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明根据刘处长的指示,很快查明了:在孙发贤事件发生的当天晚上,裴原8点钟出去直到深夜12点才回到独身宿舍。据裴原说,那天晚上他是到一个名叫冯柏青的朋友家串门去了,但经查证结果根本没有此事。另外还查明裴原不仅和孙发贤经常来往,而且和第二坑主任工程师任亚新关系密切。
但,裴原为什么要暗杀孙发贤?他是否是火车上那个凶手?他在抚顺受谁指挥?……
光阴似箭,转眼四天过去了,可是孙发贤仍然昏迷不醒,因此尚无法从他身上得到任何具体线索。
这天晚上,刘处长与张明吃过晚饭,从饭厅一回到宿舍,立即研究起案件来了。
“张明,谈谈吧。”刘处长让他的助手首先汇报执行任务的情况。
“好,”张明答应着便开始说道,“情况很简单,我同第二坑保卫科郑科长详细地调查了裴原最近五个月的活动,并未有发现他离开过抚顺,因此可以断定,他并不是我们要寻找的火车上的那个凶手。”
“嗯,”刘处长点了点头,便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在地上踱着,想了一会儿,又停了下来,站在张明对面说道,“这就是说,裴原不过是一个爪牙,他杀害孙发贤的目的显然是为了掩护我们缉拿的那个凶手。”
“是的。”张明表示同意刘处长的判断,同时说道,“不过火车上那个狡猾的敌人到底是谁,咱们还一点不清楚。”
“不,不能这样认为,”刘处长边踱步边说道,“我们现在至少是已经捉住了他的尾巴,再用一把力,就可以把他以及他的同党全部拉出来。”
“为什么呢?”张明摇了摇头问道,他对刘处长这个深远的判断一时尚不能全部理解。
“为什么?”刘处长反问了一句,接着便解释说,“我们不是曾经判断:铁路旁无名尸体的凶手是火车上同卧铺间的人干的吗?”
“是的,到现在为止,我们仍然没有理由怀疑这个判断的正确性。”张明证实说。
“既然如此,咱们就来分析一下吧。”刘处长问张明,“乘12月5日第32次京—沈快车第五节车厢第七号卧铺间的一共有几个人?又都是谁呢?”
“根据我们现在掌握的材料当然只有四个人:董老太太、死者、孙发贤和一个不知名的高个山羊胡子老头。”
“这就很明显了……”刘处长停住踱步,坐在沙发上说,他故意不马上把话说下去。
“很明显?”张明着急地问道。
“是的。”刘处长笑了笑反问道,“你看董老太太会是凶手吗?”
“当然不是。”张明很快地回答说。
“孙发贤呢?”
“我们已经否定了。”
“那么同卧铺间还有谁呢?”
“啊!老头!对,老头!”张明好像开了闷葫芦大声地说道,同时脸上现出惊喜交加的样子。
“这不是很明显了吗!”刘处长像总结似的说道,“现在问题既复杂又简单。我们应当尽一切力量把那个带着山羊胡子的高个老头和他在此地巢穴的踪迹找到。”
“在此地找他的踪迹吗?”张明疑惑地问道,“董老太太不是说他已由半路下车了吗?”
“哼!”刘处长冷笑了一下说,“这不过是一个骗局,说明敌人非常狡猾。根据目前这里发生的事件和公安部的通报情况,可以断定,他是在抚顺,并且和第二坑的建设工程有直接关系。”
“啊,原来是这样呀!”张明好像又打开了一个闷葫芦,恍然大悟,并且深深佩服刘处长善于洞察敌人阴谋的本领。可是他马上又担心起来问道,“这样说来,我们第二坑建设不是正处在危险的情况下吗?”
“是的。”刘处长说,“不过我已经同王云同志谈过,他们正在采取防范措施,准备发动群众对整个工程进行一次大检查……”
“这就好了。”张明放心地说,同时问道,“对裴原目前应当怎样处置呢?”
