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天元宏旭历一百一十七年春
最近的小雨倒是有些繁多,天空也终日阴沉着。
久不放晴,老爷子倒是毫不在意。
对他而言,不如说更喜欢这样的天气一些。
若若则忙着给云江鹤整理春季的服装,免得孩子不小心着凉,伤了身体。
小家伙今年才三岁了,却已经表现得比大多数同龄的孩子都要聪明得多。
大概是一岁半的时候就已经会“爹、娘”这样地叫了,而云沧海也早早为儿子找了修炼相关的启蒙书本,自己更是亲自示范教导,对小江鹤的未来寄予了很高的期望。
此刻,云沧海正坐在房间的木椅上,神色悠闲地喝着茶,样子非常享受。
唯一让他有些遗憾的是,他的弟弟云澜山被外派去南阳城那边学习管理商铺了,不然气氛还能更温馨一点。
“咚咚咚---”
正当他这样想的时候,一道有些急促的敲门声忽然传来。
“大少爷,老爷那边叫你过去,说是有贵客登门!”
闻言,云沧海有些无奈地放下了手中的茶杯,抬头看了一眼发妻和儿子,目光又变得柔和起来。
似乎是察觉到父亲将要离开,云江鹤连忙叫喊:“爹爹不许走!爹爹陪我玩!”
他缓缓起身走了过去,伸手摸了摸了云江鹤柔软蓬松的头发,声音无比轻柔。
“等爹回来,就陪你好好玩,很快的。”
“那我们约好了,不许耍赖!”
云江鹤嘟着嘴,大眼睛直直地看向云沧海。
小家伙小小年纪已经展现出了惊人的外貌天赋,长长的睫毛连若若都羡慕不已。
当然她心里其实隐隐是有些小骄傲的,毕竟自己的儿子现在就这么好看,还不知道长大后会让多少少女魂牵梦萦呢。
云沧海看向儿子,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一抹笑容。
“嗯,爹爹和你约定,不耍赖。”
......
(二)
云家,议事厅
云沧海缓缓迈步走了进来,却发现今天的气氛与往日有些不同。
先是人数上,诺大的议事厅加上自己竟然只有四个人,而云家方面竟然是父亲和大长老云焱亲自作陪,这让云沧海微微有些惊讶。
看来来客身份不低啊...
他的目光看向父亲对面,一道全身笼罩在黑袍内的身影,眉头微皱。
藏头藏尾的...看样子不像是善类...
云沧海目光闪烁,走了过去,瞬间换上了一副笑容,恭敬地朝云璟和云焱拱手施礼道。
“父亲、大长老。”
“嗯。”云璟和云焱点点头,看向云沧海的目光中不约而同地流露出一丝赞赏。
“咳咳。”云璟咳嗽两声,示意云沧海先坐下。
接着,他扭头看向黑袍人,缓缓道:“傅先生,这位便是犬子沧海,现在有什么事,还请直说吧...咳咳咳...”
他的旧伤依然没有康复,时而还要忍受疼痛的折磨。
云沧海先是担忧地看了云璟一眼,接着目光定格在了那位“傅先生”身上。
有什么事情,非得自己来了才能说?
带着疑惑和好奇,云沧海微微打起精神,看向那位全身笼罩在黑袍之下的“傅先生”。
像是察觉到云沧海的目光,“傅先生”缓缓抬头,对着云沧海笑了笑,露出了森森白牙。
“呵呵呵,今日,我来到这里,是想送云家一份机缘,一份可以让云家一步登天的机缘。”
顿了顿,没有在意云家三人的反应,他缓缓继续道:“我会帮助你们云家成为东城第一家族,同时让你们拥有超越城主府的权力!成为东城的唯一话事人!”
闻言,云璟和大长老云焱交换了一下眼神,云焱带着一丝意动,客气地询问道:“那请问,我云家需要付出什么?还有,阁下为何会选择帮我云家?”
“傅先生”淡淡看了一眼大长老,似是露出了一抹微笑。
他缓缓开口:“你们只需要付出忠心,发下道誓,听从我的吩咐即可。”
闻言,云家三人的脸色瞬间变幻,云璟的脸色更是直接阴沉下来。
道誓可不是那种能随便发的誓言,只要说到做不到,自会有天道层面的力量对你进行干扰。
轻则扰乱你的心智,让人变得疯癫起来,重则甚至会直接陨落!
眼前这人竟然要求他们云家发下道誓?开什么玩笑?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抑着心中的怒气。
毕竟这位“傅先生”的修为连他都看不透,实力肯定在他之上,没有必要的情况下,还是应该避免动手。
云璟沉声道:“阁下莫要说笑了,我云家不会成为谁的附庸,更不是发下这等玩笑般的道誓!”
他缓缓起身,看向“傅先生”,伸出了右手,做出了一个“请”的动作,道:“傅先生还是请回吧,云家可能没有这等福缘和你合作!”
闻言,大长老云焱和云沧海也一同站起,态度坚决地站在云璟这边。
看到眼前这一幕,“傅先生”却像是早有预料一般,情绪上并没有出现太大的波动。
他依然坐在那里,并没有要起来的意思。
“看来你们好像误会了...”他轻轻摇头,紧接着,一股强悍的威压从他体内瞬间爆发而出,宛如突然汹涌起来的洪水,直接溃堤袭来。
“轰!”
