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宫内，一片寂静。
唯独有微风拂过门帘的沙沙声。
高滟看着眼前一脸正气的男子，内心也第一次产生了动摇。
武修将相，宁有种乎？
“上古时期，世间妖兽横行，天灾频发。”
“修炼者自发抱团，守护苍生，形成了最初的宗门雏形。”
“受人传颂，为人敬仰的修真者，也是那一批人。”
林长生遥望窗外星空，思绪早已不知飘到了什么地方。
“如今妖兽被先辈赶到穷山恶水之地，我们在地形稳固之处安身立命。”
“天灾没了，妖兽没了，普罗大众的生活，真的变好了吗？”
“宗门弟子肆意横行，不受律法制约。”
“灵脉丹药固步自封，不肯外传半分。”
“拜师收徒依凭裙带关系，更是绝了普通人修炼的可能！”
“明明修炼的法门是为了强身健体，抵御外敌而创，如今倒成了宗门压迫王朝的手段！”
“这样的宗门，还是宗门吗？”
林长生目光炯炯，直盯着身侧高滟。
语气中，有逼问，但更多的，是反思。
当掌控着超凡伟力的修真群体开始谋私利，没有行之有效的监管组织，没有严苛的道德审判。
谁，能出头为人民群众说话？
“这片大陆，人民群众在长夜中沉睡太久。”
“如果没有人点亮第一把火，那就我来。”
“我便做那第一只出头鸟，来承受来自宗门的怒火。”
林长生一声慨叹，双手背负于身后，仰望窗外黑夜，身形在夜幕下，没由来高大了几分。
“陛下...又是何必？”
高滟眼神中罕见的流露出一抹动摇，语气也有些莫名。
“以陛下的实力，完全可以在宗门中任太上长老一职。”
“前往更高阶的宗门，也是精英，长老起步。”
“何必要带着这样一个累赘王朝，负重前行？”
她身为宗主多年，早就看遍了世间冷暖。
林长生说的这些，她何尝不知？
但，知道又如何？
如此畸形的体制下，月神宗看似光鲜亮丽，也不过是一枚随时可以替换的旗子罢了。
“没了三剑门，还有月神宗，没了月神宗，还有下一个宗门。”
“除了期盼上宗来一次自上而下的改革，我们又能有什么办法？”
高滟长出一口气，苦笑道。
“反抗便是被替换，服从便可高枕无忧，你可以说我们助纣为虐，但世人皆有私心。”
“为了自己，更是为了宗门，我们只得如此。”
“我们是畸形体质的获利者，没理由站出来冒着生命危险反对。”
林长生回过头，脸色也有些讶异。
“你居然会说出这种话，真是让我有些大开眼界。”
“陛下说笑了，到了我们这种层次，这种东西，还是能看清的。”
高滟浅笑一声，应和道。
“陛下要做的事情，太大，太空，太过于匪夷所思。”
“以至于所有人都会害怕，包括我在内。”
林长生眉头一挑，下意识问道：“我为人民谋福利，你们在怕什么？”
“我们怕的不是你为人民谋福利，我们与人民无冤无仇，何必跟他们过不去？”
“我们担忧的，是你会影响到这个稳定的体系，让我们这些即得利者，也要面临洗牌的风险。”
“这个世界上，修炼资源总共就这么多，如今宗门间尚且要争夺资源。”
“倘若真开始全民修炼，多出来这些人，灵气从哪里来？天材地宝从哪里来？”
“他们有了修为，又怎么会满意宗门平日里所拥有的特权？”
“你将修炼这门大杀器交还于人民群众，他们日后有了力量，自己开宗立派，维护一方利益的时候，矛盾就会无法调和。”
“下一步，便是天下大乱。”
“我们，不能再度陷入乱世了。”
高滟眼神坚定，仿佛在说一件正义凛然的事情。
“哪怕这乱世，是在为绝大多数人谋福利？”
林长生语气一冷。
“福利？”
“妖兽并非被赶尽杀绝，历史上修真者大能内斗陨落，妖兽趁虚而入的例子数不胜数。”
“无数横跨万里的帝国陨落，成千上万的宗门弟子化为食粮，这就是谋福利的代价。”
“有天分者，绝大多数都可凭自身努力加入宗门，那些在底层的人，无非是自甘堕落罢了。”
“为了这些自甘堕落者的抱怨，便要做出可能牺牲上层精英的举动，这不明智。”
“总有一天，我们人族彻底统治这片大陆，消除一切外部隐患，自然会开启从内到外的自查。”
“到时候，这个畸形的体质，也必然会被时代所抛弃。”
高滟忽然展颜一笑，看着面前男子。
“林长生，你不过是一介武王，在东域可能呼风唤雨，纵横睥睨。”
“但放到整片大陆，无论是你，还是月神宗，都只是一颗沙粒罢了。”
“我们活下去，保住自己的地位，才能为你口中的人民群众真的做些什么。”
“倘若你再如此肆无忌惮，悍然反抗，当上宗天罚降临。”
“别说是你，整个大秦王朝都会遭受灭顶之灾。”
“这与你的初衷，完全是背道而驰。”
林长生眉头皱起，心中却有完全不同的想法。
毕竟并非人人都有系统，他能做到的事情，是高滟做梦也想不到的。
从常人角度出发，高滟的逻辑无懈可击。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纵然再天才，再妖孽，只要成长不到天下无敌的程度，也无法一己之力抗衡天下大势。
强行出头，无非是以卵击石，身死道消的下场。
活下去，大秦王朝尚有一线转机。
“多谢高宗主谏言，朕了解了。”
林长生淡淡一笑，丝毫没有半点有压力的感觉。
“怎么感觉我像你的臣属，在跟你汇报工作一般？”
高滟回想方才情景，没由来失笑道。
“但这侦察一事，还望高宗主能撤回门下弟子，以免伤了双方和气。”
林长生话锋一转，又转移到最初的事情上来。
“陛下，你援助各大王朝对抗宗门的事情，无异于引火烧身。”
“单单一个三剑门，我月神宗可以帮你掩饰，倘若其他王朝与宗门悍然对抗，上宗察觉，整片东域恐怕都要面临清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