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7年12月,芝加哥大学物理系广义相对论专业的研究生凯利·霍罗威茨以及巴兹尔·基山特赫拉斯解开了“为何我们看不见圣诞老人”的谜团!
假设全世界共有二十亿个家庭,而圣诞老人要在圣诞节当天的二十四个小时内走遍所有家庭,那就只能在每个家庭内停留两万分之一秒。我们自然也就看不见行走速度为光速的百分之四十的圣诞老人啦。
增刊《数理科学》相对论的坐标——时间·宇宙·重力(1988年,科学社)
摘自冈村浩《黑洞与广义相对论(I)》
纯子摇摇头。屏幕上显示的是横滨儿童科学馆网站上的重力透镜页面。
这算什么提示?
纯子的脑中出现了卡通角色兔八哥的形象。兔八哥以亚光速潜入社长室,恢复正常速度后袭击了睡梦中的社长,再以闪电般的速度逃离……
这都什么啊?榎本到底在想些什么?难道是昨晚喝多了,脑子晕得无法正常思考了?
纯子交叉双臂,向后倒在椅子上,正好看到坐在电脑前打字的今村,大概是在准备书面资料。
应该就是那件以破坏景观为由要求停建大楼的诉讼案吧。看到他对密室谋杀案毫不上心的态度,纯子就气不打一处来。不能让他这么舒坦!
“今村?”
“啊?”
“你确认过颖原雅树的不在场证明吧?”
“不在场证明??”
“是啊,他不是说自己在推断死亡时间内外出了吗?”
“现在还说什么不在场证明?颖原先生根本没机会进入社长室吧!”
“也许,不用进入办公室也能杀人啊。”
今村停下双手,把椅子转到正对纯子的方向:“你怎么还在说这种话?昨天还不够丢脸吗?”
“丢脸?”纯子的怒气一下就上来了,“我是为了确认才做的验证,结果你们可倒好,带了一群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人进来。看到我的验证失败,你是不是觉得很开心?”
“怎么会?你丢脸,就是整个事务所丢脸嘛。”
“你的意思是,我成了事务所的耻辱?”
纯子低沉的声音让今村感到有些畏缩:“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说,现有的证据已经充分说明了,凶手是不可能利用机器人杀害前社长的。”
“那也不能因此直接否定其他的方法吧。你先回答我,究竟有没有调查过颖原雅树的不在场证明?”
今村的指尖看起来有些彷徨,不知该敲击哪个按键,看起来,他好像忘了自己到底想写些什么。真是大快人心。
“当天下午一点左右,颖原先生在酒店大厅与朋友会面。关于这一点,我曾向他的那位朋友查证过,所言属实。”
“你说的是Grattan?Capital的Andrew?Searches先生吧?”纯子凭借着模糊的记忆说了出来。
“就是那位Grattan?Capital的东京支店长Andrew?Searches先生。”
“他的话可信吗?”
“Grattan?Capital是一家仅在日本就拥有数百亿日元资产的投资公司,这位Andrew?Searches先生又是公司的中流砥柱,我觉得他应该不会撒谎。”
“投资公司?那不就是四处收购小公司再倒卖出去,并从中牟利的秃鹫公司吗?从什么时候开始,这种人如此值得信任了?”
“倒也不是信任的问题。为了赚钱,这些人的确会不择手段,但也都是在法律允许的范围内,最多也就是游走在法律的灰色地带。美国的生意人非常清楚做伪证的严重性,所以哪怕受人所托,我也不认为他会在刑事案件中说谎。”
“但要是只对你一个人说谎,就不能算是做伪证了吧?”
“确实,这也不是出庭做证。但他在警方那边录口供时也说了同样的话,可见应该是个知道轻重的人。”
没想到,今村居然还做过充分调查。
“……是吗?不过,月桂叶的副社长为什么要接触投资公司的人呢?公司一上市,应该就能吸引许多正规的投资机构前来投资了啊?”
“那是对方的经营战略,我们就不必置喙了吧。”
“但我们应该大致能猜出他的意图。一定是颖原雅树从前社长还活着的时候,就在谋划着卖掉月桂叶了。”
“就算是这样,我们也不能说什么吧?”今村摊手,似乎在表达自己的无奈。
“应该是觉得公司已经尽在掌控,所以才这么做的吧? ”
今村走到事务所的咖啡机旁,在自己的不锈钢马克杯中倒了一杯咖啡。接着他把整个咖啡壶端了过来,主动往纯子的萨非陶杯里也倒了一杯。
“谢谢。”
纯子喝了一口,杯中的咖啡散发出一股馊掉的红豆汤的味道,闻上去像是从昨晚保温到现在的那种煮得快干了的咖啡。
“前社长的身体状态已经很差了,顶多也就剩下一年的寿命。颖原雅树先生作为公司的经营者,就算提前考虑前社长过世后的状况,也是无可厚非的吧?”今村一脸享受地品尝着杯中的怪味咖啡。
“是的,这件事我也听他说过……的确,社长的去世对他而言,并不会产生什么经济方面的利益。”
突然,纯子及时地捕捉到了今村脸上一闪而过的异样。
“什么意思?”
“咦?”
“果然对他有利,对吧?”
“哪有人这么说过?”
