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闷热,燕子低飞,黑云笼罩,惊雷滚滚,酝酿着一场暴雨的来临。
屋内昏暗,只铜镜面前闪着一点零星的微光。
桑挽坐在铜镜面前,仔细端详着这张熟悉又陌生的脸,镜子里的女人身姿臃肿,衣裳偏暗沉,二十不到的年纪,额间却布满风霜,唯有一双布满仇恨的眼睛亮得惊人。
女人与镜子里的对视,刚开始还只是喃喃自语,到后面确定这个事实,神色逐渐癫狂,便开始泪流不止,“上苍待她不薄!”
没人知道她心里掀起了多大的惊天骇浪,思绪逐渐发散。
商朝九年,天暖,天下已形成三足鼎立的局势。
商朝前期四处征战,地方赋税加剧,又有天公不作美,经历三年干旱,百姓衣不覆体,食不果腹,与其他两国相比,实力最弱。
同年,两国使者来袭,商讨休养生息的策略。
宫宴上,蛮夷为报复之前的欺压,让商国颜面扫地,笑着提议:“听闻商朝女子能歌善舞,不妨今日就让一名女子来助助兴,如何?”话落,周围响起了一阵哄笑。
在场的商朝女子闻言,脸色逐渐下沉,身为女子,在大庭广众下赤足起舞不管结果如何最后都会陷入流言蜚语中。
说得好听是为国争光,但只要这个人活在世上一日,都会让人记起这日的耻辱。
楚文帝不想撕破脸,默认了蛮夷的做法。
这时候,贤妃的一句,“丞相夫人舞姿轻盈,是当朝贵女的典范。”将她推向了风口浪尖。
大长公主也笑着附和。
她的夫君陆衍泽为了官运亨通,也笑着鼓励,“挽娘,到了你争光的时候了。”
她逼不得已上去,自此名声一落千丈,被人口诛笔伐。
皇室容不下她这个耻辱,陆衍泽也容不下她这个妻子。
她自那日起就已经注定了必死的结局。
陆衍泽将她禁足在后宅,派人砍断了她的双脚,每日苟延残喘的活着。
门外有人推开了门,破旧的木门发出嘎吱的一声。
桑挽神色麻木的抬眼看过去。
身穿黄色薄云纱,袖口镶嵌着几朵金色祥云,头戴珠翠头冠,走起路,发出珠翠相撞的清脆,一看就知道过得极好。
在婢女的搀扶下,女子步态轻盈的走进来,关心道:“姐姐,你不是最爱干净的吗?怎么弄成这个样子,让相爷见了少不得要发怒了。”
语气柔和,眉眼间却是遮挡不住的得意与傲气。
桑挽小心的护着肚子,脸色形如枯槁,嘴唇干裂,忍着喉咙的痛楚,发出愤恨的质问。
“裴初苒,你可真是好算计!将陆承筠陆嫣然两个野种送来陆府让我给你养着,再去勾搭陆衍泽名正言顺进相府一家团聚,若是陆衍泽知道了,你以为他会放过你吗?!”
这人是陆衍泽养在外面的外室,生得千娇百媚,能让陆衍泽倾心不足为奇。
裴初苒扭着腰过来,娇声笑道:“相爷权势滔天,你不会一直以为相爷不知情吧。”笑声悦耳如银铃般勾人,眼神睥睨的看她。
她道:“这一切可少不了他的推波助澜,若不然你以为承筠跟嫣然能名正言顺的进陆家?他说,他早就厌烦你了,你一个商户女粗鄙不堪,你的存在只会给他丢脸。”
桑挽眼神愤恨不甘,似要爬起来将眼前巧笑嫣然的女子撕碎。
裴初苒居高临下的笑笑,慢条斯理道:“天下人皆知,丞相夫人在宫宴上赤足偏偏起舞,曲意讨好蛮夷,罪不容诛。”
桑挽勾起一抹讽刺,皇室中人道貌岸然,将名声看得极重,怎会容忍这样的奇耻大辱天下皆知,可不得找替罪羔羊。
只见女人脸色堆着怜悯,眼中带着不加掩饰的玩味,“桑氏,你不守妇道,与野男人珠胎暗结,怀上孽种,本该浸猪笼,但衍泽顾念你腹中之子无辜,特意将你的命留到现在,你该谢恩了。”
“胡言乱语,我腹中的孩子除了是陆衍泽的还能是谁的!”
裴初苒好心解释,眼角带着嘲弄,“说出来,你别不信,你扪心问自己,你醒来的时候躺在你身边的真的是衍泽吗?或者,你那个时候有意识到那个男人不是衍泽吗?”
桑挽这才回想起来,每次陆衍泽行事之前都会让她喝酒助兴,在狂喜之下自然也就没想那么多。
难道……
想到了什么,她恨不得将他剥皮抽筋,千刀万剐。
裴初苒笑着指了指门外,“看到外面的公公了吗?这是皇上特意派人过来给你送的鸠酒,只要你还活着一日,商朝在天下人面前就永远抬不起头。”
她把玩着手上的蔻丹,漫不经心的阐述着自己的风光伟绩,“姐姐,能留你到现在,已经是我尽力求相爷保住你的一条命了。”
裴初苒神色温柔,桑挽却觉得她像是一个索命的恶鬼,她一字一句道:“现在皇上觉得你碍眼,相爷就算是想救你也无能为力啊。”
她咯咯笑出声,“我拼命留你到现在,就是为了让你见证骨肉分离啊,好在你没有让我失望,肚子里的贱种在这么脏乱差的环境下都还能活。”
裴初苒说完话后,故作惋惜的朝着外面道:“我跟姐姐说完话了,宣旨吧。”
很快,楚文帝身边的公公拿着圣旨上前,尖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陆衍泽建功立业,为朝廷立下汗马功劳,其妻桑氏德不配位,与他人苟合,特赐二人和离,钦此!”
公公打开另一份圣旨,接着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庶人桑氏曲意迎合他国,有辱国门,特赐鸠酒,钦此!桑氏,谢恩吧!”
“我凭什么谢恩!皇室中人薄情寡义,陆衍泽与外室暗通款曲,是他们卸磨杀驴,不配为人,这圣旨我不认!”桑挽怒骂出声。
公公不想与她多说,直接让人抓住她给她灌。
“陆夫人,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你挣扎也无济于事。”
很快,肚子上就传来一阵绞痛,疼得她大汗淋漓,只觉得浑身冰冷。
感受着生命在一点一点的流逝。
她拼命的睁大双眼,死不瞑目,含着恨意祈求上苍,若神佛有灵,苍天有眼,请让她手刃仇人,重来一世,不死不休!
屋外的雨大滴大滴敲打着窗棂,桑挽收敛了眸子中的恨意。
轻声嘀喃,“陆衍泽,裴初苒,楚文帝,贤妃,大长公主,我回来向你们索命了。”
陆家狼心狗肺,精于算计,她便毁了陆家!
皇朝肮脏不堪,帝王疑心,忠臣惨死,皇子间明争暗斗,她便让他们斗得个你死我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