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上车，周遥已经把手表带到了腕上，“姐妹儿，给我透个底儿，这表几十个W？我寻思着要给上个保险。”
叶望舒心里装着事儿，没理她。
思来想去，总觉得自己方才的话过于唐突，即便是要更改订婚人选，也得是长辈那边去商议才对。
周遥看出她不在状态，把带着手表的那只手腕护在怀里，才凑过来问她：
“宝，当真是回来订婚的啊！”
她点头。
得了准信，大丫头嗷呜一嗓子为她惋惜，“你说说你，这些年为苏晴做得也够多了吧？有必要牺牲掉自己的终身幸福吗？”
叶望舒笑笑，“她是我养父母唯一的女儿，我该护着她的，何况，我是真心烦那个周阳，也不算牺牲。”
“也是，能被苏晴看上的男人，肯定也不是什么好货。”
车子启动，前盖凸起一块，周遥只能伸长脖子才能避免视线受阻。
开得真累。
红灯，她停下来揉着脖子，再一次开口问，“送你回叶家咩？还是，要去跟你那素未谋面的未婚夫培养感情？”
叶望舒知道她才拿的驾照，全程紧张，不比她轻松多少。
叹一口气，弓着的身子微微放松，“婚事我还想再议议呢！”
周遥听出端倪，惊得刹车一松车子又窜出去好远，幸好这次前面没车。
在叶望舒拍着小胸脯惊魂未定中，周遥一脸你有病还是我有病的夸张表情，“叶家不是给你定好老二了咩？还要再议，别告诉我你想嫁老大！”
叶望舒知道她这么大惊小怪的原因。
沈家有二子，大的年长她七八岁，有个风流成性的名头，据说换女人的频率是用小时来计算的，还有些拿不上台面的怪异癖好，谁近了他的身，都得脱一层皮。
小的则跟她同年，传言是个清风霁月的好儿郎。
方才她已确认过，确实对得起清风霁月这个赞美词。
只不过，跟她差不多的年纪，性格却稳重了太多，有种少年老成的感觉。
她拉回思绪，调一调安全带的位置，故作轻松回答周遥的问题，“老大怎么了？像咱们这样的人，何必又去祸害老二那种正儿八经的好男儿呢。”
周遥果然听懂了她言外之意，苦笑着点点头，“也是哈，沈家老大那号人物，你嫁过去大概率不会跟他擦出爱情的火花，各过各的，谁也不干扰谁，反倒一身轻松。”
她这句话总结得十分到位，几乎就是叶望舒心底所想。
两人能成为网上的密友一聊就是六年，心意相通是必然的，命运相似也是其中的缘由之一。
据周遥自述，她谈过的两任男朋友，一位死于意外，还有一位如今下落不明。
所以她的个性签名是：此女不祥，生人勿进！
‘像咱们这样的人’，更是她们惯用的口头语。
*
叶望舒并没告诉叶家人自己提前回国的消息，如同当年出国一样，安顿下来后才以信息的形式通知了爷爷跟父亲。
她没有着急回叶家，跟周遥去修好了车，晚上一起吃了路边摊。
冰啤酒配着烧烤串，辣椒面不要钱似的往串上撒。
周遥吓得花容失色。
“宝，你知道吧，辣味是一种痛觉，而不是味觉，所以……你这么吃屙粑粑不会痛咩？”
叶望舒灌下一口冰啤酒后抬起脸来看她，沉净明亮的眼睛被辣出水雾，潋滟唇色更添一抹娇红。
她打了嗝，双手捂住肚子，细眉开始下沉。
下午的冰激凌加上晚上这一餐，像被周遥提醒了似的，终于在此时奏效。
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在虚脱前被周遥惊慌失措地送进医院，院长正好是叶老曾经的门生，认识这位在十五岁才被接回的叶家大小姐，当即就给叶老爷子去了电话。
等叶望舒一觉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自己粉嫩嫩的公主**了。
叶家老爷子坐在床边，身后还站着两个中年男人。
爷儿仨长相酷似，连担忧的表情都是如出一辙。
“爷爷，爸爸二叔。”