“那你刚刚怎么变了脸?别想骗过我。前社长去世后,颖原雅树能得到些好处,对不对?”
今村叹了一口气:“你更适合做检察官。”
“是吗?我知道了!是遗嘱吧?一定是前社长最近有更改遗嘱的打算,如此一来,颖原雅树能得到的遗产就会大幅缩水,对吧?”
今村摇头:“前社长从未有过更改遗嘱的打算,他的大部分遗产会由颖原雅树夫妇继承。”
“大部分?”
“因为公司的部分股权将被遗赠给久永先生。”
听到这句话后,纯子的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那日颖原雅树打翻咖啡杯的情景。
“是吗?我终于懂了。”
“啊?”
“那天,我一说久永先生可能自杀,颖原雅树立刻就慌了。反正我怎么看,都不觉得他是在担心久永先生。”
“不过这种事,外人又怎么知道?”
“那个男人一定想竭力阻止久永先生继承股权。如果杀害颖原社长的是久永先生,他自然也就失去了继承权,遗产就会全部被颖原雅树夫妇拿走。但久永先生若是在被起诉前自杀,这份遗嘱就依旧有效,那么久永先生的股权就会由其家属继承。”
“你的想象力未免太丰富了吧。如果以神志不清为由被判无罪,久永先生也不会失去继承权啊!?”
“这就是问题所在!所以我才说那个男人简直就是恶魔!”
“这我还是第一次听说。”今村低喃道。
“即便在刑事判决中被判无罪,但只要被烙上了杀害社长的印记,久永先生就会陷入深深的自责。接下来,颖原雅树就会对久永先生施加心理压力,让他自动放弃继承权!”
“像恶魔的应该是……”今村的声音越来越小,到后面就根本听不清了。
“你说什么?”
“没什么。就算按你的说法,颖原先生为了得到久永先生的那份遗产而杀害前社长,并企图嫁祸给久永先生,可是久永先生获赠的那些股权,虽然金额也不小,但和颖原雅树的那份比起来,可就不值一提了。这个杀人动机是不是太牵强了些?”
“确实,但只要前社长一死,颖原雅树就能得到什么好处吧?”纯子直直地盯着今村的双眼。
“不,这个……”今村移开了视线。
“如果杀害前社长的真是颖原雅树,那他为什么这么着急动手呢?即便什么都不做,前社长也活不了多久了啊。”纯子说到这里突然停下,觉得自己好像抓住了什么东西,“莫非……还是为了股权?”
“嗯,是的。”今村的语气中满是无奈。
“上市,对吧?月桂叶最近正在准备上市。”
“嗯。继承遗产是在上市前还是上市后,其中的差异是巨大的。”
“是指遗产税吧,也就是未公开股份的部分?”
今村一边将马克杯送到嘴边,一边点了点头。此刻他脸上的表情倒是与手里那杯难喝的咖啡十分般配。
“继承未上市公司股权,也就是未公开股份的情况,是基于公司净资产,或以同行业其他公司的股价为参考来计算遗产税的。就月桂叶的情况来看,这个数值不会太高。”
“但一旦上市,就会基于当时的股价来计算,到时候的遗产税可就不得了了,毕竟上市初期的股价一般都会飙升吧?”
“应该是的。月桂叶不仅收入稳定,而且鲁冰花五号的技术开发能力和颖原雅树的经营手腕,更是备受人们期待。”
“是啊,仔细想想就知道了。一旦股票上市,创始人就能拿到巨额的原始股分红,这些分红对遗产税也会产生巨大的影响……话说回来,到底会差多少呢?”
“目前也只是在初步概算阶段,不过,遗产税的差异有好几亿日元吧。”
纯子激动得站了起来,用力地拍了拍手:“太好了!这不就是动机吗?”
“好什么啊……”今村苦着脸,“这根本不能证明什么吧?再说了,颖原先生杀人的可能性根本就不存在嘛!”
“这个我们后面再讨论。”
“辩护的方向已经确定好了。我就明说了吧,我们不可能为了替久永先生辩护,而把颖原雅树推出去的。”
“为什么?就因为颖原雅树能为事务所带来更多利益??”
“少胡说八道。”今村沉着一张脸。
“与颖原雅树相比,久永先生有的只是杀人的机会,却没有任何杀人动机。颖原雅树有强烈的杀人动机,但考虑到没有杀人机会,就被排除了嫌疑。你说,究竟哪个更可疑?”
今村在纯子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咬着下唇,似乎在努力思考着。
“……虽然还不确定,但我还是先跟你说了吧。其实,久永先生也并非毫无动机。”
“啊?”
“新社长下令彻底清查公司的历史账目,结果发现了一些可疑的不明账目。”
“不明账目?”
“好像有人以虚报研究开发费用的方式有组织地侵吞公款,而且已经侵吞了长达十五年,总涉案金额高达六亿日元。”
今村的话让纯子顿时目瞪口呆:“你是说,久永先生侵吞公款?”
“不。”今村突然换上一副严肃的神情,“虽然这应该与久永先生脱不了干系,但目前最可疑的几笔账目,都超出了他的决策权限范围。”
“可是比他权力更大的,不就是……”
“除了已故的前社长,还能有谁?”
