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华殿。
高宗皇帝刚准备开始处理一天的政事，便有内侍来报。
“皇上，十九殿下来了。”
高宗皇帝放下手中朱笔，不由得捏了捏眉心，问道。
“十九？”
“他又来做什么？”
对于这个性子刚硬，行事混账的儿子，他现在是一提起就觉得自己的太阳穴直跳。
如果这个十九是不堪的，那他也就远远打发了事了。
只要不死，能帮宁氏传宗接代就成。
可问题就在于，这个混账竖子，总能给他一些惊喜。
这就让他纠结得很。
可谓是，又喜又恼！
“罢了，让他进来吧。”
高宗皇帝招手道。
“十九献上曲辕犁还是有些功劳的，朕已经命工部和司农卿将此物推广天下。”
“且给他些体面。”
宁安旋即入内，见礼。
“儿臣给父皇请安。”
高宗皇帝面色淡漠，淡淡点头。
“起来吧。”
“朕政事繁多，有话就直说吧。”
宁安微笑直言。
“父皇。”
“儿臣此来，是想问营建王府的事情。”
高宗皇帝诧异了一下，反问道。
“礼部没有知会你吗？”
宁安摇头。
“礼部只说父皇交代，封王一事，一切从简。”
“至于营造王府的事情，没有提及。”
高宗皇帝在心里骂了礼部的那帮酒囊饭袋几句，这才面露笑容道。
“原是如此。”
“朕已经着礼部商议你王府的规制了。”
“想来，有了消息之后，他们就会知会你的。”
“王府营造，自有朝廷规制，不是这一时半会就能有消息的。”
“十九，你且回去，耐心等吧。”
宁安面露无奈。
他真没想到，这位父皇会给他来这一出。
堂堂皇帝，也用上拖字诀了是吧？
宁安不由反问道。
“父皇，儿臣再有几日就该起行了。”
“这营造王府之事却迟迟没有消息，儿臣总不能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吧？”
高宗皇帝也是气不打一处来，高声道。
“十九！？”
“你是在怪朕？”
“王府自有规制，往日里皇子就封，都是提前几年营造王府。”
“是你自己非要提前就封，能怪得了谁？”
宁安却是解释道。
“父皇误会了，儿臣没有怪父皇的意思。”
“营不营建王府，对儿臣没有什么影响，儿臣也不在意这些。”
“平狄城中有府衙，儿臣暂住在府衙之中亦可。”
“只是礼部那边一直拖延着不给消息，儿臣到时候若是自作主张，随便寻个住处。”
“朝堂上那些御史，怕是要把儿臣弹劾成筛子。”
“毕竟，亲王住处太过随意，难免被人说成不顾亲王威仪，有违朝廷体统。”
这么一说，高宗皇帝立刻就明白了。
面前这个混账儿子，是来向自己要免罪金牌来了。
高宗皇帝不耐烦地点头，而后赶人道。
“嗯，此事朕知道了。”
“御史台那边，朕会让人知会一下的。”
“还有，今后这等狗屁倒灶的无聊事，你自己写个条陈让人递上来就行，不必非得亲自来求见朕。”
“滚吧！”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自己和这个排行十九的儿子天生犯冲。
只要看见这张总是挂着淡笑的脸，他心里总会莫名火大。
幸好，这混账就要去就封了。
不然，他怕自己迟早要被气得驾崩。
反常的是，宁安没有像平时一样行礼告退，而是拱手道。
“父皇，儿臣的事还没说完。”
高宗皇帝伏案批示奏折，头也不抬地蹦出一个字。
“说！”
一向据理力争的宁安这会儿却是嘿嘿一笑，难得有些不好意思地提议道。
“父皇。”
“王府的营造交给工部，损耗太多，儿臣王府基业初创，家底子薄，负担不起。”
“不如，父皇将工匠拨给儿臣，儿臣直接将工匠带到平狄城，自己建王府。”
“能省则省嘛。”
高宗皇帝闻言，抬起头来，他嘴角噙着冷笑，斜睨了一眼，问道。
“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宁安拱了下手，嬉笑道。
“父皇英明神武，什么都瞒不过父皇。”
高宗皇帝却是不吃这一套，冷淡道。
“拍马屁没用。”
“你不是喜欢公平交易吗？”
“那朕这次，也给你一次公平交易的机会。”
“想要工匠，可以。”
“但要，拿宝物来换！”
宁安见高宗皇帝是这个态度，心下已经有了判断，笑容敛起，同样冷淡道。
“父皇，这是要厚此薄彼吗？”
“总要给儿臣一个交代吧？”
高宗皇帝下巴微抬，俯视道。
“朕做事，需要给你这个做儿子的什么交代？”
“十九，你是要忤逆朕吗？”
宁安见此，突然失笑摇头，淡淡道。
“父皇，儿臣曾经听过这样一段话。”
“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雠（chou通仇）”
“正所谓父慈子孝。”
“父不慈，子如何孝？”
“父皇厚此薄彼，如此待儿臣，儿臣不过是说了实话而已，何来忤逆？”
高宗皇帝登时大怒。
“混账！”
“你敢对朕如此说话？”
宁安冷然问道。
“父皇是恼羞成怒了吗？”
高宗皇帝怒瞪道。
“你！”
这一刻，高宗皇帝竟然如此痛恨自己太过明理，太过讲究体统。
明明气得要死，他却实在拉不下脸来去混淆是非。
他也过不了心中那关！
作为天下至尊的皇帝，他也有他的骄傲。
“你准备要多少工匠？”
高宗皇帝妥协了。
宁安试探性地问道。
“五百？”
高宗皇帝没好气道。
“五百？”
“没有!”
漫天要价，落地还钱嘛。
宁安淡定还价。
“那四百？”
高宗皇帝直勾勾地盯着宁安，也不说话。
宁安双手一举，退让道。
“三百，就三百！”
“不能再少了。”
“儿臣好歹是亲王，工匠太少了，修的王府怕是不符合朝廷规制，父皇面上，朝廷面上也没有光不是？”
高宗皇帝平静点头。
“好，朕就给你三百。”
“滚吧。”
高宗皇帝挥手赶人。
宁安见此，非但不恼，反而笑着拜下，高声谢恩道。
“儿臣，谢父皇赏赐。”
“儿臣告退。”
往殿外的时候。
宁安还不忘回头，拍着胸脯表了表忠心。
“儿臣一定会为父皇镇守好北部边疆，不让北狄人来烦扰父皇。”
既然好处到手，宁安又不是愣头青，惠而不费的好话他还是会说的。
势不可用尽，总要给自家这位父皇一点台阶下的。
龙案后。
高宗皇帝嘴角勾起，笑骂道。
“混账小子！”
刚才的漫天乌云，这会儿已经是烟消云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