云家议事厅的椅子齐齐粉碎爆裂开来,下一刻,就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傅先生”的身影忽然消失在座位上。
再次出现时,是在云璟的面前。
云璟呆呆地看着眼前的黑袍人,神色带着浓浓的不敢置信。
嘴角缓缓流下一缕鲜血,和胸口涌出的血液混合,滴落在地板上,染红了一大片。
看着贯穿自己父亲胸口的那一只手,云沧海只感觉到脑子“轰”的一下,剧烈的悲痛和愤怒如潮水般袭来。
他死死地看向前方,怒吼出声。
“爹!!!”
......
(三)
“傅先生”缓缓收回手掌,云璟的身体直接躺倒在原地,鲜血不要命般从他的胸口涌出,眼看已经是不活了。
“傅先生”却从储物袋中掏出一张手帕,轻轻擦拭着手掌,缓缓说道:“谁告诉你们这是合作?”
他将手帕随手扔掉,看向大长老和云沧海,一字一顿道:“这是命令。”
“啊啊啊啊啊!!!”
云沧海周身灵力翻涌,手掌一翻,一把长剑出现在他的手中,下一刻,一道道旋风缠绕其上,长剑青光大盛,变成了一把重剑的形状。
云沧海举起重剑,狠狠地朝“傅先生”的头颅劈下。
“沧海!别!”
大长老云焱却神色惊恐,想要上前制止云沧海。
因为他刚刚察觉到,眼前的这位“傅先生”明显是炼神期!
与之硬刚,无异于找死!
可还是晚了一步。
“咚咚!!”
两人瞬间都飞出了云家的议事厅,狠狠地砸在议事厅外的空地上,形成了两道巨大的圆坑。
云沧海刚想挣扎站起,下一刻,他的身体就被人狠狠踩了下去。
肋骨似乎断了不少,一口鲜血当即就从嗓子口喷了出来,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上方,“傅先生”淡淡道:“聒噪,如果不是你还有用,你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了。”
同时,他看向一旁,似乎准备逃跑的云焱淡淡道:“这里有我布下的迷魂结界,声音和光线都传不出去,人只会深陷其中,你倒是可以试着逃跑看看,如果你能办到的话。”
闻言,云焱的神色微微僵硬,他明白,对方一定是做足了准备才来的。
云家这一劫,只怕逃不掉了。
他冲着“傅先生”拱手道:“这次算我云家栽了,还请您放过大少爷,您说的一切要求我们都可以商量,但如果你敢伤害大少爷,我云家就算是都灭了也不会同意!”
闻言,“傅先生”微微笑了一下,缓缓道:“倒是个有骨气的...”
“可惜不听话...”
云焱的瞳孔微缩,下一刻,一股强大的劲气从他身后冲击过来,直接将他打飞出去。
鲜血喷洒出一道弧线,云焱的身体重重落在地面,也没了动静,只有轻微的呼吸声证明他还有一口气。
一道脚步声缓缓传来,同时伴随的,还有重物的拖拽声。
“傅先生”微微皱眉,黑袍下的神色似乎带着些许不满。
“怎么这么久?”
那人挠挠头,将两道身影宛如扔垃圾一般扔在云沧海身边,声音平淡。
“他屋子周围有一道阵法,毕竟要行事轻便一点,就费了点时间。”
他看了看云家议事厅内部,啧啧两声,看向云沧海的目光中带着一丝冷意。
“似乎...有点不太顺利啊...”
......
(四)
云沧海努力想起身,却发现根本做不到。
“傅先生”精确地将他体内的经脉踩住,让他根本无法运转灵力。
换句话说,他们两人的实力差距太大了...
可看到近在眼前的妻儿,云沧海的双目又充斥着血丝,缓缓变得赤红起来。
......
云沧海从房间走出来之后,若若也收拾好了小江鹤的衣服,陪着儿子欢快地玩耍。
可下一刻,屋子内的灯光全部熄灭,整间屋子也瞬间陷入了黑暗之中。
正当若若以为是风吹了进来的时候,一道沉闷的碰撞声让她吓了一跳。
她缓缓转身,却发现自己身后躺到了一个人,借着微弱的光芒看过去,正是自己的爷爷,脑袋处似乎还流着不少鲜血。
她下意识地尖叫出声,想过去查看情况的时候,却感觉到眼前一黑,当场昏迷了过去。
再醒来时,却发现自己躺在地上,小江鹤躺在一旁,而自己的夫君,竟被一名黑袍人死死踩在脚下!