天助我也!右边的房间此刻正好空无一人。
上午十点,这是小偷活动的黄金时刻,应该没人看见自己。
今日依旧被一身灰色包裹的径,轻蔑地看着门锁。撬锁案件曾在报纸等媒体上掀起那么大的风浪,但人们似乎依旧不为所动,到现在都还用着这种排片型的锁芯。看来这里的房东和租客都不太重视防盗啊。
“Elegant Corpo.东大井”二楼走廊的栏杆上围有黄色的塑料棚。只要弯下身子,就能躲开建筑物外行人的视线。但即便如此,被楼里的居民看到也一样会有麻烦。因此,径决定还是站着操作,速战速决比较好。
他像变魔术似的从袖口里掏出各种工具,先用双压力器对内孔加压,再将闪电形的开锁器插入钥匙孔里,轻柔地移动。这种方法能一次性解决问题,无须再用普通的熊爪耙撬锁法把里面的锁片一个个撬开。不过难点在于如果破坏次数太多会造成排片受损,最终可能无法正常开锁。
径只花了短短几秒钟就成功征服了锁芯。他打开门后,走进无人的房间,再关上门。
径很有礼貌地脱了鞋后才走进玄关。他穿过厨房,走进六叠大的房间,从公文包中取出墙体探测仪。从外观上看,探测仪与曾经风靡一时的随身听有些相似,并带有窃听必备的录音功能。它还带音量控制器,即使突然有人敲打墙壁,也无须担心耳膜会被震破。
他将耳塞塞进耳朵,如医生使用听诊器一样,把探测仪贴在墙壁上。
与使用水泥墙的高级公寓不同,集合住宅或小高层住宅等木板墙式公寓几乎没有任何隔音效果。只要大声说话,声音就会全部落入隔壁住户的耳中。如果单纯为了窃听,一个玻璃杯足够。
但径的目标不仅是对话内容,而且包括监听对象的轻微气息,许多宝贵的信息往往隐藏于细微的声响中。
这副径最喜欢的耳机,是从美国走私来的高级货ER-4P,价格是普通耳机的几十倍,应该没几个人会将其用在窃听这种卑鄙行为上。为了屏除杂音,径还在耳机外面包了一层PC电缆专用的金属外皮。
隔壁房间内明显有人居住。
热水壶的沸腾声、敲击键盘的咔嗒声、清脆的鼠标点击声,接下来应该是一阵轻微的金属声,大概是把速溶咖啡、砂糖和奶精倒入杯中的声响。紧接着就是用热水壶注入热水的哗啦声。
如果对付的是水泥墙,使用性能再好的探测仪也白费力气,听到的声音永远都跟夹着一张滤纸似的模糊。但如果是一堵薄墙,那可就完全不一样了,与身处同一个房间别无二致。
径一边仔细听着那些琐碎的声音,一边耐心地等候着。
电话铃声响起。径调高探测仪的灵敏度,准备捕捉声音。
“哦……嗯……知道了……嗯,应该也就这两三天了吧……总之东西都准备好了……哪里的大厅……嗯……哦,我去试试看。”
挂掉电话后,隔壁又传来了一些窸窸窣窣的声响。这人似乎打开了浴室门,走进去后又像是做了些什么,听上去像是旋开螺丝、打开浴室天花板的声音。
冰冷的房间里,径一动不动地坐在破旧的榻榻米上耐心等着。隔壁房间传来的一切微小动静都清晰地震动着他的鼓膜,甚至比亲临现场听得更清晰。
径突然产生了一个疑惑?——?自己需要如此卖力吗?
青砥纯子的委托内容仅限于找出潜入密室的可能性。如果自己接下来的计划能够顺利实施,别说方法了,连真凶都能替她找出来,就剩最后的验证了。五十万日元的报酬,可说十拿九稳。
只是,这点儿钱值得自己冒着私闯民宅的风险,只为了早一步揭开真相吗?万一被警方逮捕,很可能不是一个私闯民宅的罪名能了事的。说不定,还会搭上自己苦心经营的一切。
虽说对自己的技术很有信心,可是万一走了霉运,再怎么周密的计划也一样会露馅儿,这种情况也是常有的。
自己居然会为了青砥纯子做到如此地步?
想想也知道,自己和女律师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明知如此,却还在努力地想让她看到自己的优秀,难道是因为心底还存着一丝渺茫的期望吗?
