窫窳一时无言。因为刚才打斗时化出原形、空中降雨的是鼓,并不是窫窳,窫窳只是在鼓隐身之后假装现身于人前,冒领了这份威名。从他发现鼓身怀神异之处起,他这样做已经不止一次了。
鼓小的时候,窫窳还曾经庆幸自己和小鼓的原身相似,都是人面蛇身,只颜色不同,这不是天生的缘分吗?
可是随着鼓渐渐长大,窫窳发现自己错了,因为小鼓并不是普通神族能够比拟的,他的神通远超窫窳的想象。鼓除了身姿迅捷又神力深厚之外,喷水吐火、降霜落雪也不在话下,当他化出原身在高空盘旋,瞳孔开合间,竟然令周遭有了昼夜瞬变之感!
这令窫窳惊叹,也不得不产生怀疑,这些神技直指钟山上那位传说中的神祇。可是怎么可能呢?从未听说那位婚配生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窫窳一面疑惑不解,一面告诫鼓千万不要在人前显露这些神威,免得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所以他也不想鼓来到此地参赛。
可要是小鼓真与那位大神有关系,自己这样做是不是又太过自私了呢?窫窳有时候不禁暗想。那位大神已久不现身于人前,现在能与之联系的只有西王母,是不是该找机会暗地里探查一下?
抱着这样矛盾的心情,窫窳最终还是随鼓来到了这里,但时时关注着鼓的一举一动,只要情况不对,他就赶紧顶上,就如这次。
他并不曾言明那位大神与鼓的相似之处,是怕鼓多想,毕竟当年他捡到鼓的时候,等了很久也不见有人来,确定没有人看顾才把鼓抱回家的。
从这一点上来说,要说鼓真与那位大神有关系似乎又很牵强,毕竟那位大神的神力通天彻地,绝不会弃自己的亲子于不顾……
到底是怎么回事,也许只有等见到本尊才能明了了。
转瞬之间窫窳脑海中闪过诸多念头,鼓见他一时愣神没有回答自己,就知道自己这师父又想蒙混过关。
“到底是为什么你总要这样做?”鼓看着窫窳。
“我只是怕我的宝贝徒弟受伤嘛。”窫窳回过神来,“你要是伤到哪儿了,师父可要心疼死了。”他像平日那样笑着说道。
鼓看着窫窳,他刚刚那一番奔忙,脸色又白了几分,虽然是笑着,但明显感觉压抑着痛楚。
算了,窫窳不想告诉鼓,鼓就可以不去探究,反正真相如何最后总会知道,也并不重要。不管抛弃鼓的人是怎样的大神,他只认师父,师父才是唯一的亲人。他一定会去夺取不死药,让师父恢复如初,然后长长久久地陪在自己身边,旁的人都不需要理会。
这样想着,鼓就不再追问,只帮窫窳把床榻整理好,好让他躺着更舒服,自己则出去处理那半块视肉,等师父睡好了起来一起吃。
窫窳见鼓转身出去才又睁开眼睛,刚才那一下化形施压,几乎耗去了他剩余的所有神力,连费心装扮的样子都快维持不了了。
无人的房间里,窫窳的脸色忽然变得灰败,一串压抑不住的咳嗽声脱口而出。随着他身体颤抖,肩上的乌发也渐渐变成了银丝。好不容易咳嗽稍缓,他抬起头,满肩白发披散,唯有那双含笑的眼睛依然明亮如昔,看向鼓刚刚离去的方向。
如今昆仑形势微妙,钟山的那位久不出声,西王母却声威日隆,设立的这争夺不死药的比试,更是无形之中将前来比试的一众大族拉拢到自己身旁。可是听说西王母与钟山之神素以兄妹相称,也许他们对此并不介意,而不管怎样,不死药总归对昆仑各族有益无害,也许这些都是自己的胡思乱想?来这一趟也算有所收获,鼓交到了一些不错的朋友,以后真有什么事也有些助益……窫窳神思倦怠,终于睡去。
等窫窳一觉醒来已是夜晚,内外一片安静,想是鼓为了不打扰他休息,让其他人都离开了。窫窳费力地坐起,用好不容易恢复的一点神力改变自己的样貌,让自己看起来没有异样,刚收拾停当,就见鼓擎着一支烛走了进来。
鼓把那支烛拿到窫窳跟前,仔细观察他的脸色,见他还是往日模样,就把那支烛固定在墙上,并没有说话,仿佛只要窫窳安好就再无所求。
可是窫窳看到那支烛时,突然觉得应该告诉这个孩子一些事情,一些可能关于他亲生父亲的事情。毕竟在身体尚好的情况下,窫窳会有诸多顾忌、各种打算,可是现下也许他并没有那么多时间了。
“小鼓,”窫窳笑着招呼鼓,示意他坐在自己身边,“一转眼你已经这么大了,关于你的亲生父亲……”
“我知道,他可能是烛龙烛九阴。”鼓却没有动,不等窫窳说完就打断道,“我自己的神力我最清楚,再说我终究原身与你不同,放眼昆仑,只有烛龙与我最相似,自然可能是他。”
窫窳吃惊地看着眼前的少年波澜不惊的样子:“你早就知道?”
“也不算早吧,从你第一次试图掩饰我的神力开始,虽然你不想告诉我,但我自己会想,想多了就知道了。”
窫窳素知自己这徒弟聪慧,但如今才发现还是低估了他。
“师父只是……只是有些不知道怎么开口。”窫窳低头自嘲道。
“那就不用开口。”鼓接着说道,“因为这本不重要。”
窫窳一听,连忙抬头:“怎么不重要呢?那是烛龙大神,有可能是你的生身之父呀。”
“可是他没有来认我这个儿子,我又为什么要认他是我的父亲?”鼓的语气仍然平静。
窫窳没有想到鼓竟是如此想的,又急忙开口道:“也许他是被什么事情耽搁了,也许有什么事情难住了他……”
鼓闻言并不开口,只是沉默。
窫窳越说声音越小,这些理由连他都觉得牵强,又怎么去说服鼓?那是烛龙大神,天上地下又有什么事情能难住他?于是窫窳也沉默了。
“这些我会去问的,你不要担心。”鼓看他无言,出声安慰。
“你呀……”窫窳看着眼前的少年,忍不住轻叹一声。他有着这世间少有的容貌,少有的神威,本应该和那些大族的少主们一样,恣意无羁,徜徉天地;而不是像如今这样,小心探查别人的心思,过分考虑他人的感受,活得这样拘束。
“既然你一定要去参加比试,那就说比试。”窫窳见鼓如此,只有转换话题,“师父还是希望你,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拼尽全力,尽展神威。能够见到西王母自然是好,如果见不到,你就直接去钟山。我总觉得西王母与烛龙之间并不简单。至于那不死药,我已经跟你说过许多次了,并没有那么重要。”窫窳语重心长地劝道。
“嗯,知道了。只要你还有余力掩饰自己的样貌,我就不担心。”鼓仍然平静地说。
窫窳目瞪口呆:“你……你……”
“不错,这我也知道,从你第一次用神力掩饰容貌开始。”鼓缓缓开口,语气沉重,“所以这件事我不能答应你,因为无论如何我都要得到不死药治好你。”
话音刚落,巨变陡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