她像只乖巧的小猫一样叫人，“不好意思，让你们担心了。”
叶老爷子没开口眼眶就湿了，“回来就好，睡了这么久，咱下去吃饭。”
在餐桌上刚坐下没多久，面前的碟子就已经堆成了小山。
叶望舒乖巧从不挑食，叶家人看不出她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只能每样给她夹一点。
其实没什么胃口，但还是低头仔细地吃着，她吃相极好，身姿轻盈，脊背挺直，坐在那里如同一朵冰姿玉骨的白茶花。
三双眼睛自她醒来就没从她身上挪开过，叶老爷子又递过来一筷子糖醋鲤鱼，哄道：
“小舒啊，定亲的事儿，其实也不用那么着急的，既然回来了就先在家待着，咱家有的是条件供你，好不好？”
十五岁那年才接她回家，只待了三年她就要出国留学，这一去就是六年。
她真正在叶家也不过那三年时间。
至于定亲，有那么回事儿不假，是叶老当年亲口跟沈家老爷子定下的娃娃亲。
虽说如此，话语权依旧在他手里。
他要说不结，沈家男儿等到白头也得等着。
在这个时候把这件事搬出来，不过只是想以此为想个借口，叫小孙女儿回来团聚罢了。
他们哪里舍得早早地把她嫁出去？
叶望舒自然明白老爷子的用意，选择不戳破的原因，是在深思熟虑之后，觉得这个婚很有结的必要。
苏晴并不信任她，刚下飞机那会她打电话过去，那方言语间满是试探。
“你说结婚就结婚，空口无凭谁信啊！”
她便给了期限，“一个月，我肯定会将婚事敲定。”
苏晴还是不领情，“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感谢你？你压根就不该让我男朋友有认识你的机会！当年你抢走我父母的爱，又害他们丢了命，这辈子你永远欠我的！”
是，她欠她的，而且不止她。
吃下那口鱼，她趁机放下筷子，拿纸巾抿了抿唇，规规矩矩把双手放在膝盖上才缓缓开口。
“爷爷，既然我都回来了，还是直接定亲吧！实不相瞒，我钟情沈家的大公子许久了。”
她说得平静，这句话却像一颗深水炸弹，砸在人心头闷闷的沉重感。
叶家的三个男人从椅子上同时起立，以同一种方式惊呆。
叶东山急得拿手心拍手背，“可是小舒，即便要定亲，也得定沈家的老二啊！”
叶西风也有些想不通。
“沈家老大那人吧，作风是不是有些问题？而且年纪还大，比你大了有七八岁呢？”
叶望舒不语，咬着唇时而低头，时而瞧老爷子一眼。
轻轻浅浅的双眸，已然朦出泪雾出来。
叶老年高德劭，却在此时生出一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无力感，又更舍不得见孙女委屈。
只得勉强哄着，“要不，先容爷爷去跟沈家那边谈谈？”
叶望舒假装听不懂他的缓兵之计，站起来深深鞠了一躬。
“谢谢爷爷的成全，那我先回去休息了。”
老爷子心脏更是狠狠一颤。
孙女的客气疏离，明显是在责怪他们当年将她弄丢的失责。
叶望舒回到房间，周遥就来了电话。
大丫头很激动，几乎是语无伦次，“宝，这里有帅哥，你吃咩？”
以两人多年的心灵默契，叶望舒猜出她是想请她吃饭，但偶遇了帅哥，被勾得魂不守舍了。
她下楼跟叶家人打招呼后出门，去赴宴吃帅哥。
到了地址，正好遇上她口中的那个帅哥从一家名表店里出来。
白色亚麻西装搭在臂弯，墨黑真丝衬衫敞着领口的两颗扣子。
颀长俊雅，步履沉缓，一身清肃矜贵的气质。
不巧的是，那人叶望舒认得，正是昨天勾了她的丝袜，又帮她擦胸部的……未来小叔子。
这缘分，怎么说呢，反正不浅。
她给倚在墙角的周遥递过去一张纸巾。
“擦擦口水先。”
周遥只顾摇着头感叹，“啧啧啧，今日开了这番眼界，这辈子也不算白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