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风云录

第五百五十五章 宋良平痛心之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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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帝可看你宋家自相残杀各自削弱,而宋温言则是野心勃勃,虽说于宋家来说并非好事,但对于这二人来说可谓是极为受益。”

“老夫的父亲,当时任京师昭勇将军,虽说不及郑伯骥的定国将军,但在京师也高于参将一头。”

“武将。”

“正是。”宋良平点点头,“那时,是陈阙老爷子麾下的一名将军。”

“可惜,只怪老头子心地太善,对宋温言并无多少戒心。那宋温言在圣上外出狩猎之时,趁人不备竟安插了几个兵士混进爹带领的军队当中。”

“然后呢?”陈七眉头微皱。

“向圣上行刺。”

“一般来讲,身为昭勇将军麾下的京师兵士,各个都记录在册,不会出现这种面生之人,但宋温言恰恰寻了个好时机。”宋良平说道,“那时爹方从边疆御敌而归,恰得招兵买马之时,人手不够还不曾来得及记录在册,便被人钻了空子。”

“当真是阴险。”陈七呸一口道。

“远远不止。”宋良平轻轻摇头道,“案发之后,他还将我娘亲与府上所有人掳走,假扮成赶路的模样,再自己抓回去,说是已逃跑为罪,却是更加坐实了爹的谋反刺杀一事。”

“嘶。”陈七倒吸一口凉气,这件事,他多多少少也曾听说过了。

只不过在陈七听到这事的时候不知其主角便是宋良平。

故事的最后,便是谋反的一家皆被处死。

“那,宋叔叔......”陈七的眼神有些躲避,看着宋良平。

宋良平见他欲言又止,轻笑一声道,“你想问,身为反贼之子,为何还能入宫为官,甚至坐到司礼监秉笔之位?”

“名为反贼,实则忠臣,遭人陷害罢了。”陈七不愿宋良平这般称呼自己。

“此时的圣上继位,他年岁尚小,儿时却与我为玩伴,也再加上陈阙老爷子的发力,使得此案洗雪。”

“不过......爹刺杀谋反的事儿闹得人尽皆知,案件洗雪却只有京师宫中的寥寥几人才知晓。”

“恐怕是因为宋温言已经入宗人府,那时才刚刚上任的圣上,也难以与其抗衡吧。”陈七也了然道。

“是啊。”宋良平深吸一口气,“即便是案情洗雪,但老夫也已被净身,自此便脱离宋家,与其不再有任何瓜葛。”

“所以,你陈府的恩情,老夫这一生都偿还不完。”宋良平说完这话,突然觉得心口一疼,顿时满头大汗。

陈七也感受到这一异变,立马上前着急的问道,“宋叔叔,你这是......”

“药......药。”

宋良平颤巍巍的伸出手,伸向自己的怀里。

不过似是用尽了全身气力,也难以将手抬起来。

陈七立马将他怀里的药瓶拿出,倒出一颗黑色的药丸。

“可是此物?”陈七立马问道。

“......对。”

将这药丸送进宋良平的口中,随着一声咽下,那宋良平的呼吸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平稳。

“宋叔叔你这是怎的了?”陈七眉头微皱,“往日可从未见过你这般模样。”

“老毛病了。”宋良平深深的喘着粗气,“你回京师不久,自然是不知道。”

“按照李鹤来的说法,我......已经时日无多了。”宋良平释然的说道,“结代脉象,痛心之症,无药可治,此物,只不过是不那么痛苦罢了。”

“这不可能!”陈七摇头道,“宋叔叔身体硬朗,怎会如此,而且我也从未听过什么痛心之症,是否是那李鹤来诊脉有误,亦或是,亦或是那李鹤来医术不精,这世间定有人会医治此病,容小子些时日,定是将这名医给你寻来。”

“李鹤来乃是太医院院使,已经活了近百岁,不敢说是否有世外高人,但天下医术能超过他的不出十人,既然他开口了,那当真是再无办法。”宋良平强行撑起自己的身子,“所以,时日无多,不如让我用最后的几日,偿还你陈府的恩情。”

陈七听到这话,只是觉得心中五味杂陈。

“宋叔叔,若你这般说,可视我陈府与何地?”陈七黑着脸说道,“不管昔日爷爷的相助,还是宋叔叔为官之时,爹与你交好,哪一样是为了求恩而来。”

“前些日子杨东锋在京师城门前拦住小子,不也是宋叔叔来解围?若我口口声声要报恩,宋叔叔恐怕也要教训小子了吧。”

“你这小子。”宋良平气笑了,“与陈俑一般,说的话也极为相像。”

“你真以为我不知你为何来寻我?”宋良平微微摇头道,“不过是问一问范无才案的证据罢了。”

“你想在三司会审前翻案,还我个清白吧。”宋良平微微摇头道,“不用麻烦了。”

他说着缓缓后退,在这牢中的墙上靠着。

似是茶饱饭足,又似是痛心之症刚刚散去,他的脸上露出一丝满足之相。

“此处还不错,极为安静,你也知晓我心烦吵闹,为官几十载也从未享受过这种清净日子。”宋良平将眼睛闭上,“算算时间,曹濮存应当快回来了,你还是赶紧离去吧,虽说他法外留情,但被正面撞到终究是难以解释。”

“怪不得感觉今日的宋叔叔很是奇怪。”陈七也轻摇头道,“平时少言寡语的很,今日却是一个往事接着一个往事,本以为宋叔叔被关了许久无人言语,现在才知晓是故意拖延时间啊。”

“你这孩子心善,我若与你这般谈起,就知道你不舍打断。”宋良平看一眼摇曳的烛火,“我也做好决定,即便是你问,我也绝口不提。”

“你身为千户事务众多,更有蜀江一事方毕,你还有的要忙,日后,莫要再将时间浪费在老夫身上了。”

陈七将怀里的火折子掏出来放在桌上,“宋叔叔放心。”

陈七这话说出来,宋良平终是舒一口气,不过这口气中,还透露着不少的心酸。

“不管宋叔叔余生几日,在下,也不会让你在这牢中度过。”陈七转身走出,“牢中甚黒,唯有一丝烛光,但只要有一盏光亮便足以让人奔赴,哪有人不向着光,朝着黒处撞墙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