村子里所有的男人都要上战场,因为再不玩命打就过来了。鬼子过来整个村子都得倒霉,肯定是人畜不留,沦为焦土。据说鬼子们都是畜牲做下的,烧光抢光不说,村里的女人还都得被糟蹋。村民们听得胆战心惊,什么年代见过这样狰狞的匪类!于是纷纷拖家带口准备逃难。可是国军早有准备,一排机枪早就架在了村外卡车上,一串子弹过来,屁滚尿流的乡亲们就抱头回窜了。村子里的保长带着县里的二狗子们,敲锣打鼓地把年轻后生们拉出来,手里硬塞上大洋,胸前强戴上红花,再抓着他们的手按在登记簿上,一推一搡就上了大车。人高马大的老屌自然也不例外,按手印的时候,他看见那个登记簿已经被后生们揉搓得像是破布一般了,上面鼻涕眼泪甚至一点血迹都清晰可见。就这样,当时只见过鸟铳的老屌稀里糊涂的被拉进了队伍。
老屌没有想到战场竟然离得如此之近,车才开了几个时辰就听见了枪炮声。刚到达战场后方,还没有经过任何训练,一个独眼的军需官就给他塞了一只粗了吧唧的大枪,再换上一身脏得像是从死人身上扒下来军服,背上一柄几乎卷刃的大刀,就堆在那边列队了,这些和死亡有关的物件让连杀鸡都得让女人来的老屌胆战不已。
出发的时候他认识了一个老乡。老乡边跑边教他用枪,他知道了那是一把汉阳造。枪很沉,有的地方还生了锈,抹了不少猪油才变得滑润一些。老兵教他拉了几次枪栓进行试射,第一次试射,后坐力差点顶脱了老屌的下巴,弹壳发着哨声飞出来,吓得他差点蹲在地上。老兵们笑着用南腔北调骂他,把一大堆东西让他背,老乡告诉他:
“新兵娃子受点累,先学着点,别跟着别人往前冲,多替大家背背东西,有人要是死了就把他兜里的东西收起来,或许用得着,熟儿一点的就寻思着什么时候给他老乡捎回去。”
老屌甚至不知道自己被编进了什么部队,身上的衣服显然没洗干净,胸前的军队标志已经被一团黑乎乎的污渍遮住。在集合地,他听见一阵阵喊叫声此起彼伏,不少军官在举着手枪大声嚷嚷。他被老乡拉进了一只队伍站好,点了名之后就开始出发。出发队伍一共十几个连队,大概有两千多人,这次没有车坐了,长官一声令下,这些士兵只能撒开两腿奔命一样往前跑去。
这一路跑得真是够呛,从没有跑过如此远的距离的老屌几乎被累死,好在一些老兵帮他拿枪才坚持下来。跑了大概五十里路,大部队到了前线后方的集结地。一路上的村子都火光冲天,不知是哪里来的炮弹时不时的落在行进中的部队里,火光一起,几个兵就立刻四分五裂伴随着惨叫着飞向天空。一颗炮弹在老屌前面十米左右的地方炸了,前面几个人像是闹鬼似的忽地就不见了,老屌被震得头皮发麻,感觉到像是有一场血雨从天而降,一条碎裂的胳膊恶作剧一样的搭在了他的肩上,还带着热乎乎的体温。老屌的头发“嗖”地立了起来,伴之以诈尸一般的惊跳,他缩肩夹脖地想甩开那个东西,却紧跟上来一阵恶心,胃里立刻来了个翻江倒海,中午吃的米饭全吐在了老乡的屁股上。老乡倒是不在意,帮他扔掉那只冒烟的胳膊,给老屌灌下一口凉水,扶着面色苍白得他继续往前跑。
