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标既定,周毅不再犹豫。
哈尔滨周边的几个国营林场他暂时不考虑,那里的水太深,规矩太多,他这点本钱和刚建立的“凶名”未必够看。
他将目光投向了更下游的、管理相对松散的集体林业点和村屯。前世模糊的记忆加上这几天的实地打探,让他锁定了一个位于松花江支流旁的乡镇企业——红旗林业合作社。
据说那里堆积了大量因为材质不佳、规格不对而被挑剩下的硬杂木,主要供给附近砖窑当柴火烧,价格低得令人发指。
第二天一早,周毅换上了一身更显朴实的旧工装,蹬上一辆租来的破旧二八大杠自行车,迎着东北早春依旧凛冽的寒风,朝着几十里外的红旗林业合作社骑去。
合作社的木材堆场相当壮观,但也显得有些杂乱。各种规格的原木、板材堆积如山,空气中弥漫着松木和锯末的清香。在一处偏僻的角落,果然堆放着大量颜色深暗、形状不规整、看起来歪瓜裂枣的硬杂木,无人问津。
周毅心中一喜,面上却不动声色。他找到了负责管理堆场的孟主任——一个五十来岁、面色黝黑、看起来十分精明的矮个子男人。
“孟主任您好!我是南方过来的采购员,姓周。”周毅热情地递上从哈尔滨买的好烟“哈尔滨牌”,“想收点便宜木料,回去打包装箱用。”
孟主任接过烟别在耳朵上,斜睨了他一眼:“南方来的?跑这么远收包装料?我们这儿好木头有的是,那边角落里的都是些没人要的柴火料,你要那个?”
“哎,没办法,南方厂子多,竞争激烈,成本得省着点用。”周毅一脸苦涩地叹气,“好木头咱也想要,可价格太高,用不起啊!就这种便宜的歪料,结实耐用就行,回去切吧切吧都能用。”
他指着那堆硬杂木:“孟主任,这种料子,您看什么价?”
孟主任吐了口烟圈,慢悠悠道:“你要是诚心要,又是南方来的客商。三十块钱一立方,自己找人装车拉走!”
三十块!周毅心中狂喜!这个价格比他预期的还要低!但他脸上依旧是那副“肉疼”的表情:“三十?孟主任,这也太……这都快赶上好料的价格了!您看这木头,又弯又扭,还带着不少疤……二十!二十块一立方!我要得多!有多少要多少!”
接下来,自然又是一番“艰苦”的拉锯。周毅发挥前世谈判桌上的功力,哭穷、找茬、套近乎,磨了足足半个多小时,最终以二十五块一立方的价格敲定了下来。
“行!二十五就二十五!”孟主任似乎也有些不耐烦了,“你要多少?”
“一个车皮!”周毅狮子大开口。一个火车皮,根据车型不同,大约能装四五十立方木材。
孟主任被这数量吓了一跳,重新打量起周毅:“一个车皮?那可就是一千多块钱!你有这么多钱?”
周毅拍了拍胸脯:“钱不是问题!但孟主任,我得先验验货,挑一挑,尽量给我匀点直溜、少疤的。”
“随便挑!反正都是柴火料!”孟主任大手一挥。
接下来的验货环节,周毅更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他钻进那巨大的木材堆,凭借强化过的记忆力和超越时代的认知,仔细挑选着每一根木头。他甚至会用随身带的小刀刮开表皮,观察木纹和材质。
他这过于认真的举动,让旁边看着的孟主任和其他工人啧啧称奇,觉得这个南方来的采购员真实在得有点傻气,买堆柴火料还这么较真。
挑好了货,计算下来,足足五十五立方!总价一千三百七十五块!
周毅看着自己带来的钱,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一下。这两千一百多块,付了木材款,剩下的钱要搞定运输和打点关系,恐怕是捉襟见肘!
更麻烦的是,孟主任要求现款结清,至少也要先付八成!
怎么办?
就在周毅思索之际,他无意中听到旁边两个工人闲聊,说孟主任家里老娘最近咳得厉害,托人从城里带了好几次药都不见好,正发愁呢。
周毅心中一动!机会来了!
他找到正在登记数量的孟主任,貌似关心地问道:“孟主任,刚才听工人说您老母亲身体不适?咳嗽?”
孟主任一愣,随即叹了口气:“唉,老毛病了,天一冷就犯,咳得晚上都睡不着,城里药都吃遍了,不管用。”
周毅“恍然大悟”道:“咳嗽啊!是不是痰多、气喘那种?我老家有个偏方,用一种南方特产的药材,叫‘川贝’,配合梨子一起炖,效果特别好!就是这川贝,在咱们北方特别难弄到。”
“川贝?”孟主任眼神一亮,“好像听过!贵不贵?哪里能弄到?”