“这是一条打尽敌人的重要网线,我们要紧紧地抓住,并把它放得长些才能钓到大鱼。目前对他主要是继续进行监视,同时对于和他经常来往的人要进行审查。”
杨大夫在刘处长的请求下,尽了全力治疗孙发贤。他曾经四个昼夜未离开过医院,并与许多内外科大夫作了会诊……
直到第五天早晨,孙发贤才终于苏醒过来。他的妻子一听到这个消息,不用说是多么高兴了,立即奔到医院去看他。“哎呀,我的天呀,你可醒过来了,可把我们给吓坏啦!”她一进门就对丈夫这样说道。“这都多亏共产党呀!”于是她便把公安人员向她讲的道理和杨大夫如何不眠不休抢救他,以及不怕敌人的威胁交出恐吓信等事,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他。
“啊!有这样的事情!”孙发贤听了这些感人肺腑的事情,顿时热泪盈眶,无限感叹。这时他仿佛突然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昏迷中推醒,并增加了无限的勇气,于是便毅然决然地对他妻子说:“去,快去告诉你方才说的那位刘处长,就说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马上要见他。”
“什么?你要见刘处长?”她一时有些不大明白他的意思,但马上想起了刘处长对她说过的那些话,才明白了这一定是很必要的,因此还未等她丈夫解释为什么,她就从床边站了起来,给他盖了盖被,说声,“好好躺着吧,我就去。”便走出了病室,去找杨大夫。……
杨大夫立即把她的请求转告了刘处长。
不大一会儿,刘处长便来到了医院。在杨大夫的陪同下走进了二楼九号病房,这是一个单人病室。这时孙发贤头上刚换完药,缠着崭新的绷带,半躺在**凝神在想着什么。见杨大夫推门走了进来,后边领着一个四十多岁、阔肩膀、一副和善面孔、身罩白衫的陌生人,他马上猜到了这一定是他妻子所说的那位刘处长,便费力地欠身向来客点头打招呼。
“这就是省公安厅的刘处长。”杨大夫指着刘处长向孙发贤介绍说。说完便向刘处长点点头,走了出去。
孙发贤听了介绍便挣扎着要坐起来,因为身体虚弱显得特别费力,刘处长赶忙把他扶躺在**,不让起来,并顺势坐在他床边的一把椅子上。孙发贤深怀感激的心情,双手紧紧地握住刘处长的手,激动地说了声“我对不起共产党”,便大声呜咽起来。
刘处长安慰了他一阵,他才止住泪水,说道:
“请刘处长相信我,我要全部说出来,可能太晚了吧?!……”
孙发贤语无伦次地说着,并紧紧地注视着刘处长,猜想对方是否真的会相信他将要说出的话。
“说吧!”刘处长和善地微笑着说,眼睛里闪着诚挚的光芒。
孙发贤激动不安的情绪这时稍微平静了些,便从头至尾地开始讲述起来。
说起来话长了,这还得从去年秋天说起。孙发贤刚到第二坑不久,一天,他接到了家兄的来信,要他火速寄去五十元钱给母亲治病,这事情被同车间的司机裴原知道了,没有等孙发贤张口,他就在一天晚上亲自把五十元钱送到了孙家,并且慷慨表示:何时有了何时再还。孙发贤由于素常与裴原无什么来往便不肯接受,可是裴原却很诚恳的样子表示这完全是出于好意,工友之间的团结互助,说什么他也不肯把钱收回,因此孙发贤便很感激地把钱收下,并且按照裴原的请求开了个借据。从此,他们二人就成了朋友,关系密切起来。
裴原不但经常请孙发贤到酒馆去喝酒,而且经常买些酒菜到孙家去吃,每次去还都给孙妻和小孩买些礼物。时间长了,裴原与孙发贤便成了至交。
