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之渊一直都是这样。
话不多,但每一句都能说到点子上。
秦瑾言仔细回忆了一下,上一世到最后,夏岩好像也是跟张胜闹翻了的。
张胜同样被送进了监狱。
不同的是,上一世送他进监狱的是夏岩。
可这一次,夏岩居然会为他求情?
要说是兄弟情,秦瑾言必然不相信。
只能是——
“张胜对于夏岩还有用?”
“或者说,张胜拿着夏岩什么把柄在威胁他,他不得不出手?”
秦瑾言立马给出自己的猜测。
李晨光点了点头,然后又立马摇头。
“第一种有可能,第二种现在不大可能。”
“张胜在公司都是仰仗着夏岩,至少现在的他肯定不敢威胁夏岩,即便有不满,也只能是商量或者请求。”
秦瑾言在公司待的时间不久,肯定没李晨光这个老员工知道的多。
这也是秦瑾言为什么需要李晨光这样的人在身边。
根据李晨光给出的信息,秦瑾言再次进行推测。
“所以大概率是张胜对于夏岩还有用,且用处很大,让夏岩不得不冒着风险也想保下张胜。”
站在旁边的陆之渊思维更加敏捷清晰。
他望着李晨光开口说道。
“你说有一些公司是夏岩在实际操控,然后他利用这些公司,假装跟秦氏合作,完成左手倒右手的流程,掏走秦氏的钱,对吧?”
李晨光点了点头。
“是的。”
他虽然不知道陆之渊的身份。
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秦瑾言非常器重和信任陆之渊。
这样的情况下,他自然清楚该拿出什么样的态度来对待陆之渊。
得到了李晨光的肯定回复,陆之渊立马接着说道。
“夏岩是实际操控人,但肯定有表面操控人。”
“这种事情,他不敢做的太明显,不然就是在给自己上套。所以我即便觉得你们查下去,这些公司的人大概率也跟夏岩没有任何关系,不会是他的女儿夏婉安,也不会是他的这一任妻子,甚至不会是他的情人或者亲戚。”
李晨光忍不住多看了陆之渊两眼。
这人简直神了。
实际情况的确如此,但他还是怀疑,夏岩可能用了什么其他朋友的身份,比如他当夏tony时认识的那些闲散人员,甚至有可能是同村的人。
“不要再查夏岩那边了,这完全是在浪费时间。”
陆之渊声音淡然,却格外肯定。
“不要只看那些公司的法人,还要查他们的股权穿透!”
李晨光有些好奇地问道:“你是在怀疑张胜?你怀疑那些公司的表面控制人是张胜那边的?”
陆之渊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
“张胜肯定也有参与其中,但实际情况可能比这个还要复杂。”
“让你们查股权穿透就是要通过层层股权关系,追溯最终实际控制人或者说受益所有人,这里面可能存在多层嵌套,交叉持股,甚至……离岸公司。”
秦瑾言听得有些懵。
她也十分好奇,为什么陆之渊连这些都懂?
里面的一些东西,她甚至自己也没有听懂。
或许是察觉到了秦瑾言的疑惑,陆之渊轻声解释道。
“就比如,某公司表面由 A公司持股 60%,但 A公司背后有 B公司持股 70%,B公司又由自然人 C全资拥有,此时 C即为该公司的实际控制人。只是离岸架构或代持协议可能增加穿透难度,而且不同国家对股权披露的法律要求存在差异,这也是他们可以钻空子的地方。”
陆之渊解释得很清晰,秦瑾言和李晨光也听明白了。
也是,夏岩十几年的布局怎么可能被他们十几天就彻底摸清楚?
但没人能想到,陆之渊把问题看得如此透彻。
透彻到不可思议。
秦瑾言望向李晨光:“就按照陆之渊说的去查吧,可以把注意力放到张胜或者他身边人的身上。”
狡兔三窟,夏岩这个老狐狸肯定不会留没用的人。
接下来的时间,秦瑾言让负责审计的人带着法务先回去办公。
只留下李晨光,并跟他说了自己的规划。
视频会议、视频办公的业务她的确想去做,但就像陆之渊说的,科技发展需要时间,需要技术迭代,这不是短期内能完成的事情,她也不能什么都想要。
一口,吃不成个胖子。
而快递物流的确是个不错的发展时机,还能跟两个月后的医疗物品配送相辅相成。
所以秦瑾言决定先从这个点入手。
秦瑾言说得很认真,李晨光记得手忙脚乱。
他完全没想到隔着铁栅栏的一次会议有这么多重要的内容要聊。
光听秦瑾言的讲述他就知道,秦瑾言绝对不是一时兴起,而是有过仔细地考量。
甚至连风险和对应措施全部都算好了。
站在秦瑾言身旁的陆之渊时不时补充几句。
没有一句废话,每一句都至关重要。
一个小时之后,李晨光擦了擦额角的汗。
累,太累了。
他们是年轻人,自己可是一把年纪了啊。
这么短的时间内,这么强的脑力劳动,他还真有些吃不消。
最为关键的在于,不知道是不是秦瑾言和陆之渊都习惯了高效率运转,顺带着把他的节奏也拉快了不少。
连那种紧迫感,也一并传染给了他。
“好,先这些,后面我想起什么再做补充。”
秦瑾言这句话落下,李晨光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什么叫先这些?
