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团子的父亲，大约半小时后才到。
这个期间，他们将她带到车上取暖，小团子不愿意走路，也不要沈星怀的靠近，整个人几乎是挂在叶望舒身上的。
往她脖子上蹭一蹭，唤一声妈妈，又或者用一双小手捧着她的脸，左看右看不嫌够。
大冷的天儿，叶望舒背上却是汗津津的。
沈星怀就在一旁看着，爱莫能助，但又觉得眼前的画面莫名暖人心扉，心里甚至生出一种，让小团子的父亲晚一些来的期望。
人还是来了，站在车门外敲玻璃窗。
一个带着黑框眼镜的中年男子，人很礼貌。
沈星怀先下车问清了原因，才知道那小团子，时不时就会来医院等妈妈。
叶望舒竖着耳朵听两人说话，就听到男人压低了声音说，“她妈妈很久前在医院做手术，出了意外，没能抢救回来，大概，是将尊夫人误认成妈妈了。”
低头去看怀里的小团子，正撅着小嘴在把玩她的卷发。
心里一缩，拢紧了抱着她的双手。
小团子似乎感受到她的情绪，抬起头来看她，冲她笑，“妈妈，今晚能带楠楠睡觉吗？楠楠很乖，不打呼噜也不踢被子……”
水汪汪的眸子里全是小心翼翼的期待。
叶望舒舍不得说出拒绝的话，沈星怀却已经开门，抱着她递给了中年男子。
小团子反应过来，在父亲怀里哭成泪人，一双小手奋力朝叶望舒的方向张这。
中年男子一直在不停地道歉。
她忍了忍，还是开门下车，重新把小团子接回怀里，细声哄着：
“楠楠听话，妈妈现在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妈妈是仙女，天上总有许多的星星不太听话的星星呀！我得看着，不让它们太淘气，从天上掉下来。”
小团子在她说话的时候，抬头看天，却只看到乌云笼罩的上空。
“那妈妈，你什么时候回来？”
叶望舒用鼻尖蹭她，“等楠楠长大，妈妈就回来了，所以，楠楠能不能照顾好自己，不要学那些不听话的小星星，让妈妈操心？”
“嗯！楠楠能，楠楠乖！”
中年男子看着这一幕，忍不住感激落泪。
送走这对父女，黑沉沉的天似乎要压下来一样，大概还有雨。
两人上了车，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叶望舒觉得心里闷闷的，像堵了棉花一样难受。
去了上次那家私房菜馆，因为错过饭点，里面略显冷清。
沈星怀点好菜，坐在对面无声打量她片刻，发现她走神时，给她面前的杯子添了一杯热茶，语气里掺杂着一丝清淡。
“喜欢小孩？”
叶望舒回过神来，嘴硬地否认。
“谁喜欢了，你没看有多粘人？”
鼻尖跟脑海里，却都还萦绕着那股淡淡的奶香味。
她想，这个味道，大概一辈子也忘不掉了，还有小团子那委屈巴巴求抱抱的眼神。
一顿饭，食之无味。
两人赶在下雨前回家。
车上，沈星怀又提了一句，“要是喜欢，咱们也可以生一个。”
说话时他开着车，没去看她，以至于让叶望舒分辨不出他有几分认真。
她的回答亦是带着试探性的。
“咱们不是说好了，各过各的？”
怎么还扯到生孩子上去了。
男人沉默一瞬，将车停到路边。
这一次，他的目光透过来，深深呼一口长气，有不动声色的严谨。
“小舒，即便没有感情，可是你能不能，不要总是那么拒我于千里之外？
我们的关系，大可以更近一步，做朋友，做亲人。”
叶望舒没做好应对他这突入起来类似表露真心的准备，一时间愣住。
可即便这样，她依旧是心如沉湖，波澜不惊的状态。
良久之后，见他没有继续开车的打算，似乎不得到一个答案，今日这车就定在原地了。
她才回过头去，用舌尖抵一抵侧边的脸颊，认真回答问题。
她说，“我的养父母，生母，都是为我而死，沈星怀，不是我不想跟你有过多亲近，而是不能。”
话再说多，就显得刻意矫情，她只是点到为止，他是聪明人，理应一点就透的。
她看着他，在等他的反应，等来的是他掀开薄唇微微一笑。
沈星怀的内心，远比表面看上去要澎湃得多。
能如此云淡风轻说出这些话，恰恰是说明，她对自己那些错误的认知，在一点点有所减缓。
她能主动提起，更说明是对他逐渐敞开了心扉。
以小团子为例，他顺着杆儿开导：“小孩子的直觉向来是最灵敏的，楠楠那么喜欢你，便是对你最好的肯定。
有些事情，并不是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有时候就连你自己看到的，也不一定是真的。”
叶望舒从来没觉得，他的声音是这般磁性温朗，像风过竹林，又似雪花簌簌，听起来，让人有一种镇定，且有归属的安全感。
拿起杯子喝水，来掩盖些什么，握着杯子的手，却下意识收紧。
有些抖，里面的水要溢出来。
一只温热大手覆盖上来，杯子才稳稳落上桌面。
她苦笑一声，抬起头来看他，正好撞进他那双清明幽深的眼。
他赶在她之前开口，“所以，我们能不能，试着熟悉彼此？”
叶望舒直到此时才肯定，这个男人大概率是忘记婚前跟她的约定了。
有些替他的白月光不值。
日久生情，他生得未免太快。
当然，也可能只是冲动。
男人是下半身思考动物，与她同床多日，看得见吃不着，是个人都急。
就连老医师都说，他禁欲太久……
事已至此，她不得不善意提醒，“你是不是打算，忘记梦里的那位糖糖了？”
一汪清澈平静的湖水，被丢进一粒石子，就这样被搅浑了。
男人瞬间垂下眉去，十分巧妙地藏住了眼底的那一抹哀戚之色。
有时候，无力感这个东西，真的很让人颓败。
对自己，不是对她。
车窗外传来细密的落雨声，叶望舒打开窗子看了一眼，雨丝飘进来，冷冰冰的，又立马关上。
“还不走吗？”
有终止这个话题的意思。
他再次抬起头来，目光在她脸上停留几秒后开口，“没有糖糖，梦话都是含糊不清的，你听错了也说不定。”
这也算是他第一次，正儿八经地跟她解释有关什么白月光，什么糖糖的事情。
虽然是谎话，但他觉得事情谈到这个地步，他必要给出一句这样善意的谎言。
她不记得的事情，他记得。
他也相信，长路漫漫，她总会有想起来的那一天。
“小舒，即便从前我的生命里出现过什么糖糖泡泡，但人总是会变的。
结婚那时的话，我现在收回，你，可愿意给个机会？”
男人音色深沉，目光灼灼。
叶望舒光是听着那些话，就已经在心底起了惊涛骇浪。
她眨眨眼，躲开他的注视，红唇轻启。
“再给我些时间考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