蟹钳突然暴长,贯穿顾潇尘的左腹,暗金色的血液喷溅在冰面上,竟如活物般蠕动成林雪的面容。
看到这般景象,顾潇尘在难以言喻的基因暴乱痛苦之中,竟又生出些许悲悯。
同情,他在同情林雪。
对于这名仿佛无处不在的女人,他的心绪变得更加复杂。
又或者说……重现。
“大哥哥在和自己打架吗?还有,大哥哥的血会画画呢。”
稚嫩的童声从冰缝中渗出。
顾潇尘的复眼瞬间裂变成256个焦段,却只捕捉到一团模糊的虚影——那是个裹着熊皮斗篷的小女孩,赤足站在辐射雪地上,怀中抱着株发光的黑色向日葵。
女孩的眼罩是块锈蚀的电路板,**的电线缠结成蝴蝶结形状。
当她摘下眼罩时,顾潇尘的蟹钳突然僵直——女孩的左眼是正常的琥珀色,右眼眶内却跳动着微型量子反应堆,蓝光中浮沉着无数DNA链。
“妈妈说,疼的时候要唱歌。”
女孩哼起荒腔走板的摇篮曲,量子反应堆随旋律变换光谱。
顾潇尘发现自己的变异速度在减缓,那些暴走的肉芽正随着音调起伏收缩。
当女孩的手掌贴上蟹钳时,暗金色血液突然变得透明,倒映出两人未被污染前的模样。
“你……不怕我?你……为什么不怕?”顾潇尘的声带在正常与异化间挣扎,吐出的字句忽而清朗忽而嘶哑。
自己可是个恐怖的混合怪物。
女孩用向日葵触碰他额头的Ω烙印:“你的这里在哭。”
在女孩的量子共振下,顾潇尘勉强启动了基因编辑器。
视网膜上的乱码重组为精密界面,他看到了体内沸腾的基因海——每段被吞噬的DNA都化作嗜血的鲨鱼,而林雪植入的核心序列正如巨鲸般吞噬一切。
【检测到可控变异】
【是否修复左臂?】
【修复进程启动】
【预计消耗能量储备93%】
修复进程启动的刹那,顾潇尘坠入了记忆深渊。
他看见自己的DNA双螺旋被血色丝线缠绕,每根丝线都连接着冰棺中的林雪。
那些丝线另一端延伸向星空深处,缠绕在某颗形似黑色向日葵的卫星上。
他看见实验室的林雪将婴儿抱出培养舱,用婚戒在她后颈烙下Ω印记;看见女孩被植入量子反应堆眼球时,黑色向日葵的根系穿透她的视神经;看见自己失控暴走的那个雪夜,女孩蜷缩在监控屏后,用童谣安抚其他哭泣的实验体。
修复持续了整整六小时。
“他们在看着我们进化。”女孩突然开口,量子眼内闪过顾潇尘修复DNA的画面,“大哥哥的血在墙上写了这句话。”
清醒过来的顾潇尘猛然转头,发现冰洞内壁刻满银灰色血字。
那些暴走期间无意识的抓痕,重复着同一句警告:
【他们在看着我们进化】
……
女孩蜷缩在向日葵的光晕里沉睡,量子反应堆的蓝光在她睫毛上结霜。
顾潇尘轻轻扯动熊皮斗篷想为她保暖,却从夹层抖落无数实验日志残页——最新一页记录着三小时前的观测数据:
【目标Ω-97出现情感共鸣迹象】
【建议投送第二批诱导体(编号:QX-02)】
【注:QX-01号(当前接触个体)已产生计划外依存性】
黑色向日葵突然剧烈颤动,花盘中央浮起林雪的投影。她的指尖穿透虚影抚摸女孩的脸颊,机械与母性在声线中诡异交融:“你找到我们的女儿了……我们的女儿漂亮吗?”
女儿!
我们的女儿!
我还有一个女儿!
顾潇尘此刻的心中炸翻了天,他忘记了太多,那都是他绝不能忘记的。
顾潇尘的量子追踪器在此刻发出轰鸣,新坐标直指冰原尽头的育儿舱废墟。
当他抱起女孩准备启程时,发现她的后颈浮现出熟悉的Ω烙印,与自己的疤痕完美契合。
“童谣……还要听吗?”女孩在颠簸中梦呓,量子眼溢出治疗光谱。
顾潇尘收拢蝠翼,敛了鳞甲,用尚且柔软的翼膜为她遮挡冰屑:“睡吧,到了叫你。”
风雪中,女孩的童谣混着量子反应堆的嗡鸣,在辐射云层上折射出虹彩。
那些被基因编辑器暂时压制的变异器官仍在蠢动,但此刻,他宁愿忍受这甜蜜的痛楚。
辐射云层在身后翻涌,隐约凝聚成巨型眼球轮廓。
怀中的女孩哼起新的旋律,这次是林雪常唱的安魂曲。
顾潇尘的声带无意识地震动应和,哼出的曲调却让沿途冰柱纷纷炸裂——那是他三小时前吞噬的机械蜘蛛声波武器残留。
基因编辑器在能量枯竭前弹出最后警告:
【情感模块已激活】
【人类基因占比回升至68.9%】
【警告:依赖性可能诱发更高层级猎杀】
女孩在梦中抓住他的衣领,量子眼蓝光扫过冰原。
那些被遗弃的育儿舱废墟里,无数个“QX”编号在黑暗中依次亮起。
……
顾潇尘的獠牙刺入自动炮塔的合金装甲,喉管里泛起冰棺实验室的锈蚀味。
金属饥渴症像无数条钢针在骨髓里游走,新生的电磁吸附层在胃袋中**抽搐——这是三天前吞噬核燃料棒的代价,也是此刻不得不撕咬钢铁维生的屈辱。
“大哥哥,左边第三块装甲板下藏着冷却管。”
女孩蜷缩在辐射雪堆后,量子眼的蓝光穿透炮塔残骸。
她怀中的黑色向日葵突然垂下三片花瓣,精准落在顾潇尘即将咬合的位置。
当獠牙刺入指定坐标时,薄荷味的冷却液涌入喉管,暂时压住了胃部翻涌的金属熔浆。
这是他们之间的新游戏:女孩用量子眼的透视能力标记“可食用部件”,顾潇尘则用蝠翼掀起雪暴替她抵挡辐射尘。
自从遇见她后,这种扭曲的共生关系便悄然生长——就像此刻,女孩用向日葵花瓣裹着雪球递到他嘴边,声称这是“治疗金属中毒的特效药”。
他和她都不知道她的名字。
或许,他们曾经是父女的关系。
又或者,他们都是实验体。
在一切真相未曾明朗之前,什么称呼也就不重要了。
而且,现在他的躯体也只不过是一只变异蝙蝠幼崽,女孩能叫他大哥哥,已然是神经极为大条的那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