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饭馆油腻的角落里，空气似乎都因为两人的对话而变得粘稠。
周毅看着眼前这个叫阿强的南方青年，对方脸上交织着警惕、绝望和一丝抓住救命稻草般的希冀。
他手里那批货——几十块廉价的电子表，几个简易计算器，甚至还有两台砖头似的单卡录音机。
在南方或许不算顶尖，但在这信息闭塞、物资匮乏的北方边境，绝对是能让老毛子眼睛发绿的硬通货！
风险？当然大！抓到了就是投机倒把，轻则没收罚款，重则但利润同样惊人！
合作？周毅心中瞬间否定。和这种一看就没经历过风浪、心理素质不过关的雏儿合作，等于把自己的安全交到别人手上，变数太大！前世的教训告诉他，关键时刻，能相信的只有自己！
那就用最快的速度，把风险和利润都掌握在自己手里！
周毅脸上露出一副感同身受的表情，叹了口气：“兄弟，你这批货是不错，但在咱们这儿，没路子、没人脉，那就是烫手山芋！最近风声又紧，几个有实力的大玩家都盯着呢，你这样单枪匹马的，太危险了！”
他刻意压低了声音，营造出一种紧张而“内行”的氛围。
“你看这样行不行，”周毅话锋一转，显得推心置腹，“我也是刚来这边，想找点门路。你这批货，我看着眼热，但我本钱也不多，还得留点钱打点关系。我出个价，三百块！你把这批货全给我！你拿着钱赶紧回南方，也算没白跑一趟，保个平安。我呢，担着风险，看能不能找到路子出手，赚点辛苦钱。”
三百块！
这价格几乎是拦腰斩！阿强带来的这批货，如果真能顺利出手给手，价值至少在一千五百块以上！
阿强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嘴唇哆嗦着：“三…三百？这…这也太……”
“嫌少？”周毅眉毛一挑，语气带着一丝嘲讽和好心的劝告，“兄弟，命重要还是钱重要？你再犹豫下去，别说三百，可能连货带人，都得栽在这冰天雪地里！我这还是看在咱们都是外乡人的份上，才愿意担这个风险！”
他又貌似不经意地补充了一句：“昨天晚上，城南黑市那边，就有个不长眼的南方佬，因为露了富，被人敲了闷棍，货都抢光了，现在还不知道是死是活呢……”
这话半真半假，但效果十足！
阿强被吓得一个激灵，再看看周毅那沉稳中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气势，回想起自己这两天担惊受怕、走投无路的窘境，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
“行！三百…三百就三百！货你拿走！我现在就走！”阿强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
周毅心中冷笑，脸上却不动声色，从贴身口袋里，小心翼翼地点出三百块钱递给阿强。
两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看着阿强拿着钱，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饭馆，周毅眼中闪过一丝冷酷。
慈不掌兵，义不掌财。在这个混乱的年代，心慈手软，只会让自己死得更快！
他快速将这批“烫手山芋”分装藏好，大部分藏在旅馆房间隐蔽处，只随身带了一块电子表作为样品。
接下来，就是最关键的一步——寻找渠道！
根据这几天在市场、澡堂子、小饭馆听来的信息，周毅将目标锁定在黑河边上一片被称为“交易泡子”的区域。那里鱼龙混杂，是中苏边民以及各路“倒爷”私下进行小额交易的灰色地带。
他换上了一身更不起眼的旧棉袄，将电子表小心地藏在内袋，趁着黄昏时分，来到了交易泡子附近。
这里靠近冰封的黑龙江，寒风刺骨，人烟稀少。只有一些鬼鬼祟祟的身影在芦苇**或废弃的碉堡附近活动。
周毅没有贸然上前，而是找了个避风的角落，像一个经验丰富的猎人般，耐心观察着。
