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神殿中不知岁月，万一爬台阶用了几百年，出去后父母都过了寿限。
杨玄按照传承记忆，寻觅许久，整个山顶平台都没有一缕巫纹，最后看向了供奉巫神之心的祭坛。
绕着转了几圈，双臂合抱，狂暴的力量硬生生将祭坛拔出来。
祭坛下方露出个幽深洞窟，望之不见底，杨玄眉头微皱，忽然想到了巫族的缺点。
“巫族首重肉身，次重巫术，唯独不修元神……”
“这洞窟只是被祭坛盖住，换个筑基修士神识扫过就能发现，偏偏我翻找许久，还要赌运气才能打开！”
“这不就是个纯粹的蛮子，斗法厮杀时，还不让人算计死？”
杨玄叹息一声，纵使知晓有这般缺陷，他也没得选择，没有灵根已经堵死了仙道修行之法。
巫族不需要灵根，天赋神通源自祖巫，与妖族传承之法有几分相似。
一跃跳入洞府，耳边刷刷刷风声，跌落速度越来越快，杨玄感觉下降了个很久很久，头上洞口早已淹没在黑暗当中。
轰！
一声巨响，掉落洞底。
杨玄整个人砸入地下十几丈，甩了甩脑袋恢复清醒，从坑里爬出来，抬头看到个百丈高的神像站在前方。
鸟雀身躯，人族面庞。
鸟翅下探出的双手，一手拿青碧树枝，一手托着太阳。
那颗太阳散发耀眼神光，将不知几多深的洞底，照耀的辉煌明亮。
“拜见巫神！”
杨玄融合了巫神之心，当即认出神像来历，正是巫神殿的建造者。
句芒一族，祖刑。
传承记忆当中，所有巫族统一姓“巫”，唯有大巫以及之上，才会按照其功法、经历、职位等等，起一个独特的姓名。
诸如眼前巫神，自其祖先就执掌句芒一族律法刑罚，所以他突破大巫之后就更名为：祖刑。
三叩九拜，杨玄正待起身，忽然感受到无量量压力。
嗡！
巫神像手中的太阳，缓缓升起，落入神像眉心。青石凋塑巫神脸庞，线条慢慢变得柔和生动，直至彻底化作人脸。
“你终于来了！”
杨玄心思电转，说道：“前辈，您是巫神祖刑？”
“我是祖刑的一缕执念，封印在精血当中，苟延残喘至今。”
神像问道：“如今是什么年份？”
杨玄回答道：“天地历两千多年，具体年份，晚辈算不清楚。”
神像说道：“什么是天帝历？”
“……”
杨玄无奈，对于这个不知封印了多少年的老古董，只能从头解释香火神道、天庭封神，又简要说过封神两千年来神洲变化。
“神道……”
神像眉头微皱，随后问道：“你可知补天教、截天教？”
“当然，那是当世三仙宗其二。”
杨玄跟着父母生活，又与青云山群妖交好，对神洲了解的很是清楚：“然而数百年前，三教人仙飞升，人间就彻底为天庭主导。”
“哈哈哈，补天教算计来算计去，终究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神像发出轰隆隆笑声，又说道：“小娃娃，莫要相信什么飞升之说，不过是背祖弃宗之流，偷渡去了另一方世界！”
“偷渡？另一方世界？”
杨玄面露疑惑，以他目前的层面，飞升之事太过遥远。
“那些个修行有成的家伙，吞服了海量灵物，炼化了无穷灵气，损天地以补自身，然后去了所谓的仙界，不是偷渡是什么？”
神像目光幽幽，似在回忆过往，沉默了很久才开口。
“此方世界原本只有巫族、妖族，境界能突破巫神之上的古巫，相当于不灭金仙。直至巫妖两族斗法，将天柱崩断，世界壁障出现了个窟窿……”
杨玄说道：“难道是补天教镇压封印的天漏？”
“天漏？”
神像微微颔首，说道：“这个名字很贴切，确实是天地出现了漏洞，其他世界的修行者，可以轻易钻进来。”
“天漏出现之初，影响并不大，偶尔有几个外界来客，要么打的魂飞魄散，要么扔回无尽虚空。”
“直至补天教祖师发现天漏，花了几万年时间与两族交好，打着两界交易的名头，在天漏附近建立了坊市，之后慢慢演变成了补天教分支！”
杨玄皱眉道：“补天教祖师莫非是金仙？”
“那厮道号混元，什么狗屁金仙，就是个混蛋无耻之辈……”
神像提起补天祖师，面容扭曲，显然愤恨至极：“混元立稳脚跟后，开始偷偷的带人族过来，放在绝灵海域繁衍生息。”
“此事暴露之后，那厮舔着脸说仙界人口过量，又不能肆意杀戮，祈求两族老祖发发慈悲，造就无量功德！”
“至此，一步错，步步错，此方世界开始有了人族！”
杨玄说道：“两族老祖实力堪比金仙，纵使有了些许人族，也不影响大局吧？”