上面有命令,不许躲炮弹,必须往前跑,赶时间堵住被日本鬼子打开的缺口。死人的装备马上被同伴拿走,伤兵就被拉到路边等着后面的担架队。行军路上惨叫不断,时而还有鬼子的飞机来侦察,飞得很低,声音很大,把很多新兵吓得趴在了地上,老兵们满地踢着这些胆小鬼,说那只是侦察机,不会下蛋的。老屌看到路旁尽是不穿衣服的死尸,男的女的有不少光着腚。而且大多血肉模糊,肢残体缺,还有好多烧得只剩一点皮肉,仔细辨认才看得出是个人。据老乡说,这些都是周围村里的,没来得及跑,有的是被日本鬼子飞机炸的,有的是抢东西被打死的。后方资源紧张,所以有命令把死人的衣服都扒下来。老屌一个乡巴佬哪里见过这个,只见过他炕上自己女人白花花的身子,想到他的女人也可能会变成这个样子,老屌在路上吐的一塌糊涂,一只吐到黄澄澄的胆汁都没了,这腿脚也都软了。老兵们冲他哈哈大笑着,说这夯货真***没用,说你要不上去日一下地上刚被炸死的那个女人提提劲儿?管保还是热乎的。
老屌很奇怪那些南腔北调的老兵根本不把死放在眼里,在这种时候还能笑的出来,几个兵欢呼着从正在着火的房子里掏出两只被炸得半熟的鸡,拔了毛就啃,剩下的还要血红呲拉的拴在腰上。大嗓门的少尉是个山东人,坦胸露怀满头大汗,骑着马拿着鞭子和手枪,象赶羊一样赶着连队,他的马屁股上挂着一个巨大的锅盔,真让老屌大开眼界,河南这地界儿可没有这么大的饼,烙出这么大一张厚饼,估计找遍板子村也没这么大的锅!上尉声嘶力竭的喊着:
“你们都跑快点,赶不到目的地我们全都得被枪毙,把你们日女人的操行给我拿出来!这个时候不发狠就是死路一条!老子的家已经被鬼子占了,活着的都在这里,你们不野性一点就和老子一个下场,杀了鬼子吃他的肉!后面就是你家,把你们炕头上的威风统统拿出来,你要是不想你老婆你闺女你妈被日本人日了,就你妈给老子往前杀!”
一颗炮弹悠着哨音落在他的不远处,轰的一声巨响,正在叫嚷的少尉被从马上掀了下来,摔得七昏八素的。那马的肚子被炸开一个大口子,肠子哗啦啦流了一地,疼得发出瘆人的嘶鸣。这少尉在打了个滚,居然没事样儿地站了起来,还骂骂咧咧地找那锅盔,可他只找到了几块儿碎饼。上尉看样子是气急了,看到马还没死,抽出大刀照着马脖子就是一下,他一拎马头回头大喊:
“弟兄们!口渴的过来喝几口!这玩意儿提劲儿!”
一些口干舌燥的兵纷纷围过来,争着把嘴凑到吐吐直冒的马脖子上,喷的满身满脸都是骚烘烘的马血,有人哇哇大叫着痛快,还有个矮个子没喝够,解下水壶往里灌着。
日本人的炮火好像长着眼睛,净往人多的地方砸。老屌一听到拉着长声的炮弹飞过来,就紧张的猫腰抓老乡的胳膊,那样子像是过年时被炮仗惊着的老黄鼠狼,地上有个耗子洞也能钻进去,老乡不耐烦的打开他:
“你个后生抓甚哩?日本人炮弹专找没胆子的男人打,反正是个死,你怕个啥?跟着快点跑就成了。***!俺们的炮兵真是啥球用也没有,这么些人跑到了也死掉一半了。”
渐渐的,老屌开始习惯身边的人被炸上天,也习惯了天上飞机掠来掠去,他还从一个半截身子的兵身上掏了一包烟,堆着笑脸孝敬给了老乡。原本就污浊的天色被炮火掀起的迷尘遮的昏天黑地,平常酷辣的日头看不见了,却也十分闷热,大家火热的裤裆里像堆着柴火烧,钢盔里汗水和尘土活了泥,再从两颊流进脖子里,把已经湿透的军服粘乎乎地粘在了身上。前后三个连队已经死掉了四十多人,不管轻伤还是重伤,能动的就不敢在路上停,谁知道哪里又落下来一颗不长眼的炮弹?传说中的担架队连个鬼影都看不见,身后的道路两边,稀稀拉拉的重伤员在那里哭爹喊娘四处乱爬。在人们快要跑死的时候,大嗓门上尉的声音传来:
“到拉,原地给我爬下,找掩护,等待命令!”。
老屌已是眼冒金星,再也坚持不住,“扑通”一声栽在地下,眼皮上翻,像狗一样喘着气。老乡回过头来,照着腚狠狠踢了他一脚:
“起来,不想活了?跟俺赶紧找坑。”.
