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宣德元年八月,山东省乐安州藩王朱高煦,图谋大明皇位已久。近来动作频繁,秘密勾结朝中许多勋贵文武大臣,招募三千悍勇叛军。囤积钱粮,私造甲器,广购军马,训练死士等,进行诸多谋逆事宜。欲效仿父辈朱棣那般,公然在乐安城内叫嚣靖难。近来准备攻打济南,进而占领整个山东为根基。
乐安城叛乱消息传至北京朝廷,众文武大惊,纷纷上折请求天子出兵弹压汉王这场叛乱。大明皇朱瞻基雄才大略,稳定朝堂人心后,力排众议,起兵数万,计划御驾亲征。
时转八月十日,天子朱瞻基准备就绪后,乘坐龙撵御车,带上一众文武大臣,行于中央军阵。
那官道上,周遭旌旗遮日,烈马嘶鸣。左翼有兵部尚书张本、征讨将军薛禄、先锋将军曹杰等人,率领一万精锐骑兵护卫。右翼又有户部尚书夏元吉、禁卫将军秋海等人,统辖大队御林卫士。并着诸多文武臣将与兵马指挥使护驾。先军两万精锐将士,规模浩**,军威势大,拥护皇帝前去山东征伐汉王。
朱高煦原在京城里密布了许多间谍,却都被锦衣卫捉捕擒获,放出许多假消息迷惑汉王。也有密探获知了真实情报,一路流星快马,奔回乐安城中急报此事。
将军府上,朱高煦坐于案前饮酒,与心腹谋士王文泰、部将王斌等一干心腹爪牙,商讨军务方案。准备拿下济南、东昌、泰安等州,占据重城为抵抗之本。
众人正商议间,忽有密探快步进来禀告紧急军情。朱高煦问:“何事惊慌?”密探报说:“京城派来数万征讨大军,前锋已在霸州境内,不日即往乐安城来。”众人听得面色惊骇。
朱高煦自恃勇武善战,精熟战阵,在军中颇有威望,同僚故交又多,因此并不惊慌,慢悠悠问:“征讨将军是谁?”密探回答:“是阳武侯薛禄。”
朱高煦挥手发笑:“薛禄那个小子,曾是本王帐下一个部将,我知道他有多少斤两,这不妨事。”
不待他一口酒水咽下喉咙,密探又报:“薛禄为征讨先锋将军,统兵上将则是朱瞻基。”
朱高煦听到这话,惊得吐出一口酒水,猛然起身指骂:“你在胡说什么,朱瞻基怎么会来这里?”
密探见汉王暴躁起来,登时不敢再说,返身退出大堂。众人听得皇帝突然御驾亲征了,惊得目瞪口呆,身心俱在颤抖。
朱高煦面如死灰,半晌无话,呆呆瘫坐身子,如丧考妣一般难过。嘴里喃喃自语:“那小儿亲自带兵来了,这可如何是好?”
部将王斌极力劝说:“大王,事发危机,咱们应该迅速行动起来。要么攻占济南为屏障依据,要么南下金陵做资本根基。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朱高煦茫然地说:“事情来得太突然了,让本王措手不及。咱们潜伏在京城里的密探,为何不早早来报?”
王文泰说:“密探多半是被锦衣卫给逮捕了,这才导致消息有误,未能及时发觉。”朱高煦瞬间垂头丧气。
王斌催促:“朱瞻基已在霸州地境。不日之后,必会兵临城下。大王为何迟迟不下决断,难道想要坐以待毙?”朱高煦说:“十余日内,咱们攻破不了济南城,只会败兵折将。至于南下金陵,将士们家属都在乐安城内,他们肯定是不会同意。此事休要再提。”王斌见汉王不听计策,亦是无可奈何。
王文泰自知败局已定,难以扭转乾坤,名利之心已成空梦,不觉悲凉绝望。叹说:“我等所谋大业不成,都是天意难违。”朱高煦挥手:“天不助我,以至于此。先生已经尽力了,不妨离去。”
王文泰说:“大王待我如同手足兄弟,常以军国大事相托,知遇之恩没齿难忘。虽然所谋大业不成,小生却不忍背弃大王。我有一策,可保大王性命无忧。”
朱高煦疑问:“先生莫非是要本王弃城潜逃?”王文泰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如今大势已去,大王又能逃往何处?如此必被天下臣民耻笑,也与大王皇族身份极不相称。”朱高煦问:“先生有何高见?”