很快，他注意到一个穿着破旧羊皮袄、戴着狗皮帽的老头，独自坐在江边一块石头上抽着旱烟，眼神却时不时地扫过周围，显得异常警觉。这老头，周毅前两天在市场附近见过，听旁人议论，似乎是本地的一个老边油子，姓孙，人称“老孙头”，有时候会帮人带点东西过江。
就是他了！
周毅整理了一下情绪，装作不经意地溜达到老孙头附近，也蹲了下来，掏出大前门烟，递过去一支：“大爷，抽烟。”
老孙头瞥了他一眼，接过烟，吧嗒吧嗒抽了两口，并不说话。
“大爷，这天儿可真冷啊。”周毅搓着手，貌似闲聊，“听说江对岸现在啥玩意儿都缺？”
老孙头眼皮抬了抬，依旧没说话。
周毅知道，必须拿出点“诚意”了。他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大爷，我这儿有点好玩意儿，南方来的，亮闪闪的，时间走得准。您有没有路子，递给对岸的朋友瞧瞧？”
说着，他极其隐蔽地将手伸进内袋，露出了一点电子表的表带。
老孙头的眼神瞬间锐利起来，如同鹰隼盯住了猎物！他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周毅一番，最后缓缓吐出一口烟圈：“后生，胆子不小啊。这玩意儿可不好弄。”
“富贵险中求嘛。”周毅沉声道，“只要价钱合适，风险我担着！”
老孙头沉默了片刻，似乎在评估周毅的实力和决心。最后，他点了点头：“明晚，三更天，老地方见。带上你的货。能不能成，看你的造化。成了，我要抽两成！”
“成交！”周毅毫不犹豫！
……
第二天深夜，寒风呼啸，月黑风高。
交易泡子附近，一片废弃的旧仓库里。
周毅背着沉甸甸的包裹，提前到达，仔细检查了周围的环境，确保没有埋伏。他手中，还悄悄握着一截从旅馆床板上拆下来的、沉手的铁棍。
没过多久，老孙头带着两个裹得严严实实的、身材高大的老毛子如约而至。
昏暗的光线下，那两个“老毛子”蓝色的眼睛里充满了警惕和贪婪。他们几乎不会说中文，全靠老孙头用半生不熟的俄语和手势比划着沟通。
验货！
周毅打开包裹，露出里面的电子表、计算器和录音机。
老毛子的眼睛瞬间就亮了！他们拿起电子表翻来覆去地看，又对着计算器乱按一通，最后拿起录音机，更是爱不释手。
接下来是讨价还价。
对方显然想压价，或者用一些不值钱的苏联货来糊弄。
周毅寸步不让！他虽然俄语不行，但凭借前世的记忆，他大致知道这些东西在苏联黑市的价格，也知道哪些苏联货在国内有价值！
“轴承！我要他们工厂出的高精度轴承！还有这个牌子的望远镜！”周毅通过老孙头，提出了明确的交换要求。这些东西在国内是紧俏货，利润空间巨大！
双方拉锯了很久，气氛一度十分紧张。其中一个老毛子甚至想动手抢夺，被周毅一个冰冷的眼神和悄然举起的铁棍逼退！
最终，或许是周毅的强硬和识货起了作用，也或许是老孙头从中斡旋，双方达成了协议！
周毅用这批成本三百块的南方货，换来了两大包沉甸甸的高精度工业轴承和三具崭新的军用级望远镜！其价值，在国内黑市上，至少能翻五倍以上！
交易完成！
周毅迅速将换来的货物打包背好，又摸出几张大团结塞给老孙头：“孙大爷，谢了！下次有好货，还找你！”
老孙头嘿嘿一笑，接过钱：“好说，好说！后生仔，有胆色！”
就在周毅背着沉重的货物，准备离开这片危险区域时，他敏锐地察觉到，黑暗中似乎有几道不怀好意的目光盯上了他！是刚才交易时被惊动的其他“倒爷”？还是冲着他这批货来的？
他心中一凛，握紧了手里的铁棍，加快了脚步，迅速消失在夜色之中。
回到简陋的小旅馆，反锁好房门，周毅将那两大包沉甸甸的“战利品”放在**，心脏还在因为刚才的紧张和兴奋而剧烈跳动着。
现在换回来的这些东西，转手至少能卖到两千块！甚至更多！
这就是倒爷！这就是边境！
一夜暴富！但也危机四伏！
他知道，自己已经一只脚踏入了这浑浊但又充满**的“江湖”。
接下来，是如何将这些货物安全地变现？以及如何应对那些隐藏在黑暗中，随时可能扑上来的饿狼？
周毅的眼中，闪烁着兴奋与冰冷交织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