老屌挣扎着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跟着老乡向一个弹坑跑去。大地微微在颤着,他从坑里抬眼向前望去,冲天的炮火就在前面二里多地,绵延看不到头的地平线上,炮弹此起彼伏的炸响,分不清谁先谁后了,这让老屌想起了过年时二子他们家挂在门口的炮仗。浓烟低低的趴在地面上,因为没有风,炸起来的烟尘像锅盖一样扣在前方阵地上。他隐约看见子弹密密麻麻的弹道在黑幕里穿过,烟雾中爆起的火光就像村口黑夜里的闪电,整个大地都象要被震塌了。老屌浑身哆嗦着趴在弹坑里,看着眼前恐怖的地狱一样的情景,紧张得把枪攥的吱吱直响。他发现坑里还有两个死人,被炸弹熏的灰头土脸,奇怪的是另外一个衣服和老屌的不一样,裤子也一样被扒掉了。老乡正在他身上翻东西,翻出了一个象漏斗一样的酒瓶子,老乡打开喝了一口,又“呸”的一口吐了出来,骂道:
“日本人的酒和尿差球不多,咋就稀罕喝这种东西哩?你喝不喝?”
老屌慌忙摇了摇头,老人说吃喝死人的东西肚子里要长虫子的。
老乡把酒壶扔到了一边,继续在那人身上掏着东西。老屌这才知道这是个死日本兵,他听同村的王二瞎子说日本兵都是单眼皮,就战战兢兢的扳过死人的身子看,一看吓了一跳,日本兵一只眼被子弹打了一个洞,深不见底,另外一只眼瞪的象鱼眼睛,眼眶都裂了,嘴也大张着。老屌第一次见这么狰狞的面孔,身上浮起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日本兵肚子上三个窟窿都有骡子眼那么大,看上去刚死不久,血还在慢慢往外流。让老屌大开眼界的是日本兵**的下面,这个日本兵的屌居然是白的,这和老屌常识中的印象大相径庭,在茅厕里也常留意别人的东西,基本上都和自己的一样漆黑,莫非日本人的屌都是白的?
“他杀了三个我们的人”老乡对老屌说,“他这有三个士兵的臂章,有的日本兵喜欢弄这个存着。”
三只血呼呼的臂章卷成一捆,在老乡的大手里攥着,似乎可以攥出血来。老乡拿过日本兵的步枪,试了试塞给老屌说:
“用这个,鬼子的枪好用,子弹在死鬼子身上多掏点。”
大嗓门少尉跑回来了,大声嚷嚷着:
“集合,快点给我集合。”
趴在各个隐蔽地方的士兵们站起了长队,少尉喊着话:
“命令下来了,我们配合3连和9连攻击右侧的那两个日本火力点,那个地方上午还是我们的,日本人死了五百多人才打下来,现在还有两百多鬼子守在那里,我们的任务就是去把它夺回来。阵地夺回来日本鬼子就得从攻击方向上缩回来,我们的大部队就要反攻了,这个阵地夺不回来,我们的反攻就会遭到鬼子的侧翼火力打击,弄不好日本兵就会把咱们左边的前头部队包围。弟兄们拼死拼活咱们跑了几十里地,还死了几十个弟兄,你们都给老子赚回来,日本兵投降的不要,全给老子宰了。我告诉你们,这一仗打输了,我们就又得退回五十里地,你的腿跑不过日本鬼子的汽车,跑不过日本鬼子的飞机,所以要想活命,就跟着老子往前冲!”
大家把身上的重物都卸下,只带着枪支弹药进入了出发阵地,兄弟炮兵部队开始轰击日本鬼子,一阵弹雨落在前方的阵地上,里面有红色的烟雾弹,只片刻,整个阵地前方已经成了烟雾弥漫的红色黄昏。
“跟在我们几个后面,别往前愣跑。”
老乡给老屌身上挂了一串手雷,检查了老屌的装备,然后拿出怀里的一把梳子给老屌梳了梳头,梳下来好多碎肉和污泥,老乡又给自己梳了梳,小心翼翼的把它揣起来,大喊一声:
“五排的人,跟俺杀日本猪。”
这时日本人的炮火也开始轰鸣了,老屌又习惯性的趴在坑里,裤裆里很不自在,估计是尿了。
“杀!”
大嗓门少尉的嗓子真是不赖,整个阵地上都听得见这一嗓子。老乡大吼一声跳出弹坑,一把把死猫一样的老屌拎出来,“啪啪”两记耳光。
“跟俺来!上刺刀!”
