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怀就知道,这个极善于察言观色的姑娘,迟早会把问题抛出来。
只不过没想到这么快,还猜得这样准。
“见到沈常明了?”
她点头。
“倒也没互换身份,只不过这些年,一直是他顶着我的名头在外胡作非为。”
他坐下来,双手交叉,胳膊肘撑在膝盖上如实地说。
即便是闲散的姿态,却依旧是挺拔端正的。
叶望舒挪开眼,好笑地嘁了一声。
“沈星怀,你这是骗婚!”
也不知是在气他,还是在笑自己。
再蠢的脑子也早该想到了,他那般温雅气质,分明就是由内而发,举手投足间尽是浑然天成,如何能演得出来?
传言,当真就只是传言,没有半点可信度。
“生气了?”
男人容止端净,瞧着她眼底渐渐蕴出的薄怒,很轻很轻地伸手过来摸她的头。
不等她回答,又开口解释,“骗婚倒不至于的,咱们可以保持原来的立场,且目标一致。”
她的卷发手感很好,弯弯绕绕富有弹性,又根根顺滑,摸着有些爱不释手。
“今晚累了,洗个澡早点休息,好不好?”
强迫自己移开手,目光也一寸寸从她脸上移开。
他从她眼底瞧出几分醉意,方才喝的认亲酒,没来得及帮她换成糖水,她喝了不少。
叶望舒脑袋确实有些昏昏沉沉的,连回答他问题的力气都没有,她站起身来,脚步虚浮地往浴室去。
走到门口,又停了下来。
方才的恼意,被脑子中的醍醐灌顶冲散。
她猜测,沈星怀的如此用意,大概是因为心里头藏了为爱而不得的白月光?
纵容弟弟玩坏自己的名声,又找了她这位不会对他有任何束缚的结婚对象,这是挡桃花的经典招数。
要真是如此,她觉得。这个婚姻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起码如同他所说,两人目标一致。
“好,我去洗澡。”
想通了,也就看开了。
她趴在门框上冲他笑,“哪天要是想离婚了,尽管开口便是。”
白月光若是想回来,她随时可以腾出沈家大少夫人这个位子的。
男人一直紧张地盯着那个摇摇晃晃的身体,以便她在摔倒的时候,能够及时接住她,她冷不丁的一句,让他愣了一下。
新婚夜提离婚这个词,可不太吉利。
见他模样怔怔,叶望舒的笑容已经有些发憨。
“你还演上瘾了,难道不是在为白月光守身如玉?”
她挥挥手,很洒脱的样子,“放心,我不会缠着你不放的。”
直到浴室门被关上,沈星怀的双手还支在半空,半晌后也只能无奈苦笑。
白月光……
他有啊。
但她也只说对了一半而已。
*
叶望舒在浴缸里睡着了,直到滑落进水里吸了一鼻腔的水才被呛醒。
咳嗽两声后,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小舒,洗好了吗?把睡衣拿进去。”
门开了一道小缝,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一团棉质的布料递进来。
叶望舒瞬间醒酒,这才惊觉自己不仅没拿睡衣,还忘记将门反锁了。
脚步慌乱地去拿。
湿润的指尖触碰到他干燥的皮肤,一滴小水珠落进他的掌心。
对方大概没察觉,她的心跳却漏了一拍。
闪电般地将衣服抓进怀里。
“你去睡吧,可以的话,你睡客卧?”
她靠在门上,凉冰冰的玻璃减缓了她上升的体温,却忘了那玻璃门是磨砂的,身形早已被门外的人一览无遗。
一阵沉默后,男人压着喉结处的滚动,嘴角轻轻浅浅的弧度,却并没有着急走的意思。
“不是你说,日日要让我见红的?”
磨砂玻璃上,人影轻颤。
吞吞吐吐的声音传来,“你怎么,老曲解我的意思?”
他笑,“曲解什么了?”
她噎住。
半晌后,里面才传来衣料摩擦的声响。
点到为止,沈星怀不再逗她,默默离开去客卧洗漱睡觉。
叶望舒猫着身子从浴室出来,没见到他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把自己塞进被子里,鼻尖有熟悉的雪松香味萦绕。
她翻个身,娇柔的薄唇里溢出一声叹息,半晌后从床头拿出手机,拨出的号码,却又在响了一声之后立马挂断,神情间满是犹豫纠结。
两分钟后,客卧里男人的手机响了铃声。
沈星怀平躺在床,闭着眼睛接起电话。
对方传来很温润的男声,“她方才联系我了,不过电话很快被挂断,我还没来得及接。”
沈星怀睁开眼,平静的眼眸染上浓烈的黑。
“几年了?”
突然抛出的问题,让对方愣了一瞬,他只得补充。
“我是问,她有几年没找你了?”
这一次那头回应得很快,“五年。”
五年,也就是她出国后的第二年。
沈星怀用两个指头捏着鼻梁中间的位置,良久后才道:“我知道了,宋医生。”
电话挂断,手机屏幕上的微弱光线挣扎几秒最终也平静地熄灭,黑暗如汹涌的潮水瞬间将整个房间吞没。
男人的苦笑声又缓又沉。
说一个谎话,就需要另外十个谎话来圆。
可能怪谁,这是他自找的。
原以为会认床,叶望舒却一觉睡到了天亮。
醒来时,有温水放在床头,大红喜被格外亮眼,昨晚铺上的花瓣已经被收拾干净。
侧耳倾听,隔壁的侧卧没有任何声音传来,想必已经起床下楼了。
她随便收拾了一番,下楼时在客厅的沙发上看到了沈星怀的身影。
他拿着张报纸在看,虽是坐着,身姿却依旧如轻松挺拔。
叶望舒看不到挡在报纸后的脸,心里正揣测他认真时会是怎样的表情,他就放下报纸抬起了头。
嗷!无框的眼镜,使得他那双清明幽深的眼,又多了几分睿智。
“早!”
她先打了招呼,来平复心底的惊艳。
他也说早,把报纸放下,走到餐桌拉开椅子。
“过来吃早饭。”
今日是新婚第一天,但他的动作出气的平常,像做惯了似的。
连带着周姨也就三个人,餐桌上却是比叶家还要夸张的琳琅满目。
叶望舒走过去看向还在厨房里忙活的人,压低了声音问,“都是周姨做的?”
沈星怀递筷子给她。
“周姨说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都做了点。”
她刚坐下来,对面修长的手指握着筷子夹过来一个煎蛋,“尝尝看。”
她挺爱吃煎蛋的,却没动,“我想先喝点汤。”
她从来不会将自己的喜好表现在人前。
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一声。
点开信息看的时候,沈星怀正好把一碗鱼汤递上来。
信息是周瑶发来的,婚期定得仓促,她又被临时调到外地出差,没赶上婚礼。
屏幕上,也不知道她发了些什么,一连串的视频文件。
叶望舒拿着勺子一边喝汤一边点开看。
手机却在下一秒传来一道令人血脉喷张的女人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