不对!不只是这样。
最主要的原因,还在于自己对这个密室真凶的矛盾心理。
若凶手当真用的是自己推测的那个方法,那他不仅思维独到,更有着难以想象的胆量。这一点不得不说令人惊叹。
但与此同时,自己对这个视人命如草芥的凶手又极度反感和厌恶。
偷窃可以,但绝不能伤害甚至杀害他人?——?或许这只是径根据自身状况设定的底线吧。
不过从未越线的径,一直认为那种为了一己之私而眼也不眨地夺去他人性命的人,是绝对不可饶恕的。
耳机里传来脚步声,其中还夹杂着从衣架上胡乱扯下衣服的声音。径全神贯注地听着。
先是门锁被打开,紧接着传来铰链的嘎吱声,最后是玄关门被打开的声音。
监听对象用几乎听不到的脚步声从径所在的房间前面走过,接着在走廊上走远了。
径蹑手蹑脚地走下玄关,将房门打开一条缝,注视着对方的背影。走下铁楼梯时发出的轰隆声,就像一根根钉子敲入径的脑中,震得他头昏脑涨。
穿上鞋,等了一分钟后径开始行动了。走出右侧的房间后,他用相同的方法打开了隔壁房间的门锁。
开门,进门,再用几秒钟环顾四周。两间房呈现出镜面反射一般的布局,这间房的入口右侧是厕所和浴室,左侧有一个洗手台。四叠半大的厨房后方,有一个六叠大的日式房间,再后方有一个小阳台。
径在皮鞋外套上塑料鞋套后走进玄关。
玄关处放着拖鞋,而石井刚刚出门时穿的好像是轻便运动鞋。由此可见,他要去的并不是附近的某处大厅,估计要两个多小时才能回来。即便如此,径也打算在十分钟内解决战斗,并按下了手表上的计时器。闯空门讲究的是“八分钟原则”,也就是“开门三分钟,观察五分钟”。要是十分钟都查不完这个房间,那自己就该改行了。
一室一厅的狭小空间中弥散着一股酸臭味。
昨天潜入的泽田家里也散发着一股烟味和老人味夹杂的难闻气味,所以径倒也有些适应了。只不过昨天的那间屋子可比眼前的房间整洁多了。眼下,径甚至不知从何下脚,满地都是脱下的衣服、杂志和塑料瓶,厨房里也堆了好几个被塞得满满的塑料袋,洗碗池里更是堆满了脏污的碗碟。
小偷最怕遇到这种堆满垃圾的房间。好在自己要找的东西,已经在刚刚那通电话中明确提到过。
径准备先看看浴室天花板的维修孔。他踮起脚尖,伸出手。最近的维修孔大都只是盖上了盖板,但眼前的这个则拧上了螺丝。径用钥匙圈上的十字螺丝刀松开四个螺丝,托着玻璃钢材质的盖板轻放在地上。
他用镜子看了看方形维修孔的内部,只见里面空空如也。看样子藏在里面的东西已经被石井带走了。
重新盖好盖板,下一步就是打开六叠大的日式房间内的电脑了。
电脑上装了防止黑客入侵的防火墙,但房间主人显然没想过会有人直接进入房间打开电脑。浏览器上的所有记录都被完整地保留了下来,倒是省去了径调查访问日志的时间。
大部分是些色情网站和计算机相关的网站,不过也有几个比较特别的,径将可疑的网址悉数抄下,结束操作后关闭了电源。
看了看手表,时间还剩五分多钟。那就好好查查这套房子吧。
径忍着不适,将衣柜抽屉、壁橱、碗柜、冰箱等所有角落都仔细检查了一遍,同时也不忘小心擦去可能留下的痕迹。
这和寻找财物不同,毫无目的地寻找线索可是一件非常花时间的事情。一转眼,时间就所剩无几了。
不过径还是成功地在这剩下的五分钟内大致搜完了所有角落。
原以为能找到一些书信或日记之类能够提示杀人动机的证据,可惜一无所获。还是个大学生呢,屋里连个文具都没有。
壁橱里面放着大量的黄色碟片、DVD、十几岁偶像少女的写真集,除此之外就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了。
瓦楞纸板书架上放着几本看似大学教科书的理工类书籍和计算机专业书,除此之外的空间则堆满了各种弹珠机和游戏币机的攻略杂志。
径在书桌的抽屉中发现了一张存折。每个月初,石井都会收到家里寄来的生活费,并立刻全额取出,除此之外就没有什么特别的资金来往了。
泽田的存折显示,他每个月都会收到来自千代田保安公司几乎等额的汇款。看样子,这家公司的兼职工薪水是以现金形式发放的。
手表传来了若有若无的闹铃声,提醒径时间已到。
定下的结束时间是绝对不能延长的。想要避开意外,就一定要遵守这个铁律。
确定已经完全抹掉了自己留下的痕迹后,径决定迅速离开这里。他在指旋锁上绑了一根绳子,确定四下无人后,在出门的瞬间迅速抽出绳子。
很遗憾,除了知道石井缺钱,径没有得到任何与作案动机有关的线索。
不过,今天的收获还是很大的。
前往大井町车站的途中,径一直在琢磨案件的细节。
“您的身体还好吗?”
久永笃二刚准备回答,就看到了纯子递来的纸条,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已故社长与您涉嫌侵吞公款六亿日元,对吧?若我所言非虚,您别出声,只要点个头就可以。”
久永没有任何动作。
虽说在没有见证人在场时,律师单独会见嫌疑人的秘密交流权是受到法律保护的,但她还是想避免这次谈话的内容落入正好经过门外的警察耳中。
纯子又递上一张纸条。
“这会被判定为强烈的动机,更何况您还有作案机会,如此一来就很难洗清嫌疑了。”
久永似乎已经开始动摇了。过了一会儿,纯子递上了下一张纸条。
“律师一定会为委托人保密的。没时间了,如果真的侵吞过公款,就请您点点头。”
“警方没有严刑逼供吧?”
一直不为所动的久永,终于轻轻点了点头。
“那些公款被放在哪里了?”
“警方没有对您使用暴力或威胁您什么的吧?”
久永摇摇头。
“钱是被社长藏起来了吗?”
“您没有改过口供吧?”