冬初,裴原见机会已到,便把一个蓄意已久的阴谋公开化了。一天晚上,他趁孙妻去娘家串门的时候,买了些酒肉去孙家同孙发贤又大喝起来。酒过三杯,裴原突然从怀里掏出一只乌亮的手枪“咔”一声放在了桌上,孙发贤不禁一怔,赶忙问裴原这是怎么回事,裴原脸上的横肉**了一下,又连连冷笑了几声,说道:“我老裴不瞒你,实话对你说,共产党是长不了的,老蒋不久就要在美国的帮助下打回来,那时我保你至少是个少校……”“老裴,这,这,这是从哪儿说起?……”孙发贤被吓得目瞪口呆,半天才用好大劲吐出了这么一句话。“别害怕老弟,我早就看上你是我们这边的人才。因为你过去是个偷窃犯,判过刑、坐过监,共产党不会重用你,所以我老裴诚心想提拔提拔你。这是个好机会,我想你一定不会辜负了我这番盛意。至于任务那很简单,就是想办法不让他们把第二坑那个炼焦煤井恢复起来,当然这是以后的事情。现在主要是要骗取他们对你的信任,要假装积极,当劳动模范,这用不着任何冒险,可是你每个月会得到二百元的津贴,等于你四个月的工资,这应算是一笔不小的收入,以后干好了还要增加。……咱们的后台是美国人,事情不好了可以去香港……”
孙发贤耐着性子听完了裴原的话,完全明白了他的朋友原来是个反革命分子,并且在**他也参加他们的组织,不由得吓出了一身冷汗,一时又不知如何是好,他看看裴原又看看桌子上的手枪,把要爆发出来的心头怒火,又暗暗地压了下去。当裴原征求他的意见时,他只是怯懦地摇了摇头表示拒绝。
孙发贤的拒绝是裴原没料到的,因为在他看来,孙发贤已经完全在他掌握之中,不用费吹灰之力就可把他拉过来。此时却见孙发贤断然拒绝,并不上钩,本想大发一顿雷霆,抓起手枪吓一吓孙发贤,但他一想认为时机不到,会把事情弄坏,便没有发作,独自地连喝了两杯酒,压了压火,冷笑着说:“哼,你不同意现在已经太晚了。”他从兜里掏出孙发贤的一张借据,又说道,“这是你的亲笔借据,有你的手印,那钱是我们特务小组的,这证明你早就跟我们有联系……”“你真卑鄙!”孙发贤气得快炸了肺,他实在按不住心头怒火,上前一把将那张借据夺过来便撕了个粉碎,并同时一脚把桌子踢翻,指着裴原的鼻子大声骂道:“你快给我滚出去,不然我就要喊人把你捉起来!”裴原一时手足无措,惊慌地急忙从地上把手枪拾了起来,对着孙发贤的胸口威胁说:“住嘴,坐下!不然我的手指一动就要你的狗命。”这时孙发贤慑于敌人的威胁软了下未,乖乖地坐在床边。裴原抓住了他的这个弱点,便又进一步地威胁说,“老孙,请你放明白些,你这种执迷不悟的态度对你并没有什么好处,老实告诉你,你方才撕坏的那张借据是假的,真的在这里,你看——”裴原从怀里又掏出了一张真的借据小心地在孙发贤面前晃着,等孙发贤斜视了一下之后,便立即收了起来,接着说,“我可以不怪你方才的行为,为了你的前途,可以给你一段时间让你考虑一下,等考虑好了就告诉我。不过,你要记住:嘴巴一定要老实,时间不能太长,否则这个东西——”他颠了颠手枪,“就会要了你们全家的命。”裴原说完便走了出去。
过了几大,裴原又去追问他是否考虑好了,他害怕裴原下毒手,不敢正面拒绝,只是推说过一个时期再说。当然,他也没有胆量把真相及时报告给公安机关。后来,他则接到关于母亲病重的家信,便请假回家探母去了。因此事情也就暂时放下。
当他从唐山探病回来,裴原马上又加紧拉拢起来,但是孙发贤仍然不肯答应,只是推托说要继续考虑考虑。裴原一时无可奈何,也只好答应再等一个时期。
不久,铁路旁的尸体被发现了。省公安厅贴出布告,宣传死者乘车日期、铺号和特征,号召群众辨认,公安派出所就此事又开会作了具体宣传动员,派出所的所长并亲自到他家去访问过他,但是由于他事先受过裴原的威胁,不准他说出自己在火车上所遇到的一切,因此也就没有敢承认自己是乘12月5日第32次火车的第五节车厢、第七号卧铺间。