“不贵,就是稀罕。”周毅“为难”道,“我这次来得急,没带。不过我下午回趟哈尔滨,应该能托关系想想办法!要是能弄到,我给您送来!”
孟主任顿时大喜过望!老母亲的病是他最大的心病,如果周毅真能弄来特效药,那可是帮了他大忙了!他对周毅的态度立刻热情了许多。
周毅趁热打铁:“孟主任,您看这木材款我这次带来的现金确实不太够,能不能先付您七百块定金?剩下的一半,等我明天把药给您送来,并且联系好火车开始装车的时候,我一定结清!您看行不?”
孟主任此时对周毅的好感度大增,加上周毅看起来也不像跑路的样子,略一犹豫,便拍板道:“行!就冲你这份心意!老哥信你一次!不过明天装车前,必须结清!”
“没问题!谢谢孟主任!”周毅心中大定。
他立刻骑上自行车,火速返回哈尔滨。凭借前世记忆,他知道这个年代哪些地方可能有特殊药品渠道,再花了一点打点费,果然在天黑前,就高价买到了一小包货真价实的川贝。
第二天一早,周毅带着川贝再次来到合作社,孟主任拿到药后激动得无以复加,对周毅的态度更是亲近了三分,拍着胸脯保证木材绝对没问题,还主动提出派人帮忙联系装车。
解决了货源和部分资金问题,现在只剩下最难啃的骨头——搞定火车皮!
当天下午,周毅揣着剩下的钱和几条好烟,来到了哈尔滨铁路货运站。
这里比客运站更加混乱、嘈杂。穿着各种制服的铁路工人、焦急等待发货的货主、还有一些一看就不好惹的车虫、货耗子混杂其中。空气中弥漫着煤烟、汗水和机油的味道。
周毅没有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他先是在货场外围观察了半天,摸清了大概的流程和关键部门。然后,他锁定了一个目标——货运室一个看起来有些油滑、手指被烟熏得焦黄的中年办事员。
他瞅准一个空档,凑了上去,脸上堆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将一包“哈尔滨”牌香烟和两张“大团结”不动声色地塞了过去。
“大哥,抽烟!跟您打听个事儿……”
那办事员显然是老油条了,掂了掂手里的东西,脸上露出“你懂的”笑容:“说吧,啥事?”
“大哥,我是南方来采购木材的,好不容易凑了一车皮的货,急着运回去支援国家建设呢!”周毅开始编故事,“但这车皮计划实在是太难搞了!您看能不能……”
“车皮?往哪儿发的?”办事员吐了个烟圈。
“往南边,越省越好!最好是能到金陵或者沪市那边的!”周毅报出了他记忆中对这类木材需求量大、且价格高的地区。
“南方线?那可紧张得很呐!”办事员皱起了眉头,“最近运力都优先保国家重点物资了,你这木材不好办啊。”
周毅心中一沉,知道对方这是在抬价了。他咬了咬牙,又从口袋里掏出五张“大团结”,再次塞了过去,声音压得更低:“大哥,您是能人!肯定有办法!这点是小弟的一点心意,事成之后,还有重谢!我这批货真是急着用,耽误了那边工厂生产,我可担待不起啊!”
七十块钱!这在当时绝对是一笔巨款了!
那办事员的眼睛瞬间亮了!他不动声色地收起钱,沉吟了片刻:“嗯。让我想想。后天倒是有一列往南走的货运列车,正好有个空车皮,不过手续有点麻烦……”
“麻烦不怕!只要能走!”周毅大喜过望!
“行!你明天下午过来找我办手续!”办事员给了个准信。
搞定了!
周毅强压住内心的激动,连声道谢后离开了货运室。
虽然花了一大笔好处费,但总算是解决了最大的难题!
接下来,就是组织装车了。
第三天下午,周毅再次来到货运站,在那位办事员的关照下,顺利办妥了发货手续,拿到了宝贵的车皮号。他又马不停蹄地赶回红旗合作社,结清了尾款。孟主任也信守承诺,派了几个得力的工人,还帮忙联系了拖拉机,将那五十五方精挑细选的硬杂木,运到了指定的铁路货场。
在周毅的亲自监督和几包烟的开路下,装车过程虽然也有些小波折,但总算有惊无险地完成了。
傍晚时分,随着一声悠长的汽笛鸣响,那列满载着周毅全部希望和身家的货运列车,缓缓启动,朝着遥远的南方驶去。
周毅站在站台上,直到火车的影子消失在天际,才缓缓松了口气。
他摸了摸口袋里剩下的钱——不到一百块了!连买张回程卧铺票都不够!
但他脸上却没有任何沮丧,反而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和自信。
第一步,已经踏出去了!
接下来,他需要用最快的速度赶到目的地——金陵!在那边接货、找买家,将这批柴火料变成真正的黄金!
他转身,走向客运售票窗口,买了一张去金陵的、最便宜的绿皮火车硬座票。
新的征程,再次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