久永歪着头点了一下,接着补充了一句“没改过”。
纯子飞快地写好下一张纸条。
“藏匿方式?1.现金;2.银行账户;3.有价证券;4.贵金属、艺术品;5.其他。”
“请最后再回忆一次。案发当天,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吗?”
纯子用动作暗示他以手指回答编号。
“呃……没什么特别的。”
久永虽然很犹豫,但还是缓缓竖起四根指头。
“是吗?请您再好好想想。”
还是刚才那张纸条。
“那些公款被放在哪里了?”
久永摇摇头。纯子写了一张新纸条。
“只有找到那些钱,才能证明您的清白。”
“那些钱被放到哪里了?”
久永依旧沉默不语。但纯子确信他一定知道。
“现在的情况对您很不利,如果您到现在还对律师有所隐瞒,很可能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所以,请务必跟我说实话!”
久永用一种犹如困兽般的眼神看着纯子。被剥去了高贵人格面具后的久永,看起来就像个落魄的窃贼。
“我也不太清楚。社长他从没……”
“您已经说得很具体了。既然知道了这么多消息,应该能猜到大致的地点吧。”
久永撑起两肘,如祷告般交叉双手:“……也只是我的猜测罢了。”
“没关系,请告诉我。”
“也许,是在社长室里。”
泽田站起身来,有些卑微地深鞠一躬后,踉跄地走出事务所。
“真没想到啊。”今村低喃,“他刚刚说的那些话,该怎么解释?”
“我觉得可信。”纯子答道,“如果他用失物当借口,岂不是很快就会被拆穿?榎本先生怎么看?”
“同感。”榎本喝了一口事务所的咖啡后皱紧了眉头,“我已经查证过了,泽田的确得到了希望锦标赛的复胜马票。他的家中留有记录。”
“记录?”
“只要涉及赛马,这个男人似乎就会十分上心。他的笔记本上详尽记录了关于赌马的所有收支情况,尤其是中过奖的,更是做了详细记录。”
“那个希望……什么赛的马票,会不会是他自己买的?”听到这里,今村疑惑道。
“虽然不能断定,但正如他所说,他最近已经完全不买马票了。而且,过了这么久,就算难得去买一张,怎么会选希望锦标赛而不是有马纪念的马票呢?况且,从记录上看,他从来没买过复胜马票。”
“但如果这些都是他的伪装呢?”
“泽田应该不会想到,我会潜入他家查看那些记录。刚刚被我们连番追问时,他也完全没有提到这一点。”
“……那行。你潜入他家的事,我就当没听过。”今村说着,摆出了“勿听猴[14]”的姿势。
“总之,我们先假设泽田说的都是真话。那么接下来的问题是——到底是谁把马票丢进失物招领箱的呢?”
“应该是凶手吧?也不会有其他人了。”
“确实。但问题是,谁有机会这么做呢……”
“那栋大楼的小门处不设监控器,因此事发当天所有出入过六中大厦的人,都有可能是将马票丢进箱子的人。”
“要从这么多人中找出凶手,太难了。那凶手的动机呢?他为什么要丢那沓马票呢?”
“那还用说,为了转移泽田的注意力,确保自己不会被发现嘛。”
“转移……那么,从哪里转移开呢?”
“嗯?”
“凶手应该想阻拦泽田做某件事吧,会是什么呢?”
“当然是阻拦泽田查看监控画面啊。凶手很清楚,正午过后有一场赛马实况转播,认为泽田一定会被马票吸引住。”
“还是有点儿奇怪。”榎本插嘴道,“我到保安室看过,电视和监控器画面几乎是挨在一起的,再怎么专注于电视,靠眼睛余光也能瞟到旁边的监控画面,若有异常,也应该立刻就能发现。”
“不过至少可以确定,凶手是拿马票当诱饵吧?这一点,从凶手没有买有马纪念的马票,而是故意选了十三时十分开赛的马票就能看出。”
“……与推测的死亡时间也很吻合。看样子,我们至少能够确定作案时间就在这个时间点的前后。”
“如果凶手的目的不在于阻止泽田看监控画面,那他想阻拦些什么呢?”今村问。
“应该是不想让泽田走出保安室。”榎本立刻回答。
“可是,泽田本就不会在赛马实况转播的那段时间走出保安室吧?”
“可能想更保险一点儿吧。”
“等等,也就是说,凶手怕的是泽田走出保安室,而不是他盯着监控画面看?”
榎本点点头。
“这么说来,榎本先生已经知道这个条件下,能杀害前社长的……凶手的杀人方法了?”今村半信半疑地问道。
“是的。但是有机会这么做的,只有那两个保安,也就是泽田和石井中的一人。”
所有人都沉默了。
“动机呢……”纯子提问。
“问题就在这里。我也只能想到一个非常勉强的理由,就是他们可能是受雇于某个具有作案动机的人。不过,若果真如刚才所说,那些被侵吞的公款都被藏匿于社长室内,倒是能说得通了。”
“是为了侵吞那些财物吗?”
“为什么保安会知道钱的事情?”
“不知道。也可能是在巡逻的时候偶然得知的。”
今村皱着眉,双臂交叉于胸前:“这些都是猜测。”
“这些都算不上是决定性的证据。不过,社长室里留下了其他人翻找东西的痕迹。”
“痕迹?”
