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叶望舒被吵醒。
下楼去看,是石悦捂着鼻子在厨房里叽叽喳喳,大概是嫌周姨熬的汤药味道太浓。
周姨背对着她,自忙自的,她讨了没取,又折身往楼上骂。
“我星怀哥哥娶谁不好,非要娶个药罐……”
话音陡然停顿,她看见了站在楼梯拐角笑意淡淡的女人。
叶望舒在她的注视下一步步下楼来,细眉柳腰,温婉恬淡,是石悦那种小女生比拟不出的韵味。
周姨听见动静,把放凉的汤药端过来递给她,“少夫人,少爷说您身子虚,往后我可得监督你吃药了。
等身子调养好了,给我们大少爷生几个大胖小子。”
老人话里不带怼,但一字一句全化成尖利的针尖往石悦身上插,果然把人气得脸色泛白。
叶望舒假装看不见,低头去闻那浓郁的汤药。
真是难以言喻的滋味。
却没有犹豫,端起来一饮而尽,后知后觉的苦味上来,她忍不住喉头翻滚,好在周姨及时塞了块果脯进嘴。
余光里,石悦几乎要将自己的后牙槽咬碎。
沈星怀一早去公司,留下他们三个女人吃早饭。
其实他刚才发了信息过来,说公司有紧急事件,问她要不要等上一等,忙完了接她出去一块吃。
她拒绝了。
一个石悦而已,不足为惧。
微博上的工作室又有了新的订单,吃过饭她上楼去画设计图。
上一次是沈星怀背后操控,让她得了回国后的第一桶金。
这次有意查了下,确定跟他沾不上边,才将订单接下。
自从在他书房里的恣意放纵被他瞧见,她就在隔壁给自己改了临时的工作间。
沈星怀来看过一次,用“太简单了”几个字做出了评价。
以为只是评价,但没想到第二天他就找了人来,从里到外做了翻新,还打通了一面墙,两间合并成了一间。
悬浮式的书架,胡桃木纹的工作台,休息区的香薰机,甚至还有瑜伽垫。
锁上门,自成一派小天地。
不得不说,他每次都能精准捕捉到她的心思。
石悦是趁她上洗手间的功夫溜进来的。
叶望舒进门后,在书架后的收藏区看到了她趾高气扬的身影。
“这是什么?”
她眼力真好,翻到了被压在最底下的一幅画。
彼时,画卷已被展开,正被她抖得嗖嗖作响,画中的佛光与明月被撕扯着扭曲起来。
叶望舒脊背一紧,眼神冷了三分。
“你的注意力难道不是应该放在你星怀哥哥身上?”
来找她的不快,就太不应该了。
石悦对她的质问仿若未闻,加重手上的力道继续抖了抖,又把画翻过来,低头念着:
“世上若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嘴里发出一连串的啧啧声。
“这是你跟哪位相好写给你的?看样子是个和尚吧,我星怀哥哥知道么?”
叶望舒在她挑衅的目光中越过书架去,压着烦躁将画夺回手中。
“你管得着?”
她不是什么软柿子,这辈子能让她忍让三分的只有苏晴一人。
旁人惹了她,她也是睚眦必报的性子。
大概是被她的语气激怒,石悦还想过来抢画,被她一手掐住手腕。
想动,却动弹不得。
一个方才还被她骂成是药罐子的女人,不知道哪里来的这么大力气。
尤其可怖的是她的目光,明明是一双澄净明亮的眼,盯在人身上,却能让人全身生寒。
石悦瞬间失去了斗下去的决心,跺了跺脚,悻悻跑出书房去。
晚上沈星怀才回来,没在家里吃饭,直接接了叶望舒,去一家私房菜。
石悦追出去的时候,车子已经走远。
折回身找周姨给她派车,周姨打着哈欠半掩耳,“唉,人老了就是好,这不爱听的声音,是一丝都听不见啊。”
自顾上楼替叶望舒收拾书房去了。
石悦在身后骂,“死老太婆,那么远都能听见车子声,怎么我说话就听不见了?”
*
叶望舒上了车,没走多远就问沈星怀。
“咱们出来吃饭,不带着石悦?”
他认真开车,淡淡回问一声,“带她干什么?”
叶望舒便想,那石悦的道行,委实低了点,只敢在她面前叫嚣,到了沈星怀这里,只会装点柔弱博同情。
关键,是没博到一丝一毫。
看来想利用她来转移沈星怀的注意力,注定是要失败了。
不过沈星怀接下来的一句,又让她对石悦颇为改观。
车要停时,他突然问出一句:“绮檀是谁?”
哦!
石悦告状了。
她在书房里翻出来的那幅佛灯月光图,署名就是绮檀。
愚蠢。
博同情都博不出来,挑拨离间就能成了?
见她陷入沉思,装深沉的男人嘴角轻抿,有些压不住笑。
绮檀是谁,他当然知道。
石悦既然把是非搬弄出来,不如借此机会,吃个醋给小娇妻看看。
但……
效果并不怎么理想。
吃饭时,她全程的注意力都在美味的饭菜上,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他没了台阶下,只能继续装作醋意大发的样子。
回去的时候,依旧是闷声不语,心底却是风声大作。
表演得还不够明显?
她应该已经意识到了,那么,何时来哄哄他?
绮檀是谁。
哪怕只言片语的解释也好啊。
直到车停,她也没有任何动作,已是深秋,窗外景色萧条,她倒是看得津津有味。
周姨一如既往地候在玄关处给两人备鞋,桌上放着温度适宜的汤药。
叶望舒在进门时就已经下意识皱了眉,但人都在,她找不出一丝倒掉药的机会。
硬着头皮喝下,苦出痛苦面具。
周姨使着眼色把果脯往沈星怀手里塞。
“少爷,把这个给少夫人吃了,过过嘴。”
沈星怀低头看了看,没接,径直上楼去了。
拐角处,用余光看楼下的人,人家好生坦然地在给自己冲蜂蜜水。
原本想直接回房间,却又折了身去书房。
他还想赌,赌她会不会来叫自己回房睡觉。
干坐了一刻钟,门口终于有脚步声,男人眉头轻挑,凝了神等着。
短短的十五秒,肩背都等得僵直了。
一只手,悄无声息地从颈后缠上来……
叶望舒回房间洗了澡,一直没等来人。
他不来,她也不好锁门,毕竟还要在石悦装装样子的。
大约是生了气,因为那副画?因为绮檀?
她身正影子更正,没什么好解释的。
那么,去问上一句,不回来睡,倒也乐得自在。
书房门口,想抬手敲门,里面却传来一声娇滴滴的“星怀哥哥。”
除了石悦,她还从没听见有谁能把一个称呼叫得那样软若无骨。
看来,事情正在往她所期许的方向发展。
只是,心里却忽高忽低起来,有种难以言说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