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棣站在门外，手心微微出汗。
小桂子已经进去通报了。
他脑子里一团乱麻。
等下怎么开口？
直接问？
还是旁敲侧击？
万一……万一真是他想的那样，他该怎么办？
【咚咚，咚咚】。
心跳得厉害。
“让他进来吧！”
姜晨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听不出什么情绪。
姜棣整了整衣袍，迈步走了进去。
书房里，姜晨正站在一张巨大的舆图前。
那舆图，姜棣从未见过。
“大哥。”
姜棣开口，声音有点干。
姜晨转过身，脸上带着惯常的平静。
“老四来了，坐。”
他指了指旁边的椅子。
姜棣没坐。
他觉得站着，或许更有勇气把话说出来。
“大哥，我……我来琼州这些天，看了不少。”
姜棣斟酌着词句。
“哦？感觉如何？”
姜晨随口问道，又转头看向那舆图。
“很好，非常好。”
姜棣顿了顿。
“富庶，繁华，百姓安居乐业，大哥治理有方，弟弟佩服。”
这话说得真心实意。
但也只是铺垫。
“只是……”
姜棣话锋一转。
“大哥，南起城的兵，是不是太多了点？”
他终于还是问了出来。
空气有那么一瞬间的凝滞。
姜晨的动作停住了。
他没有立刻回头。
姜棣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弟弟这几日粗略估算了一下，单单一个南起城，怕就不下三千之数。”
“大哥治下，可是有四座这样的雄城。”
“父皇定下的规矩，藩王三卫，常备不得过五千。”
“大哥，这……”
姜棣的声音有些发颤。
他死死盯着姜晨的背影。
“大哥，你到底想做什么？”
“你……你是不是想……”
那个词，他没敢直接说出来。
但他相信，姜晨懂。
姜晨缓缓转过身。
脸上依旧没什么特别的表情。
他看着姜棣，片刻之后，忽然笑了。
不是嘲笑，也不是冷笑。
就是那么平平常常的一笑。
“老四，你觉得，我想做什么？”
他反问。
姜棣被他这一下弄得有点懵。
“我……”
“你想说，我想造反？”
姜晨替他说了出来。
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姜棣的心猛地一沉。
果然！
他果然是这么想的！
不，他不是想，他就是在做！
“大哥！你！”
姜棣急了。
这一下子甚至都不知道该用如何的语言来形容了。
“别着急！”
“老四，你先看看这个。”
他指着身后那副巨大的舆图。
姜棣强压下内心的翻腾，看向那舆图。
那是一片广阔无垠的蓝色，上面点缀着无数大大小小的岛屿。
与大乾的山川地理图截然不同。
“这是……”
“南洋。”
姜晨开口。
“我们脚下这片土地，琼州，只是这片广阔海域的起点。”
他走到舆图前，手指在上面划过。
“你看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这些岛屿，物产丰饶，土地肥沃，有的甚至比整个琼州还要大。”
“但现在，它们大多都还是未开垦的蛮荒之地，或者被一些落后的土著部落占据。”
姜棣皱眉，他不太理解姜晨说这些的用意。
“大哥，这与你扩充兵力有何关系？”
“当然有关系。”
姜晨笑了笑。
“造反？”
他摇了摇头。
“老四，你觉得以我这琼州小小的地方，哪怕发展再好！”
“想造反？”
“你觉得可能吗？”
姜晨轻笑。
“可是，大哥你！”
姜棣愣了一下，随即带着茫然开口。
“大乾的天下，是天下。”
“这南洋的天下，难道就不是天下了吗？”
姜晨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莫名的力量。
“我要的，是真正的天下。”
“一个远比大乾更加广阔，更加富饶的天下。”
姜晨看着姜棣震惊的表情，他手指重重点在了舆图上的一处。
那是一片被特殊标记出来的巨大岛屿，上面写着【新洲】两个字。
“发展南洋，占据南洋。”
“以琼州为根基，以新洲为跳板，将这片蔚蓝，都纳入我们的掌控。”
“我们需要人，大量的人去开垦，去建设。”
“我们也需要兵，大量的兵去保护我们的成果，去驱逐那些不怀好意的豺狼。”
“所以，琼州的百姓会陆续迁徙一部分过去。”
“所以，琼州的兵力，只会越来越多，装备只会越来越精良。”
“因为，我们面对的，将是整个南洋的土著，甚至是……其他海外的势力。”
“父皇没有给予我的，我自己亲自用手去创造。”
姜晨的话语带着澎湃，说出来的内容却是足以让姜棣脑海瞬间轰鸣。
造反？
不。
大哥的心，比他想象的还要大！
他不是要在琼州当个土皇帝。
他也不是要推翻大乾，自己坐龙椅。
他是想……
在海外，再造一个乾坤！
在海外建国！
这个念头一旦冒出来，就再也遏制不住。
姜棣的心，一下子揪紧了。
难受。
一种难以言喻的难受涌上心头。
大哥……
他大哥，本应该是大乾最耀眼的那颗星。
以他的才能，若是循规蹈矩，将来未必不能成为一代贤王，辅佐新君，名垂青史。
甚至……
可现在呢？
他却要远走海外，去征伐那些鸟不拉屎的蛮荒之地。
去从一片空白中，创造属于自己的一切。
这其中的艰辛，其中的风险，可想而知。
“大哥……”
姜棣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
“你……你何苦如此？”
“大乾虽有不堪，但终究是我们的家。”
“你这样做，……”
姜晨打断了他。
“家？”
“老四，你觉得，那个冰冷的皇宫，是我的家吗？”
“还是说，那些视我为眼中钉肉中刺的所谓亲人，是我的家人？”
他语气平静，却让姜棣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
“至于父皇……”
“他何曾把我当做他儿子了！”
姜晨顿了顿。
“琼州太小，装不下我的抱负。”
“大乾的舞台，也早已没有我的位置。”
“与其在那个泥潭里挣扎，不如跳出来，自己开创一片新天地。”
姜晨看着姜棣。
“老四。”
“这天下，大得很。”
“每个人，都应该去寻找真正属于自己的地方。”
姜棣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能说什么？
劝大哥放弃？
拿什么劝？
用那些所谓的忠孝仁义？
在大哥这番惊世骇俗的计划面前，那些东西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甚至觉得，大哥说的是对的。
那个牢笼一样的地方，确实困不住他这条蛟龙。
姜棣看着眼前的姜晨。
这个他从小敬佩的大哥。
此刻，在他眼中，变得既熟悉，又陌生。
那平静的面容下，是何等波澜壮阔的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