“就在书架的藏书上。我在验证机器人那天发现的,有几本书的书脊部位留下了横擦过去的黑色痕迹。应该是凶手翻找某样东西时弄脏了手,又蹭到了那些书。”
纯子惊呆了:“那岂不是能采到指纹?”
“不能,肉眼看来,那些痕迹上并没有纹理。我想那个人应该是戴了橡胶薄手套,或是用什么东西裹住了手。”
“不管怎么说,当务之急是弄清密室杀人的手法。”今村还是那个态度。
“既然如此,我们去六中大厦一趟吧。”榎本站起身来,“我来为二位说明凶手的作案手法。”
“想要潜入社长室,就一定要从走廊上的监控器下方经过。但监控器拍下的画面,不仅会被保安看到,还会以间歇录像的方式保存下来。我们的思路之所以陷入僵局,是因为一直以来的思考方向都是如何同时躲开人眼和录像记录这两道关卡。”
三个人站在保安室的显示器前,房间角落处一名叫浅野的保安一脸迷惑地看着他们。
“可是,如果不解决掉这两道关卡,凶手不就暴露了吗?”纯子问道。
“这是当然。不过,人和机器各有不同的弱点,所以很难用相同的方法同时骗过这两者。也就是说,凶手采用的应该是各个击破的方法。我也是花了很长时间才发现了这一点。”
榎本指着监控画面。
“首先是当值保安的眼睛?——?我们先假设泽田不是凶手。案发当时,泽田坐在这把椅子上观看电视里的赛马实况转播,不过他同时能看到三台监控显示器,所以凶手无法在这个时候从监控器下走过。”
话音刚落,显示器上正好出现了河村忍走过十二楼走廊的画面。即便没有盯着显示器看,也不可能在人影闪过时毫无察觉。
“不过,人的注意力一定会有分散的时候。再怎样集中精力,偶尔也会移开视线或离开座位。只要抓住这个瞬间,凶手就能大摇大摆地从监控器前走过。”
“抓住这个瞬间……怎么抓?”今村一脸迷惑。
“我能想到的方法只有一种,那就是反向监视保安的行为。”
纯子恍然大悟。难怪榎本第一次进入保安室时,曾仔细检查显示器后面的墙壁。
“只要事先在这个房间的某个角落安装一个小型无线摄像头,凶手就能拿着带画面的接收器躲在顶楼的电梯厅等待,一旦看到保安离开座位或是移开视线,就立刻走过监控器。”
“可是防盗摄像头的信号很弱吧?这个信号能从一楼的保安室传到顶楼吗?”
“只要在楼梯间放几个信号中继器就可以。大楼的楼梯是直通式的,而且楼梯间里正好也有电源插座。”
今村眨着眼:“那这个摄像头要装在哪里呢?”
再小的摄像头也无法在背后的这堵墙上找到藏身之处。
“虽然还不能确定,但我想,应该有一个绝妙的位置。”榎本用右手的手指轻轻敲了敲小电视,“如果想要监视泽田的行动,那这里绝对是个理想的位置,电源的问题也迎刃而解。而且,只要透过喇叭上的小孔就能拍到画面了。”
“这么说来,摄像头还在里面?”纯子问道。
榎本摇了摇头:“不会,应该早就处理掉了。凶手有非常充裕的时间来善后。虽说案发现场在这栋楼的顶楼,但警察也不会特意来检查一楼的电视机。”
“嗯……”今村低喃,“那如果凶手是泽田呢,又会如何?”
“那就不需要避开任何人的耳目了。但我觉得凶手不是他。”
“因为马票?”纯子问道。
“这也是一个原因。况且,就我对泽田住处的观察来看,他应该不具备机械相关的知识。”
至于他还看到了什么,就不必多说了。
“如果同时考虑另一个关卡的通过方法,即如何躲过录像,我觉得凶手更有可能是石井。”
“对,我很想听听究竟用了什么方法。骗过保安的眼睛也就算了,居然能逃过机器的拍摄,简直就是在变魔术啊。”今村的嘟囔,恰好也说出了纯子想说的话。
“那就去顶楼看看吧。”
走进电梯后,榎本毫无顾忌地按了密码。
“我已经事先给了青砥律师一个提示。”榎本用一副老师检查学生作业的口吻说道。
“就是那个我们看不见圣诞老人的原因吗?”
“是的。”
“我怎么想都没想明白,这和本案有什么关联吗?”纯子虽然不太情愿,但只能承认,“……难道因为凶手的动作太快?”
“相对来说,可以这么解释。更准确地说,是监控器的动作太慢了。”
“完全听不懂……”
“其实很简单。刚才我们在保安室里看到的那台时滞型录像机,采用的是断续记录的方式。每卷带子可以储存720个小时的影像,即每一格的间隔时间为6.017秒。所以只要在这个间隔内快速从监控器下冲过去,就不会被拍进画面里。”
“咦?可是,那就……”
电梯门打开,河村忍已经站在外面迎接众人了。看来新社长已经下令,让所有人积极配合调查。
“辛苦了。”
“哪里,还得麻烦您了。”
中断话题转为互相寒暄的这段时间里,榎本已经先一步走了出去。
“请在这里停下。”榎本指着大厅内通往走廊的入口处说道。通往走廊的门敞开着,能看到斜对面的专务室房门,但秘书室的角落是监控器的拍摄盲区。
“凶手如果想要藏身,应该就会选择这里。中午值班的秘书,一般多久出办公室一次呢?”