老屌分明看到,这老乡的眼里已经冒着火了。
日本人开火了,连绵的枪声象炒豆子一样,老屌感到子弹从耳朵边一颗接一颗的掠过,干硬的地上被子弹打的小石头乱崩,他听到“扑、扑”的子弹穿过人体的声音,前面的背影一个个地在飞溅的血舞中倒下。到处是横七竖八的尸体,总是把老屌绊倒。他看到老乡挨着进一个个弹坑射击,也拎起枪来往前瞎打。身边战友们一个个冲上前去,一个个又各式姿势的倒下,后面的人大叫着仍然拼死往前冲着。鬼子的火力没有想象中那么猛烈,几轮冲锋过后,老乡终于带头冲上去了,一伙战友扔出了手雷,然后一帮人就涌进了日本人的第一围阵地。老屌跟着老乡往前跑着,和上百个战士涌进了鬼子的战壕,他突然听到一阵野兽一样的叫声从前方传来,浓烟里,几十个日本兵端着刺刀带着不一样的钢盔冲了过来。大嗓门少尉怒目圆睁,把枪也扔了,噌的一声从后背拔出了大刀,看准一个冲在前面的鬼子,一个侧步,借势手起刀落销掉了一个鬼子的肩膀,日本兵疼的嗷嗷直叫,可剩下一只胳膊仍然端着枪扎他,少尉灵巧的转了半个身,刀横着砍进了他的肚子,另外一个战友解气一般地拿刺刀扎进了这个鬼子的头颅,这个鬼子算是完球的了。大多数战士都像少尉一样和鬼子拼着大刀,老乡却不随大流,他们拼他们的,他只是一枪一枪的往倒打着叫嚷的最凶的日本兵。
老屌已经慌的不知道该用枪打谁,甚至连谁是自己人谁是日本兵都分不大清了,眼前的各个都是血葫芦,各个都吱哇乱叫,有的弟兄们拿着鬼子的枪乱扎,也有的鬼子拿着大刀在砍,还有什么都不拿的,抱着一个就咬。突然,一个满脸是血、端着刺刀的鬼子狞叫着径直向自己冲过来,吓呆的老屌圆睁双眼,哆哆嗦嗦的用枪对着他,却怎么也扣不动扳机,终于发狠开了一枪,还没打着他,却把旁边的一个背朝自己的鬼子打倒了。老屌的裤裆里再次屎尿崩流,只一眨眼功夫,他已经可以看到日本兵的单眼皮了。这时,一道白光猛地从眼前闪过,这个日本兵的头忽地飞上了天空,他脖子里的一标血箭划出了一道漂亮的弧线,那颗头在半空还在叽里咕噜的叫着,沉重的砸在地上。老屌惊恐的看着自己的救命恩人,那人膀大腰圆,足有两百斤,手里的一柄特号大刀挂着粘粘的血,那人一头一脸的血污里,一对小眼给了老屌一个很是轻蔑的眼神。
老屌此刻双腿已经不听使唤,只能坐在地上拿着枪继续胡乱瞄准。他看到一个冒着烟的日本兵大叫着抱住了少尉,少尉挣了两下没有挣脱,就调转刀口直刺下去,噗的一声就把这鬼子刺穿了,他再拔出来刺进去,血从日本人的背上象喷泉一样呲到少尉的脸上。突然,那鬼子怀里绽起一团火光,两个人一起炸成了好几块,估计是鬼子身上的的手榴弹炸了。上尉的上半身斜斜地戳在地上,脸朝着老屌,嘴大张着,眼睛还眨了几下,老屌吓得闭上了眼。战友们仍然在继续往前冲,一阵近处打来的机枪子弹猛地扫倒了一片人,几颗子弹从老屌的脖子下面飕飕的飞过,老屌被惊得又睁开了眼,赶紧趴在地上,用手去摸自己的脖子,他摸到了一手鲜血,吓得手都抖了,他几乎已经感觉到了子弹的火烫,再仔细摸摸,知道只是擦破了皮。老乡和另外一群战友发现了鬼子这个新火力点,大叫着扑到机枪手的战壕里,用快卷刃的大刀把两个矮小的日本兵卸成了大块。
整个阵地的鲜血汇集到低洼的弹坑里,老屌挣扎着从血泊里爬进战壕,战壕几乎被两边的死人填平了,到处是还在抽搐的尸体。老乡他们已经去纵深阵地清除剩下的日本兵,老屌刚想喘口气喝口水,脚下一个开膛破肚的日本兵猛地抓住了他的脚,另一只手去拉胸前的一颗手榴弹。老屌惊得寒毛倒竖,扑下身去死死地去掰那日本兵的手,用脚胡乱踢着日本人的肚子。他很奇怪日本鬼子个头不大力气这么大,自己费了牛劲居然也夺不下他手里的手榴弹,老屌情急之下大喊一声,拽住日本兵露在外边的一根肠子用力一拉,日本兵发出了凄厉的一声号叫,抽搐了几下,终于不动了。老屌浑身抖若筛糠,手上抓挂着日本兵的肠子,浑身冒出一层冷汗,像是掉进了冰窟窿里,腿脚软绵绵的,象是被钉在那里一样寸步难移。良久,他猛地一把扔下手里的秽物,咧开嘴哇哇大哭起来。
第二梯队的弟兄总算冲上来了,一个小兵掺起还在哭的老屌,把他抬出了战壕,老屌看到刚回来的老乡和他的战友们浑身是血,正在那边冲着他在笑。
“这球杀鬼子不用枪,喜欢掏肠子,你倒不象是个新兵娃子啊?”