“巫、妖两族斗了亿万年，互相之间血海深仇，已经是无可调解的境地。混元那厮左右挑拨，引得两族混战，直至两族老祖崩灭一方大陆！”
神像叹息道：“无量量业力降下，当场身死道消，两族没了老祖坐镇，混元那家伙当场就翻脸，指使补天教不断带人族过来，占据灵山福地修行！”
杨玄耸耸肩，并不觉得混元祖师哪里做错了，或者是种族之争无对错，或者是他自己的思维处于人族。
“所以，后来人族就成了此界主宰？”
“哪有那么简单，混元那厮本尊太过强大，难以完全穿过天漏，只能降下分身，指挥门人弟子攻城略地。”
“两族高层发现之后，暂且放下血海深仇，联手抵抗补天教！”
“纵使老祖陨落，两族仍有不少妖仙、巫神坐镇，又占据地利人和，很快将补天教打的节节败退……”
神像缓缓讲述，那发生在极其遥远的时代，甚至失去记载的上古传说。
“混元那厮见此情形，也从外界寻来了帮手，先是截天教顺着天漏进来，后又有佛教，乃至于无孔不入的魔教。”
“这些势力单独拎出来，都不弱于巫妖两族，联手之后更是无可匹敌！”
神像恨声道：“眼见着家就让人占了，本座与几位巫神寻上妖族，商量着彻底崩灭天柱，再断绝灵脉，散去天地灵气。”
“那些仙道修士依赖灵气修行，一旦此界成为灵绝之地，金仙也无可奈何。”
“如此先驱逐外敌，再想办法封印天漏，隔绝外界那些偷渡者，勉强能称得上胜利。哪曾想那些个妖仙，竟然贪生怕死，表面答应巫族，背地里竟然联手外敌！”
“内外夹击之下，最终巫族覆灭！”
神像提起妖族时，恨意还要超过补天教、截天教，显然内奸永远比敌人更可恨。
杨玄颇为理解妖族的选择，非是背叛，而是为了活命。
一界灵气散尽，巫族失去了突破境界的可能，然而天生恐怖的力道，轻易屠戮野兽，仍然万灵霸主。
妖族蜕化成野兽，从霸主变成巫族食物。
这般结果，还不如投敌！
杨玄问道：“为何人族统治此界后，莫说金仙，连突破人仙都千难万难？”
“哼！”
神像似是感觉到，杨玄对人族、妖族并无反感，冷声道：“你以为补天教入侵，是为了扩张经营？”
“他们是小偷，是强盗，通过修炼飞升不断盗取世界本源！”
杨玄天地问道：“本源是什么？”
“此方世界的一草一木，一花一叶，一口气一阵风，都是本源演化，尤其是供应修炼的灵气。”
神像解释道：“仙道修士炼化了海量灵气，转头去了仙界，此方世界的本源就越来越少。随着本源枯竭，修行的上限也就越低，从金仙跌落真仙再跌落人仙，乃至于将来化神都难！”
杨玄疑惑道：“为何不直接吞噬世界？”
神像摇头道：“每一方世界都极其稳固，远非金仙能炼化，若非天漏，混元那厮想要偷盗都难！”
杨玄说道：“那总能真仙下界，将天地灵气收拢后，大批带去仙界吧？”
“当然，否则本源流逝怎么会这般快！”
神像恨声道：“那些真仙掳掠天地，直至难以承载他们，才离开此界，之后则由飞升之法持续偷盗。”
杨玄愕然，未曾想传说中的真仙佛陀，竟然是一群小偷。
如此从神坛跌落，再无任何神秘之感！
“敢问前辈，为何他们要偷盗本源，将此界经营好了获益更大吧？”
“具体为何我也不知，巫族一直在此界生活，从未与外面接触，并不清楚补天教掠夺本源的缘由。”
神像皱眉道：“本座曾斩杀真仙，搜查仙魂时得知，似乎与功德、业力有关！”
杨玄听到功德、业力，又问道：“为何巫妖两族的老祖，会死于业力？”
“业力，需无上至宝镇压，否则就会引来天罚！”
神像说道：“两位老祖就是死于天罚，魂飞魄散，连转世的机会都没有。补天教也正是有至宝镇压，才敢肆意掳掠本源，否则一个个早就灰飞烟灭！”
“原来如此。”
杨玄曾听闻镇压气运之说，想来业力也是类似道理，说道：“如今人仙飞升仙界，需要积攒大量功德，是否与业力有关？”
“二者能互相抵消，却无关飞升。”
神像摇头道：“仙界又不收垃圾，顶着一头业力进不去，反之功德深厚者，则是表明于世界发展有益。”
杨玄皱眉道：“世界有自我意识？”
“天道至公，怎么会有意识！”
神像说道：“天道一旦有意识，必然化作无上魔头，毁灭世界一切生灵，那样就没有修士偷盗本源了。”
“所谓的拒绝与允许，更像是天道运行的方式，是道，是理，是规律，是程序！”
杨玄怔然许久，若有所悟。
今日听神像讲古，又明悟仙道来历，再得知天道存在，前路恍然明朗。
诸如世间生灵只知道修行，只想着飞升成仙，却不知为何飞升，只能在迷茫中探索，不知所以然。