事情说也凑巧,一天公休日,他骑着自行车去住在南花园的某工友家串门,傍晚在回来的半路上,遇到一辆坏了的大卡车停在路旁,他急忙煞住了车。因为他是汽车司机助手,深知在大冷大汽车“抛锚”司机的难处,加上自己多少又有点修车方面的技术,因此便想上前帮忙。他把自行车放好,便走到汽车跟前,向正在车底下修车的司机关心地问道:“车坏了吗?同志。需要帮忙吗?”“谢谢,不用。”司机冷冷地答道。孙发贤碰了钉子满心不高兴,他又仔细往车下一瞧,司机原来就是裴原,便转身就要走。但他一抬头,突然看见在司机舱里坐着一个山羊胡子老头,他怔住了:“咦!多面熟呀,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啊!想起来啦,这不是火车上扶我上卧铺的那个老头吗?他怎么到这里来了呢?”他思忖着无意地走近了司机室与老头打招呼,而老头开始却装作不认识他,后来见孙发贤确实已经认出他来时,才用一口湖南口音支吾地说:“我本来是到锦州去看女儿的,因为顺便到抚顺来看一位朋友,今天晚上要连夜赶回锦州。”孙发贤惊疑地问道:“你是来看裴原的吗?”“不,不,不是,我是借光坐坐他的车。”老头略有些慌张地说,孙发贤听了嘴里不说心里早已明白老头是在撒谎,他一定也是一个特务,为了避免招来麻烦,寒暄了一阵,便骑车走了。
从此之后,裴原对他拉拢和威胁得就更加紧了。由于懦弱而招致的不幸的命运这时终于临到他的头上了。
就在刘处长决定次日找他谈话的那天晚上11点多钟时,裴原到他家把他叫了出来,先是问他是否考虑好了,当他说“还没有”之后,裴原便突然指着他的背后问道:“那个人是谁?”孙发贤急忙回头去看,就在这时头上突然受了重重的一击便晕倒了……
孙发贤一口气讲完这段经过,末了,他痛悔地说:
“刘处长,事情就是这样。过去我没有及时把情况报告给公安机关,实在有罪,现在想起来很后悔。我愿意接受政府给的一切处罚。你们救了我的命,我不知该怎样报答才好。”
说到这,他的眼睛里闪现出无限感激的神情,热泪横流。
“孙发贤同志,你没有及时把事情讲出来,而使反革命分子逍遥法外危害国家的建设事业,这确实有罪。”刘处长严肃地指出,停了一下又说,“不过,你现在能够觉悟,把情况都讲了出来,还不算太晚,政府一定会原谅你过去的错误。”
“我,我从心里感谢共产党,感谢政府……”孙发贤听了刘处长说政府会宽大他过去的罪过,心里又惊又喜,有说不出的感激,一把拉住刘处长的手激动地说,“刘处长,我向你发誓:今后一定要勇敢地做人,并为新生活献出一切。”
“我相信你的誓言。”
刘处长说完,又向他仔细地询问了同车上那个穿黄大衣的青年人及其他情况,并又安慰和鼓励了他一番之后,便起身告辞了。
当他回到宿舍,把这一情况告诉张明时,张明高兴得几乎跳了起来。
“刘处长,您判断的完全正确。”张明深怀敬意地说。“现在我们可以逮捕裴原了吧?”
“为什么呢?”
“把他逮捕了,不就可以从他嘴里得知特务老头的下落了吗?”
“啊,是这样呀!你想得太天真了。张明同志,事情不会是这样简单的。要记住:从狗嘴里永远不会吐出象牙的——我们不能把胜利的希望寄托在敌人的口供上,要靠我们自己去侦查,充分掌握证据,然后才能把敌人一网打尽。如果过早地逮捕裴原,便会打草惊蛇,甚至可能前功尽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