“等回去帮我们家去杀猪,你这手够利索。”
老乡抹了抹脸上的血污说:
“行了,他宰了一个,以后就不怕个啥球了。”
老屌看到老乡腰上挂着几个蔫了吧唧的日本屌,都那么白花花的……
老屌的原名他自己都不记得了,只知道自己家族姓谢。从他12岁的时候别家大人就给他起了这么个名字,王八憋子说他没事就喜欢拿出自己的鸡鸡玩耍,小小年纪球女人没搞过鸡巴就黑的像个驴货。老屌的爹死的早,他五岁那年中原大旱,为了和另一族争村口带子河的水,他爹和族里姓谢的男人们与另一族廖家人来了一次火拼,镐头镰刀草耙子,能用上的男人们都用上了,对方被打的落花流水,死了十几条汉。可没想到他们居然拖出了当年英吉利的洋枪队三十年前丢下的钢炮,锈了吧唧的还挺好使。老屌的爹和族人们没见过这玩意,冲向对方村子里希图搞点牲口回来。一炮正打在老屌爹的胸前,一个七尺汉子,被炸的还剩两条腿。剩下的男人们抱着这两条腿跑回村子,从此再不敢过河。老屌的妈埋了男人的腿之后,为了拉大老屌,去临村给别人当了二房,把5岁的老屌放给没儿子的三叔养着。三叔算是孤苦伶仃一个人,养下个女子还有疯病,老屌过来他高兴还来不及,只是也管他叫屌儿,从没叫过他的名字。老屌的妈回来了几次,终于在一个正月之后杳无音讯了。后来,全村人都习惯了叫他老屌,知道这孩子命苦,就时不时的接济一下。
老屌在15岁的时候已经是一条大汉,三叔的女子疯病重了,没能熬过新年。老屌一个人帮人放羊耕地养活叔侄二人,还盖了一座新土房。18岁那年,上帮子村的妈子来说亲,在三叔的张罗和全村人的接济之下,老屌娶下了上帮子村刘二老爷家的三女子翠儿。这女人小眼薄皮却膀大腰圆,**肥臀还一脸豆子,可有一把子力气,不管干活还是干男女之事都不知疲倦,正中老屌的胃口。她娘家人看老屌人高马大,踏踏实实村望不错,原本想揽个倒插门的生意,无奈老屌不干。那家人思前想后,觉得还是赶紧把这年龄偏大又性格暴烈、无人问津的闺女嫁出去了事,主动贴了一份厚礼成就了这门亲。老屌的三叔享了几年清福就死了,老屌和女人按照当爹的规矩发丧了他。此后夫妻二人住在三间房的院子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这日子也还滋润,还养了两个娃,都是带把的。可到了民国24年,黄河发大水,房子冲没了,全村人死了一半,老屌带着女人孩子在山后面和乡亲们躲了一年,水过了又回来,重新开始经营自己的日子。苦虽苦,大家都一样,也就不觉个啥。刚凑和着搭了个窝,想过两天安生日子,国军就来征兵,乡约和保长们威逼利诱上窜下跳,撺掇着大家去打日本,机枪的恐怖和大洋的诱惑终于让村里的青年汉子们都参了军。日本鬼子是谁打哪来长什么样?管球的呢,家里女人和娃有的吃就成了,众人往宽心处着想,去打日本鬼子或许和去远边打个长工区别不大,打完了回来日子照过。
天已经亮的可以看见远处共军的骑兵跑来跑去,老屌活动了一下快冻僵的四肢,喝下一口在怀里焐的热乎乎的白酒,拿出老乡的梳子梳了梳头发,把它小心的放进兜里,看了看黎明总见得着的几颗星星。一只肥胖的鸟被人们拉枪栓的声音惊着,从阵地前面飞过,扑棱的翅膀让这片死寂的阵地有了一点生气,弟兄们都默默的趴在了阵地上,检查着自己的枪弹。忽然,地平线上一片耀眼的亮光闪烁在黎明的晨光里,顷刻间,大地感觉到了震动,但是还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望着天上划过的一道道光影,老屌知道,共军的炮火准备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