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折澜,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迈出宫门坐上马车,陆折玉一把夺过陆折澜手中的羊皮卷,双目赤红:
“这根本不是副将的亲笔。”
“欺君之罪屠戮九族,陆折澜你疯了吗?”
陆折澜淡色的眸子中尽是恨意:
“长兄才是疯了。”
“为了你的女人和崽子,你要解散镇北军,丧尽镇北王府开国以来几代祖宗的荣光。”
“你心里有没有考虑过母亲,考虑过父亲,考虑过我?”
陆折玉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荣光?祖宗的镇北王爵是为护北境安宁世代承袭,你以为我们是为了什么?为了天天带着手下的人打仗赴死吗?”
“北狄人也是人,你没有上过战场,没有杀过人,你不明白战争对于黎民百姓有多残忍……”
陆折玉头一次苦口婆心絮絮叨叨,试图唤醒一个人的良知。
陆折澜不为所动。
“此事父亲亦已知情,长兄不过是为了去琼山采雪苁蓉才急着离开,如今陛下令你三日为限即刻出征,难道不是正中下怀吗?”
“长兄,你该感谢我才是啊。”
“若不是看在李寒烟救了我儿子的份上,我才不会如此费劲替你筹谋。”
马车停在府门口,陆折澜甩袖而去,也不管陆折玉要不要一起。
——
陆折玉策马回到放鹿园时,李寒烟正带着几个孩子热火朝天地吃午饭。
桌上摆着几条两面金黄的煎鱼,一盘炸河虾,一盘野鸡肉,一砵新鲜的野山菌炖的汤面,还有几碟凉拌素炒的野菜。
两只雪色的狸奴趴在桌边,各自也分到了一条小鱼正抱着舔。
陆尘最为敏感警觉,第一个回头看到陆折玉。
他立刻放下筷子,规规矩矩喊了一声:
“爹。”
李瑶见到他就眼前一亮,直接扑过去:
“爹爹,你吃饭了吗?”
陆折玉压下满腔思绪,摇头。
李寒烟起身指挥孩子们给他让出一个位置,吩咐芳草再多添一副碗筷。
李瑶兴致勃勃拉着陆折玉介绍桌子的菜。
“鱼是娘亲钓的。”
“河虾是姮姐姐捞的。”
“山鸡是尘哥哥猎到的。”
“蘑菇和野菜是我们一起采的。”
李寒烟把碗筷亲手摆在陆折玉面前,拍拍李瑶的脑袋:
“先让爹爹吃饭。”
李瑶不好意思地抓起筷子,塞到陆折玉手心里。
“爹爹对不起,今天娘亲带我们去山上踏青,我太高兴了。”
陆姮直接上手撕下两只鸡腿,一只塞到李寒烟碗里,一只则放在陆折玉的饭上。
“娘亲刚才还发愁怎么给我们分鸡腿,这下不用愁了,你和爹爹一人一个正好。”
她欢快地拍手,自觉完成了一个大任务。
一家人都齐齐看着他,等着他先动筷。
李寒烟疑惑地眨眨眼。
她觉得陆折玉身上的气场有些不对。
陆折玉感觉自己冷如磐石的心渐渐被这种温暖的氛围融化成水,拿起筷子,夹起鸡腿狠狠咬了一口。
“谢谢姮儿。”
他拍拍陆姮的双丫髻。
天大的事砸下来,也不能让李寒烟和孩子们为自己担忧。
吃完饭,李瑶还想拉着爹爹讲一会儿自己上午的奇妙经历,李寒烟看出陆折玉眉宇间的疲惫,想了想,戳戳陆尘。
“崔叔叔上午来时咱们错过了,给你留的礼物在一个大箱子里,已经放到你的房间,你领着妹妹们去拆吧,我同你们爹爹有两句话要说。”
陆尘眼神复杂地看一眼端坐如松的陆折玉,又看李寒烟,犹豫道:
“我可以留下保护娘亲……”
爹爹看起来很不喜欢崔叔叔。
他不会迁怒娘亲吧?
崔叔叔潇洒俊逸,出手阔绰,对娘亲的态度也温和有礼。
不像这个爹爹,喜怒无常,让人摸不清他在想什么。
爹爹产生危机感,太正常了。
但他作为娘亲的宝贝,决不允许爹爹以任何理由欺负娘亲。
陆尘眼珠提溜一转,李寒烟就知道他想歪了。
轻拍他的肩膀,笑骂:
“你把娘亲当什么人了。”
陆折玉瞬时支起耳朵。
“你崔叔叔自小就有婚约的,我们只是幼时的好友,就像你和瑶儿一样,懂了吗?”
陆尘吸吸鼻子,点点头。
娘亲这样说他一下子就明白了。
如果日后瑶儿生了孩子,他去看瑶儿,定会比崔叔叔的出手还大方。
他看一眼爹爹愣愣的神色,放心地拽着两个懵懵懂懂的妹妹离开。
“寒烟,我……并没有怀疑过你和崔舒的关系。”陆折玉率先开口打破寂静。
陆尘刚才看他的那几眼太过露骨,让他忍不住反思,自己表现得是有多明显,让一个孩子都察觉出不对劲,怕自己迁怒李寒烟。
他单纯就是嫉妒崔舒而已,李寒烟的人品,他比谁都信得过。
李寒烟端起桌上清茶抿了一口,不在意地摇摇头。
寡妇门前是非多,尤其是她这样的貌美寡妇。
捕风捉影的无端猜测她经历过太多了,如果陆折玉要怀疑她,那从蔡氏安给她那个莫须有的罪名起,她就不会再能出现在他的面前。
如今两人还能心平气和地对面而坐,就是他最好的答案。
“可是朝中出事了?”
李寒烟更关心陆折玉身上的不同寻常。
他进屋时整个人几乎像一柄没有气息的寒冰玉剑,和初见时他身上的玄铁金甲可以凑成一对。
都散发着弑杀的死意。
“是镇北军中的事?”
陆折玉沉默不语,李寒烟忍不住自己猜了下去。
陆折玉放下手中茶盏,心中暗叹。
自己什么都瞒不过她。
“今日,陆折澜在早朝时闯宫传讯,说北境失守,守城副将拼死传讯,请陛下允我再领镇北军出城迎敌,将北狄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李寒烟皱眉喃喃:
“怎么可能?”
北狄的精锐部队只在王族手中,普通百姓依靠放牧为生,散落荒原,望天吃饭,家无余粮,组织十分松散。
上辈子北狄对中原攻守易势,一是因为陆折玉身死,北狄王庭才能率兵反击;二是有陆尘训练铁骑,谋划计策。
如今陆折玉将北狄王庭剿灭押送回京,陆尘也安安稳稳养在自己身边,怎会还有反扑之力呢?
陆折玉咬牙切齿低声道:
“连你都知道不可能。”
“朝中那些蠢货,竟都信了他的鬼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