王文泰走来跪叩:“恳请大王斩我头颅,把一切罪责推在小人身上。面对皇帝,大王就说都因谋士唆使,欲求功名富贵,在背后挑唆**,以至事态如此。朱瞻基坐拥天下,为拢人心,必念叔侄情义。只要大王愿意低头伏罪,他必不肯加害。如此大王便能安享晚年,不至于有株连之灾。”
朱高煦赞叹:“先生真有国士节操,古贤遗风,这叫本王于心何忍?”王文泰劝说:“大王,事已至此,不必优柔寡断。”朱高煦为他情义所感,挥手拒绝:“先生休要如此,本王宁死不做负义之事。要死,也要像霸王项羽那般英雄。”
王文泰叩首泪泣:“大王保重,小生自去一步。”就当堂挥剑自刎。朱高煦看得叹不已。
时至八月十九日,朱瞻基已经率军兵临乐安北城门下,就城外二十里处扎着十余里军营。至二十日,众将带兵逼近城来,围堵四门,准备瓮中捉鳖。
守城叛军见大明天子率领文臣武将,御驾亲征而来。身后军阵规模宏大,数万将士杀气腾腾,恨不能一举攻占乐安小城。众人皆吓得慌张失措,相互窃窃私语。
朱瞻基满面春风得意,站在龙撵车上,看着众将士把炮弹、箭矢、火铳往城楼上打射。城楼叛军毫无战心,不敢抵抗,任由围城将士施威压迫。
朱瞻基停止进攻后,转向阳武侯发令:“薛禄将军,传达朕的口谕:凡被汉王胁从者,若是开城献降,或可免罪不纠。若敢负城顽抗,大军一旦攻破城门,一律诛灭九族。期限三个时辰,过后无免。”
薛禄遵照圣谕,即刻令人写成敕令信条,绑缚在箭杆上,让弓手射入城楼上,传达圣谕至守城将士。
一个副将率领骑兵靠近城下,大声怒喊:“叛军将士听着,皇上御驾亲征,传下口谕:三个时辰内,打开城门献降,或可免罪。敢于负城顽抗,大军一旦攻破城门,诛灭尔等九族。”
城楼将士听到这话,看罢纸条告诫,皆吓得不知所为。若是擅开城门,则违逆了汉王将令。若是顽抗,迟早要被皇帝攻破城池,斩尽杀绝。
乐安城内将士听到皇帝这道口谕后,心中皆有反正之意。为求将功赎罪,不少将官都聚在一处密谋策划,欲趁这三个时辰内,举义兵变,去将军府捉缚汉王,开城向天子献降,免除身家性命之忧。
朱瞻基是个好爱乐趣之人,心中笃定这位皇叔色厉胆薄,早晚会来自缚投降。因此也不强行攻城,只命令众将围而不攻,返身退回将帐之中稍歇,等着汉王前来面前投降。
守城将士预谋兵变缚主之事,已被密探报入汉王耳中。朱高煦闻听这话,吓得内心颤惧,严令心腹卫队看紧将军府门,以免兵变将士攻入进来,把自己生擒活捉,届时必将颜面无存。
朱高煦只顾饮酒解闷,沉默半晌后,看着左右几名心腹将军,嘴里叹说:“本王想要出城投降,免除一场兵戈杀戮。不知各位将军意下如何?”王斌拱手告求:“我等都是武将,何惧之有?末将宁可战死,绝不做俘虏。”
朱高煦拍案喝彩:“王斌将军血性十足,壮志可嘉。本王决议,要与乐安城共同存亡。”众将齐声夸赞:“大王英雄,我等敬佩。”
朱高煦慷慨激昂,热血沸腾,劝慰勉励众人一番后,把将印兵权交与王斌执掌。
汉王这话虽然说得果决响亮,却口是心非,其实心头早就有了投降之意。起身转入后堂,即刻率领一队护卫,从秘道里逃出城来,上马奔往城外天子将帐。
他来到军营附近后,令人用绳索把自己绑缚起来,学廉颇负荆请罪。
朱瞻基坐在将帐内,与夏元吉、张本、薛禄等文臣武将商讨军务会议。
御林军大将秋海突然入帐来报:“陛下,汉王朱高煦,率领十三名护卫,从秘道里逃出城来。跑到营中投降,说是要向陛下负荆请罪。”
朱瞻基看着众臣大笑,拍着手说:“果然不出朕之所料。汉王为人外强中干,稀里糊涂,到底还是出城投降来了。”众文武齐笑:“陛下神机妙算,未卜先知。”
朱瞻基询问:“现在汉王是什么模样?可是垂头丧气,一副狼狈不堪?”秋海点头:“陛下说得完全正确。汉王把绳索自缚,毫无精神,一言不发。”朱瞻基又是得意发笑,摆手劝说:“休要为难皇叔,带他进帐说话。”
秋海应令出帐,须臾后,押着那个落魄皇叔走进大帐里来。朱高煦双手被麻绳绑缚在后,跪在天子面前,嘴里沉默无话。
朱瞻基令人给这汉王解缚绳索,挥退左右文武:“朕现在只想与皇叔叙叙旧情。秋海将军留下护卫,其余人等,都在帐外候着。”众文武纷纷屏退出帐。
朱瞻基看他发笑:“皇叔,别来安好?”朱高煦拜伏:“罪臣朱高煦,负荆请罪,听候皇上圣旨裁决。”朱瞻基欢笑几声,前来扶身:“皇叔不必如此多礼。你我都是太祖血脉,上为君臣,下为叔侄。咱们叔侄多年不见,朕心中颇为想念,皇叔快快请起。”
朱瞻基好心把手去扶,朱高煦却故意拽紧天子手臂,把他拉得弯下腰来,脚步一个趔趄摇晃。
秋海按着刀柄,厉声斥责:“汉王大胆,竟敢对陛下如此无礼?”朱高煦瞪眼回话:“我们朱家叔侄叙旧,与你外人何干?”秋海呵斥:“汉王不要得寸进尺。陛下对你再三宽容,你却不知悔改,竟敢惊动天子?”