“拜谢前辈指点，晚辈出去后定想办法光大巫族……”
“停！”
神像立刻打断，说道：“你现在是巫族的独苗，可不要冒险，更不用去报仇，出去了只需做一件事。”
杨玄心底松了口气，纵使有师兄为靠山，与仙道对抗仍然胜算渺茫，毕竟补天教背后还有庞然大物。
“前辈请吩咐。”
“多娶媳妇，多生娃娃。”
神像叹息道：“本座现在其实有些后悔，当年不该死命抵抗，反而投入仙道麾下，补天教也不会赶尽杀绝！”
杨玄面色微红，他至今未近过女色，低声说道。
“弟子一定努力！”
“不是努力，而是必须。”
神像哼哼道：“你小子莫要想着偷懒，那巫神心脏中有咒术，唯有巫族子嗣繁荣，才会与你进一步融合。”
“……”
杨玄嘴角抽搐，忽然有些后悔接受传承，不当人就算了，竟然还成了种族播种机！
“还有另一件事。”
神像看向手中拿的青碧树枝，说道：“妖族虽然背叛，却也没能阻止巫族毁灭天柱，此物就是天柱遗骸。”
“你带出去后，觅地种植，直至它重新成长为天柱，或许可以彻底封堵天漏，杜绝本源遗失。”
“如此功德，你就会成为天道宠儿，或许能在此界突破巫神！”
杨玄接过树枝，长三四尺，不断散发浓郁的木灵之气：“前辈，这天柱多久能长大？”
“怎么也得，几百万年吧？”
神像语气有些吞吞吐吐：“也可能几千万年，你可以用天赋催熟……”
杨玄将树枝塞进怀中，回头种上就行，指望借此功德突破就别想了，几百万年后他的坟都没了。
句芒一族天赋，确实能催熟灵物，然而需要消耗体力气血。
将来巫族有几千万人口，一起施展天赋，或许能有点效用！
杨玄蓦然间想到，自己会成为千万人口的血脉源头，竟然有种诡异的爽感，当真是子子孙孙无穷尽也。
“前辈，我该怎么离开巫神殿？”
“你慢慢修炼，直至大巫就能打破禁制，自己走出去。”
神像说道：“本座还能活几百年，有什么疑惑早些询问，将来这巫神殿，可以当做巫族繁衍生息之地！”
“谨遵前辈法旨！”
杨玄直接盘坐在原地，运转气血修行之法，不断淬炼肉身。
神像双目闪耀灵光，打量片刻说道：“这修行之法颇为有趣，你从哪里学来？”
杨玄说道：“晚辈机缘巧合，成了真仙弟子，由于没有灵根，便传了气血搬运之法。”
“真仙弟子……”
神像叹息一声，未曾想覆灭巫族的仙道，最终为巫族送来了传人。
“或许这就是因果吧！你将这功法说出，本座帮你继续完善，或许会成为巫族开辟一条新路。”
杨玄诧异道：“前辈竟然不排斥仙道法门？”
“为什么要排斥？”
神像说道：“当年本座转修仙道，还成了体修人仙，只是混元那厮不要面皮，竟然不传后续功法！”
“否则触类旁通，或许本座能晋升古巫，将混元那厮打爆！”
“前辈英明。”
杨玄连声赞叹，似这等上古老不死，对于功法的认知，早已超越了正魔、族群，只要有用都能拿来修行。
……
巫神殿中不知岁月。
杨玄不知自己修炼了多久，无聊了就去捕猎异兽，煎烤烹炸，滋味很是美妙。
神像不愧是巫神执念，推演功法速度极快。
气血凝窍之后，结合仙道人仙境界，推演出化窍之法，便是将窍穴化入筋骨肌肉、经脉脏腑。
再无窍穴，却又无处不在。
杨玄修成之后，只觉的自己更不像人了，体内早已没了经脉、骨骼之说，完全是以气血组成的人形。
“却也不是没有好处，比如变化……”
杨玄气血运转，后背倏然深处六根手臂，连带着头部都多出三个脸庞，一下子解决了没有神识的坏处。
“四面八臂，不怕有人从背后偷袭，还有天上地下！”
念头一动，头顶生出天眼，脚心也张开眼睛。
杨玄整个身躯可千变万化，而且不似仙道的幻术、法力，完全是本质的变化。譬如变成牛马，真仙神识扫过，也看不破本来面目。
“如今一拳打出，已经不弱于天君！”
又过了不知多久。
神像不断推演，尝试将巫族战技，融入气血修炼当中。奈何执念临近消散，也未能梳理出功法下一层，叹息道。
“巫族天赋体魄惊人，一应修炼都是为了返本归元，成为传说中的祖巫！”
“也正因起点过高，反而对气血的运用，不如体魄弱小的人族。本座有预感，此法或许能取代返祖之术，成为巫族正统……”
杨玄感应神像声音愈发微弱，似是行将就木的老者，发誓道。
“前辈，我定会推演后续法门，完善气血修行之法，以此教导同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