撞见周磁的这一刻,程恬低头哈腰,一颗心如打鼓,乱糟糟的想了许多。
这么巧,他为什么会来这里?
他看见自己穿的跟个兔女郎似的,会不会觉得自己很装、很下贱、很不堪?
但都没有。
没有程恬想象中的鄙夷,擦肩而过的这一刻,周磁像是没有看见她一样。
他神情冷漠的扬眉直视前方,双手插兜的路过,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她。
程恬浑身紧绷的怔了下,与人背道而驰,她松了口气,又莫名的有些失落。
也对。
她低头看向身上这条短到大腿根的裙子,浑身布料没几片,妆更是浓的吓人。
别说周磁没认出来,就连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也是从上到下的不太敢认。
这张脸,涂着白到几乎没有血色的粉底液,上挑的粗粝眼线,血红的嘴唇。
很怪异。
像是刚吃了小孩。
她并不能理解包厢里的这群“贵客”们的扭曲喜好。
程恬说不清什么滋味,她抿了抿唇,一颗心略微起皱,她下意识的回头去看。
会所这条光影昏黄暧昧的走廊里,周磁一行人已经离开,不知去了哪个包厢。
走的干脆利落。
带头的姑娘见她愣在原地,回头喊了句,“哎,你愣着干嘛呢?快点走啊!”
被人催促,程恬猛然回神,她今天第一天上岗就接了个大单子,不好迟到。
“来了!”程恬挽了挽耳旁碎发,喊了句,才小心的踩着高跟鞋追赶了上去。
然,走廊拐弯的另一端,祁阳正跟朋友闲聊,见周磁突然停下来,他愣了下。
“怎么了?”他四下张望了圈,走廊里还飘散着一阵浓郁的香水味,好歹兄弟多年,他一眼洞察出周磁的心思,调笑道,“刚才过去的里面,有你相中的?”
说着,他凑过去,用胳膊怼了周磁一下,“喜欢哪个?我找经理给你要过来。”
暖黄色的氛围灯映照的周磁的眉眼有些冷,他斜了眼祁阳,“不怕得病?”
一如既往的刻薄又冷血。
“瞧你这话说的。”祁阳乐了,“经理才刚跟我说了,来了批新人,特别嫩。”
这句后,与平日吊儿郎当的散漫德行不同,周磁脸上的不耐神色愈发浓郁。
“有劲吗?忘了我们来干什么了。”周磁催了句,“说吧,周政在哪个包厢?”
见他断情绝爱的,祁阳眨了眨眼,他人笑着,也不戳破刚撞见程恬的那一幕。
说来也巧,新欢旧爱全凑一起了,可人家程恬是来上钟的,压根不理周磁。
有意思。
难怪他这兄弟生闷气了。
祁阳看破不说破,指了指前面,笑着,“二哥,最里面VIP金色包厢就是了。”
说着,他对着身边的几个人递了个眼色,又说道,“二哥,我就不跟你进去了,这几个人你带着,真有什么事,也好帮你,我呢,就在隔壁等你凯旋归来。”
他与周磁交好这事儿没几个人知道,这些年来,他一直在周磁的背后帮忙,身为底牌,也为了做事方便,又没到撕破脸的时候,他还是少与周磁一起露面。
“不用。”周磁拒绝的很干脆,“就是进去跟老朋友叙叙旧,又不是去打架。”
见他不慌不忙,心里有数,祁阳也不多浪费唇舌,“行,那我在隔壁等你。”
周磁转身要走,但祁阳又上前一步,给他拦了下来。
“内个……”他挑了下眉头,意味深长道,“二哥,真不用帮你把人叫来?”
大家都是人精,提及程恬,周磁瞬间冷脸。
“好好好,我不说了,好二哥,您请!”见人嘴硬不肯认,祁阳也不戳穿,只是连忙摆手讨饶,生怕一个拿捏不住真让他生气了,之后再要讹自己一笔。
“走了。”周磁拔腿就走。
见人真的走了,祁阳长舒了口气,一脸轻松的活动着身子骨,“可真能装啊。”
“祁少。”跟来的几个男人是祁家的保镖,问道,“好好地,你怕他干什么?”
说到底,祁家从政,商不与官斗,周磁再有钱,也该是他上赶着求祁阳才是。
更何况,祁家这位大少爷长了张娃娃脸,看似无辜良善又阴柔,实则一个不高兴背地里下手全是黑心招,平日里做事天不怕地不怕,也没见他眼巴巴哄过谁。
刚才那一幕,还真是稀奇。
“你懂什么?”祁阳抱着肩膀笑了下,“这是我亲哥,要没有他,我早死了。”
祁阳读书时,祁家还没发达,他父亲只是个公务员,还没到市书记的位置。
他长相清秀,乍一看像个女孩子,做事扭捏又不爱讲话,在校经常被人欺负。
原因林林总总,他自然也混不进周磁这些人的身边称兄道弟。
只有那么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这帮霸凌者将他带到天台上捆着,用麻绳的一端吊在围栏上,威胁他,不承认自己是个娘炮,就要将他给推下去吃凉风。
这些人,本来是想吓唬他,录录视频算了,但没想到玩脱了,绳子没系住。
霎时间,祁阳整个人掉出天台外,见出了事,这帮人顿时四散跑了个没影。
楼九层高,所有人都以为祁阳会被摔死,但没想到硬是被周磁给拉上来了。
那时候的周磁,经常旷课跑到天台上睡懒觉,被人给乌泱泱的吵醒,又离得系绳子的栏杆比较近,事发时,他一个猛子冲上去,这才意外救了祁阳一条命。
以至于,周磁小臂上有条疤,就是那时候落下的。
他满胳膊血没当回事,但祁阳吓尿了裤子一直记在今天。
从那天起,他只要一有机会定要赖在周磁的屁股后面。
周磁年少时心高气傲,向来独来独往的自在,成天带个尾巴,属实是不自在。
终有一天,周磁实在是忍无可忍,反手将篮球砸在他身上,“你没事做啊?”
祁阳那时处于变声期,嗓音发尖不爱说话,又经常被人欺负,被周磁凶了几句后,他整个人杵在原地不吭声,眼圈却开始迅速变红,看的周磁十分眼胀。
他没好气的又问了句,“说话,你是哑巴啊?”
“有事做。”祁阳揉着被篮球砸痛的胳膊,轻不可闻的回答,但还是不走。
周磁拿他没办法,时间长了他也就习惯了,但也发现,祁阳性子内敛,只要他身边混着周政、大壮这些人,他肯定会躲得远远的,从来不跑来跟自己搭腔。
骨子里怕生。
后来,真正产生交集的那天,周磁午休后撞见祁阳再给那些霸凌者水杯里下药。具体是什么不清楚,但他动作熟练,显然不是第一次,看的周磁直挑眉。
他觉得这人真挺有意思,看起来胆小懦弱,原来背地里下阴招,是个黑心货。
周磁抓祁阳一个现行,靠在门上冲他笑,“可以啊,兄弟,怪不得你挨揍呢。”
一点都不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