突然被提问的忍有些猝不及防:“这个……嗯,一般不会走出来。”
“凶手想必连这一点也做过调查。如此一来,他只需要骗过监控器就足够了。凶手先用小型接收器查看保安的情况,待对方从显示器上移开目光后,就在下一个录像节点后迅速跑过去。”
榎本按下手表上的计时器,然后小跑穿过走廊,打开专务室的门。他斜着身体钻进去,将房门从内侧轻轻关上,整个过程没发出半点儿声音。
“我只花了5秒多一点儿。”榎本从专务室内探出头说道,“可见,对凶手来说,6秒已经非常充裕了。”
不明状况的河村忍被榎本奇怪的举动惊得目瞪口呆。
“也就是说,6秒钟只够到达距离最近的专务室。”今村交叉着双臂说道。
“凶手知道社长室、副社长室和专务室的房门都不会在白天上锁,并且当时专务处于熟睡状态,根本不会察觉有人潜入。于是凶手就从专务室进去,途经副社长室后前往社长室……”
“等……等一下!”纯子终于等到了提问的机会,“监控器在录像的时候,会出现灯光闪烁的现象吗?”
“不会。即便是看着监控器,也不知道哪个瞬间处于录像状态。”
“那凶手要如何得知安全的行动时间呢?”
“在这之前,凶手要先在保安室里记录间歇录像的拍摄周期。”
今村交叉双臂摇了摇头:“如果周期是6秒整倒还好办,现在是6.017秒,对吧?哪怕用秒表计时,也精确不到千分之一的单位吧?”
榎本从口袋中掏出一个长约15厘米、宽约6厘米的长方形盒子,盒子的一端带有开关和电线,看上去和很早以前的手提收音机有些相似。
“用这个就能做到。”
“那是什么?”纯子皱着眉。
“这叫体感器。”
“体感器?”纯子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东西,但一旁的今村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你认识它?”
“嗯。前阵子不是闹得沸沸扬扬吗?说是一群职业骗子利用体感器在游戏币机上发了一笔横财。因为他们并未对游戏币机本身动手脚,所以很难判定究竟是否构成犯罪。只不过考虑到涉案金额巨大,加之游戏币机的从业者集体陈情,最终好像还是立案了。”
“没错。看来今村律师无须再听我说明了。”
“可我还是完全听不懂。”
“青砥律师知道弹珠机或游戏币机吗?”
“我甚至不知道这两个有什么差别。”
“比起弹珠机,游戏币机其实与老虎机更相似。当机器的三个圆筒停止旋转时,若图案相同则为中奖。能否中奖是由机器内部的一个转盘决定的,这个转盘每0.0145秒就会旋转一周,弹珠机内也有类似的计时器。体感器的开发,正是瞄准了两种机器的这一弱点。”
榎本示意纯子看自己手中的体感器,它的前端是一根香烟粗细的棒状电缆。
“体感器就像是个非常精密的节拍器,可以打出以百万分之一秒为单位的节拍。这个电缆的前端带有一个振动马达,就是手机上使用的那种。只要接触身体,就能读取正确的振动节拍,也就是能感知身体变化。”
凶手用这个仪器来测定正确的录像周期……
纯子惊得说不出话。
利用监控器的短暂空白,让自己完全消失。
这凶手竟然如此狡诈,光是想象,纯子就后背发寒。她这才明白为何榎本会神秘兮兮地说凶手利用偷取时间的方式打造了密室。
“原来如此。若凶手是两名保安中的一个,就有机会接触到录像机了吧?”
今村对榎本的语气,与一开始截然不同。
“是的。不过凶手需要打开录像机壳体,从内部的计时零件中‘偷取’时间。外行人办不到,但石井学的正是机械工学。”
“那实际如何?石井真的有这种体感器吗?”
“很遗憾,我并未在他家中找到体感器。不过他的上网记录显示,他曾浏览过体感器设计图相关的网站。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与他人交流制作方法的往来电子邮件。估计是想做个体感器,到游戏币机上大赚一笔吧。”
“……可是,这些都不足以成为定罪的证据。”纯子谨慎地挑选说辞,“只要我们提出这种作案的可能性,就相当于提出了对久永先生嫌疑的质疑。如果能再找到一件证据的话,说不定就能让检察官放弃起诉了。”
胜负在此一举了,纯子心中暗想。
看似无法攻破的密室之谜总算开始松动了,或许,久永也能因此得救。
可是与此同时,她又发现这个人其实根本就不值得自己去救,真是讽刺。
每次走在警局的长廊上,径都会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四周来来往往的全是警察,哪怕是一个毫无黑历史的人,也难免会感到紧张。
径就更不用说了,这里从来就没给他留下过什么好的回忆,甚至已经被径列入“敬而远之排行榜”前三位。
可是今天踏进警局后,径浑然不觉丝毫压抑。不知是不是兴奋的缘故,他感觉自己的脚步都轻盈了几分。
秃鹳鸿难以置信地回过头来:“你这浑球,今天怎么这么兴奋?”