这些还不够多吗?
李晨光看着自己密密麻麻记了几页的纸,感觉有些欲哭无泪。
秦瑾言非常善解人意地提醒他。
“下次可以带个录音笔,方便记录,也方便检查。”
“只是我们聊的东西都要保密,这一点你要时刻谨记。”
李晨光点了点头,然后又面有难色。
他当然知道秦瑾言要防着夏岩的事情,可问题在于,东西总归是要落地的,在落地的过程中,难保夏岩不会发现,这怎么保密?
犹豫了几分钟之后,李晨光最终还是没有自作聪明,索性直接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对于这个问题,秦瑾言并没有很意外。
李晨光知道怎么处理最好,不知道问出来也不错。
“你知道高层相比较于基层的区别是什么吗?”秦瑾言抛砖引玉。
李晨光没想过自己都这把年纪了,会被问这个问题,但他还是耐着性子回答道。
“有管理权,有决策权,更加有经验,能力更强。”
秦瑾言撑着下巴,摇了摇头。
“不完全对。”
“所谓高层,从字面意思来讲,就好比是人站在高处,看到的东西更加广阔,更加能够纵观全局。”
“再稍微往深一点点去说,就是他掌握的信息量要更大,所以他有布局的能力。”
“有的时候我们说基层是螺丝钉,就是因为他们只需要完成自己那一块的内容即可,然后再由能够纵观全局的人,把一块块内容拼凑成完整版图。”
李晨光仔细地思索着秦瑾言的话。
他现在无比后悔自己没有带个录音笔过来。
怎么办?他觉得秦瑾言和陆之渊说的每一句话都好用!
死脑子!快记啊!
死手!快写啊!
李晨光笔速快得要冒火星子了,但他还是觉得不够。
有没有少了的?
有没有漏了的?
至于忘了的……他肯定有忘了的!
李晨光直到回去的时候都有些懵,但他能明白,秦瑾言的意思就是,前期真正的目标只在他的心中,布置任务的时候,每个人分配一小块,并且让他们专注于自己的领域就好,不要瞎打听。
这些人中,肯定有夏岩的耳目,事情也肯定会漏出去一点。
但这就好比一整张拼图,夏岩的耳目只是其中一两块,成不了大气候,更多的还是在李晨光自己的掌握之中。
看着李晨光离开的步伐都有些踉跄,秦瑾言担忧地对着陆之渊问道。
“他还好吗?工作量那么大,我们这算不算是摧残老年人?”
陆之渊回答得格外冷血无情,却又客观。
“在我国的年龄划分中,他还算青年。”
“所以这是他事业的第二春,他应该珍惜。”
一个简单的铁栅栏会议,硬生生开了两个多小时,将近三个小时。
秦瑾言不喜欢开长会,无奈本来要讲的事情就有很多,她又怕李晨光产生误会,只能奔着清楚明白去说。
不知不觉,时间就超了。
秦瑾言自己和陆之渊说起来也是站了将近三个小时。
秦瑾言对此倒是无所谓,学习天天坐着,偶尔久站一下也挺好。
只是……
“你会觉得我很可怕吗?”
秦瑾言忍不住对着陆之渊问道。
陆之渊没想到秦瑾言会问自己这个问题,他皱了皱眉。
“是因为你对张胜的决策?”
秦瑾言点了点头。
“你会不会觉得我有些太狠了?”
陆之渊摇了摇头。
“你只是做了你该做的事情。”
说完,陆之渊又补充了一句。
“而且你问我这个问题,也不是因为你觉得自己做的有什么不对。你相信自己的抉择和判断,即便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也会做同样的事情。”
“你之所以会问我,只是你担心我因此畏惧你,跟你合作的时候不够交心。”
“你说,我猜的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