她挣扎地爬了过去,手脚并用,竟直接死死地咬住了黑袍人的小腿,并全力抱着不松手。
眼泪从眼眶中流了下来,云沧海也鼓足了所有力气,想要与“傅先生”抵抗。
他看见这位似乎不知道害怕为何的女子,一股深深的恐惧感袭来,他不想再失去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个人了。
“傅先生”微微皱眉,身形不动,“咚”地一拳,蕴含着强大的劲力狠狠击打在若若的后背之上,毫不留情。
“咔嚓---”
一道清脆的骨骼断裂声传来,若若无力地松开了双手和嘴巴,趴在了地上,与云沧海正对着脸,七窍流血,模样凄惨无比。
瞳孔微微放大,云沧海胡乱挥舞着双手,长发披散,状若疯狂。
“啊啊啊啊啊!!杀了你!我一定要杀了你!!啊啊啊!!!”
却见另一人将一旁的小江鹤拎了起来,单手掐着脖子,淡淡道:“罢了,不行让他弟弟来也是可以的。”
“!!!”
云沧海双目瞬间变成了赤红之色,想要飞扑上去,将云江鹤抢过来。
却被“傅先生”狠狠踩在脚下,动弹不得。
“傅先生”轻轻摇头,声音不带一丝感情,淡淡道:“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是服从,还是一家人整齐上路?”
艰难地抬起头,看向那人手里的小江鹤。
那一句“不服从”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忽然,一道断断续续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服...从...”
云沧海瞪大了双眼,看向发妻,神色悲怆。
他知道,她是想让自己和儿子活下来...
云家...至少不能就这样毁了...
沉默半晌,他缓缓低下了头,眼中的仇恨宛如化作了实质一般,牙齿处被他咬的渗出了丝丝鲜血,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似乎耗尽了他所有的精气神。
那一刻,他眼中从未消逝过的光芒与骄傲,都被击得粉碎。
“服...从...”
......
(五)
云家议事厅内
旭日东升,却不带一丝暖意
微风轻拂,整个议事厅内外却只有浓浓的血腥气息,宛如置身于屠宰场一般,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云沧海抱着若若,看向缓缓升起的旭日,神色不悲不喜,眼眸空洞,带着一股可怕至极的平静。
“我会治好你的。”
“......”
“相信我。”
若若轻轻摇了摇头,气若游丝。
那一拳几乎直接震碎了她的心脉,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她能坚持到现在,已经算是奇迹了。
“爷爷...没了...”
“...我知道...”
“爹...也没了...”
“...我知道...”
“保...护好...江鹤...好...好长大...”
“......”
“答应...我...”
“好...”
听到这句话,若若像是满足了一般,轻轻点了点头,然后转动眼珠看向天空中缓缓升起的太阳,一缕清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
云沧海静静坐在那里,双手紧紧抱着她,早已泪流满面。
......
云江鹤从昏迷之中幽幽转醒
他感觉自己似乎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但这个梦太过恐怖,让他有些害怕。
他急切地想呼唤爹娘,让他们陪在自己身旁。
缓缓睁开了双眼,入目处却尽是一片血腥。
他茫然地看向四周,却发现爷爷躺在不远处,一动不动。
脸色苍白地吓人,地上又有一滩难闻的猩红**,让云江鹤有些不敢过去。
爹呢?娘呢?
身后传来动静,云江鹤扭头,和云沧海四目相对。
刚刚想扑过去,在父亲怀中撒娇,云江鹤小小的身体却停滞在原地。
他的父亲云沧海看向他的目光竟带着汹涌的杀意和冰冷至极的漠然!
那张面孔看上去,是那么熟悉,却又是那么陌生。
“爹...?”
云江鹤迟疑着,却不敢在往前迈出一步。
忽然,他发现那位脸色同样变得无比苍白,且一动不动地躺在云沧海怀中的妇人时,眼泪瞬间就夺眶而出。
“娘!!!”
......
(六)
天元宏旭历一百二十七年秋
云江鹤在一颗古树旁缓缓醒来。
阳光洒在他俊逸的脸上,鸟雀在他身旁鸣叫。
又是那个梦...
自从那个男人死在了秋收围猎战中,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周的时间。
云家整体搬到了灞州,但他却执意从中逃离了出来。
对他而言,此刻的云家已经没有了任何值得留恋的地方。
目光看向远方东城的方向,云江鹤神情有些复杂。
林家...
得知那个男人的死讯时,他把自己关在房间内整整三天。
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也不清楚自己之后该何去何从。
有轻松吗?是有的。
有遗憾吗?是有的。
有难过吗?......
回答不上来...
或者...他也不敢说...
最后,思虑良久,他还是决定要离开云家,而且从此以后,他与东城云家再无半点干系!
一点也不想回到那个充斥着痛苦回忆的地方了...
永远...
......
从古树上站立起身,云江鹤的目光又变得坚定起来,有一件事无论如何他都要办到!
那就是,他二叔的仇。
自遭遇巨变之后,二叔才是他心里唯一的亲人了...
而自己现在要做的,便是努力将修为提升至筑基期,自己的第一个目标,便是明年的仙宗大比。
他的目光望向远处的山林,锋利的目光宛如穿过了层层阻碍,直达云霄。
这一刻,一股惊人的气势竟从他的身上涌动,宛如一柄蓄势待发的利剑,涤**开来。
丛林震动,鸟雀惊飞。
从今往后,我云江鹤,只为了我自己而活着!
林轩!等着吧!
我会回来和你堂堂正正一战!
无论生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