“条件反射。从中学开始,一想到要看录像带,我就会突然兴奋。”
“神经。”秃鹳鸿虽然嗤之以鼻,但面色依旧如常。
秃鹳鸿的身高超过一米九,无论在哪个警署工作,都会让周围的人望而生畏。虽然他平时不注重养生,看着有些虚弱,但他的臂力绝对能打败大多数日本人。再加上为人固执狡猾,几乎无人会选择与他为敌。
“在这里等等。”
秃鹳鸿打开会议室门,里面除了摆放着看起来十分廉价的长桌和铁椅,别无他物。
走进房间后,径气定神闲地等着。都已经到这一步了,也没什么好着急的了。
再过一会儿,一切就会水落石出。
只要仔细看一遍录像带,纯子的“三位秘书快速换装说”大概就能被直接排除了。
现在的问题就在于破解体感器这一犯罪诡计了。
如果凶手真做得滴水不漏,或许无法通过录像揪出他的狐狸尾巴。但即便如此,也一定能找到一些细微的破绽。
例如,凶手虽然藏身在监控盲区,但还是被拍到了一点儿影子;他因为跑得太快而导致绒毯的纹路变乱;他迅速开关专务室的房门时,导致了空气流动、尘埃飞扬等。
事到如今,虽然他只能默默期待这种对自己而言是侥幸、对凶手而言是倒霉的事情,但终归还是有机会的。
等了大约二十分钟后,门终于开了。
“……可恶,倒霉死了。”秃鹳鸿嘟囔着走了进来,“差点儿就撞上管理官了。要是出什么问题,就全怪你!”
明明两者毫无关系,但秃鹳鸿依旧用他那双眼白泛黄、野兽般的眼睛瞪着径。
“你随便找个借口搪塞一下呗,反正我都能配合。”径淡定地回答,“录像带能要到吗?”
“闭嘴!现在哪有工夫说这个!”秃鹳鸿怒吼了一声,然后打开门仔细查看走廊的情况,“今天不行了,取消、取消!改天再说。”
“那怎么行?再磨蹭下去,久永先生可就要被起诉了。”径努力说服秃鹳鸿,“说不定看完录像带就能找出真凶了。如果顺利的话,这些可都是你的功劳啊!”
秃鹳鸿露出了一副狐狸般狡猾的表情,似乎在思索能否从陷阱中吃掉诱饵后全身而退。
“……那个录像带,我们都翻来覆去看了不知多少遍。难道你还能找到什么我们看不到的东西吗?”
“嗯,也许还真能。”径很自信,“凶手的手法我已经猜出了九成,有针对性地调查和漫无目的地调查当然是完全不同的。”
“嗯……”没想到,径的回答似乎说到了秃鹳鸿的心坎上。
“等我。”秃鹳鸿说完,又大摇大摆地走出房间。
这次等了将近一个小时。
门被打开,径回头一看,发现一位抱着纸箱的警员疑惑地站在门口。
“咦,您是?”
径正欲回答,秃鹳鸿的脸就从那个警员的身后探了出来。
“没关系,你不用管了。”秃鹳鸿一脸诡异地向径招了招手,“过来!”
径跟着秃鹳鸿上了楼梯,走进审讯室。两叠大的狭小空间被一张桌子和两把椅子塞得满满当当,桌上放着一台十四英寸的显示器和一台录像机。
“你会操作吧?趁着现在没人,抓紧时间。”
“你到外面等我就行了。”
他可不想和秃鹳鸿在这个只能勉强放下一套整体浴室的空间里待太久。
“不行,这是原版录像。我得盯着你,以防你对重要证据动手脚。”说完,秃鹳鸿点了一支烟。
浓烟让径不得不闭紧了嘴,拿起录像机的遥控器,按下播放键。第一个画面就让他惊得瞪大了眼:“喂!你说这是原版?”
“是啊,怎么了?”
画面中出现的是六中大厦的走廊。
“怎么会这样?”径呆滞地自言自语。
“你说什么?”
“这个画面……”径惊得说不出话。
“怎么了?发现什么了?”秃鹳鸿也站起来盯着屏幕。
画面显示的是案发当天早上,三位秘书穿梭于秘书室、社长室、副社长室以及专务室之间的情景。
但是,录像并非六秒一格的连续照片,而是如电影般的流畅画面。
“为什么?六中大厦里的不都是时滞型录像机吗……”
秃鹳鸿叼着烟,阴沉沉地俯视着径:“你居然没发现?只有社长室门前的监控器用的是月桂叶自行购买的这种硬盘录像机。据说因为他们觉得千代田保安公司的断续型录像机不可靠。”
“可是,放在现场的那个……”
“我们总不能把硬盘单独拆下来吧,所以就连录影机一起搬回来了。现在放在那边的,应该是千代田保安公司的替代品。”
储存在硬盘上的画面流畅且清晰,完全可以看清楚出入办公室的三位秘书的容貌,所以根本不可能用快速换装的方法来作案。
而且她们手里都只拿着一沓薄薄的文件,应该没法从社长室内带出凶器等物品。
由此可见,今日来此的目的已经实现了一半?——?纯子那个异想天开的“换装说”算是被彻底推翻了。
但与此同时,自己那个利用六秒钟空白隐藏身体的体感器手法假说也一样被彻底推翻了。
“那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呢……”径喃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