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小姐?”
回过神来,悦颜才发现梁承身边还站着一个穿制服的男子。
“你怎么进来的?”
“正常游客通道啊。”
那人暗骂了一声,掏出对讲机背过身去。
“不是让你们封锁出入口吗?怎么回事?”
“这是怎么了?”悦颜终于注意到大坝上的情况有些不对。
梁承正欲开口,男子已经回身过来,走到悦颜面前指了指隧道入口。“请你立刻原路返回。”
“我……”
“桑叔,她是我朋友,也是搞科研的,也许可以帮上忙。”梁承挡在俩人中间,赶紧说。
“搞科研的?”桑姓男子打量了悦颜一眼,满脸狐疑。毕竟她前卫的衣裙、配套的首饰一点都不像刻板印象里的科研工作者。
“桑叔……”梁承暗暗指了指自己的脖子。悦颜这才注意到他正戴着自己之前寄来的围巾。
“哦,哦……哦!”桑叔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好,行,科研工作者是吧……那先留在这里吧,但不许接近水边!你俩也是!”
悦颜身后小夫妻吓了一跳,忙连连点头。
“所以,到底发生什么了?”
“你跟我来。”
梁承的脸色沉了下来。这是悦颜第一次亲眼看见他严肃的样子,心跳又快了几分。
两人走上雅砻江大坝,越过成色复杂的人群。悦颜认出了载人航天中心的人,还有警察、军人和医护人员。
每次来到这里,她都会被人类工程的奇迹所震撼。巨大的钢筋混凝土建筑横亘在山体间,阻挡了奔流而下的江水。两边的山壁上打着密密麻麻的加固桩,巨大的裂缝甚至直接用水泥填满。半空悬挂着索道,笨重的铁钩可以悬挂大象;山腰留着吊脚楼,那是工人歇脚时的住处。
对了,还有江水。大坝的一边,碧蓝的**如果冻般半透明,波涛带起的水雾甚至可以反射出七色光彩。江水撞击着大坝,大坝也以相同的力道回应,整个江面上便泛起了无数“人”字形的小浪。另一边,水面骤然降低。在这个高度扔下一头老牛,它将在触水的瞬间摔成肉泥。那里,江水的重力势能已被八个发电机消耗殆尽,在法拉第电磁感应的帮助下变成了直送到苏州的电流。留下的,只是一弯平静的细流,像一条蓝色的带子逶迤向远方。
这次没有时间看风景了。他们来到护栏边,俯瞰高水位的那一面。熟悉的山风吹来,悦颜拨了拨头发,让它们顺在脑后。
“你看到了吗?”大风吹散了梁承的话语,悦颜几乎听不清楚音节。
“什么?”
“仔细看水面下!”
悦颜向下俯身,眯着眼睛查看江水。她奋力让视线和阳光一起穿过水面,分辨下面的世界。接着,她看见了:几米之下,一些白色管道一样的东西蜿蜒曲折,组成了一个奇怪的立体结构。管道本身很细,但它蔓延到了江水深处,让人看不清全貌。
“那是什么?”
“不知道,似乎是山里伸出来的,昨天还没有。”
悦颜又仔细看了看。管道的质感很奇怪,弯曲的角度也有些规则,像人工造物。她突然想到了什么。
“这里为什么有医生?有人受伤吗?”
“早上浮上来一具尸体,撞到大坝这边了,还没确定身份。”
悦颜条件反射地向后退了一步。
“怎么,吓到你了?”
“没事。只是觉得这个结构有点眼熟……但又不可能……梁承,我们有什么办法能看见这玩意的全貌吗?”
梁承想了一会儿:“我去找桑叔要无人机拍下的影像。”
接过桑叔的手机,悦颜点开视频仔细查看。她突然感到风小了,发丝落回了胸前。
抬起头,是梁承替她挡在了风前。
不知道他是恰好站在了这个位置,还是……
悦颜脸红了。她把这个念头从脑海中赶出去,继续专注于照片。渐渐地,她发现了一些有趣又恐怖的事。
不同角度的拍摄让她可以在脑海里建立一个3D模型,勉强还原这堆白色管道的全貌。结构十分庞大,充满着异样的扭曲和盘折。不过管道间没有相接的情况,似乎是一根成形的。悦颜仔细查看这复杂的立体结构,越看越熟悉。
“梁承,你带计算机了吗?”
“平板行吗?”
悦颜点点头。她接过梁承从背包里掏出的平板电脑,登录自己的邮箱,调出几张两年前的图片。梁承注意到,那也是一些纠缠在一起的线条,不过花花绿绿的,什么颜色都有。
“这是……?”
“你还记得拓扑语言学吗?”
“你的硕士论文,和我讲过。好像是要找语言上的拓扑结构,重现语言在思维中的样子?”
悦颜点点头。
“我手中的这几张图,就是几位志愿者某一时刻的思维模拟。”
梁承仔细端详,似乎能从这些弯弯绕绕里认出一些字来,但不能完全确定。不过,这些结构和江水下的白管倒有几分相似。在隧道那边时,他称悦颜“科研工作者”只是为了把她留在身边,没想到悦颜真的找到了突破方向。
这时,悦颜已经在拜托师姐把模拟软件打包传给她,以便对无人机拍来的照片进行离线分析。她走出了梁承庇护的范围,好言好语请求过去的同门帮忙。面对潋滟江水,悦颜的长发和大衣一起在空中扬起,像一面瘦小却坚韧的旗帜。五分钟后,梁承的平板电脑给出了初步分析结果。匹配度,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