朱瞻基想要嘲讽这个行为古怪且愚蠢的皇叔,自然不会轻易发怒,就摆手轻笑地说:“无妨,无妨。皇叔想必是手筋捆得酸麻了,这是无心冒犯之举。还请皇叔入座,咱们好好聊上一会。”朱高煦身为阶下囚,也不敢再肆意妄为,就拂手说:“陛下先请。”
叔侄落座后,把茶来喝,相互寒暄一些家事。
朱瞻基指说:“皇叔的霹雳手段,朕已经多番领教过了,你可真是煞费苦心。你那所作所为,甚是不同凡响。你想学做皇爷,结果却是东施效颦,空惹一场笑话。连朕都忍不住说声佩服。”
朱高煦见这话是在羞辱自己,满面不悦,嘴里恨了一声,冷冷地说:“陛下如今登上九五大位,君临天下。难道就不念一点亲恩,要对亲叔斩尽杀绝了?”
朱瞻基挥手笑说:“皇叔何出此言?朕什么时候说过要对你斩尽杀绝了?朕把话放在这里,皇叔有多大的诚心,朕就有多少诚意。”
朱高煦拍胸脯说:“皇叔我是个爽快人,喜欢直来直去。咱们都是一家皇亲,陛下不妨说句痛快话,接下来要如何处置我这个亲叔?是要把我继续留在乐安城内,还是拉出辕门杀头伏法?”
朱瞻基笑问:“还请皇叔赐教,那你想怎么办?”朱高煦说:“若是陛下能够宽宏大量,不计前嫌。皇叔一辈子感恩戴德,绝不再谋逆反叛。”
朱瞻基叹笑:“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都是朱家皇族,叔侄却要在战场上刀兵相见。闹成这种局面,皇叔总不能说都是朕的过错吧!”
朱高煦沉默许久,回话:“无论怎样,皇叔毕竟是你的亲叔,从小看着你长大的。我与你父皇同父共母,血浓于水。皇上如今执掌了天下,就要杀害自家叔叔,于心又何忍?”
朱瞻基拍手笑说:“皇叔为人一向直快,什么时候也会工于心计了?张口闭口都是皇叔亲叔。你若真有顾念叔侄之情,又为何一路都对侄儿穷追恶打,置之死地而后快?难道在皇叔心里,我就这么不值当了?”
朱高煦一时无话可答,就叹说:“皇叔也是被人教唆,鬼迷心窍,一时糊涂而已。陛下已经拥有四海,坐守大明江山。正所谓大人不记小人过,何必还要如此计较呢!”
朱瞻基笑说:“皇叔不见得是一时糊涂,而是预谋了几十年吧!你在乐安城聚集兵马器械,先与赵王朱高燧密谋夺位,后又勾结都指挥使靳荣,想要攻占济南,把整个山东当作起兵叛乱之资。你欲效仿永乐皇爷,也想搞个靖难之役。难道以为朕不知情?”朱高煦静默无声。
朱瞻基见他无话可说了,起身指说:“朕还是第一次来到乐安城,不知道你那将军府是什么模样。皇叔即是封城之主,就请在前带路如何?”朱高煦把手一拂,就请皇帝出帐入城。毕竟朱高煦后续之事如何,且看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