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景川已经不想继续听宋枝狡辩,他不耐烦地挥袖,转身离开这里。
然而小翠恰好端着煮好的鲜汤来到门侧,刹那躲闪不及。
她下意识地将碗口的位置对准自己,避免滚烫的汤汁溅射到少爷身上。
即使隔着冬日厚厚的衣衫,小翠都能感受到落在上面的热气,**在外的手臂瞬间变红,浮起一层密密麻麻的水泡。
她嘶地一声,根本不敢看伤势如何,扑腾一下跪倒在地。
“少爷饶命,奴婢躲闪不及,冲撞了少爷,还请少爷责罚。”
宋景川瞧着衣角沾染的污渍,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等人影彻底消失在院落的拐角,夏荷这才走过来将小翠从地面上拉起来。
她目光扫过烫伤的手臂,伤痕的大小只停留在**的手背。
夏荷这才松了口气。
小翠却讷讷地看着地面上洒落的汤汁,满脸的紧张难过,“荷姐姐,给小姐煮好的汤洒了。”
夏荷摇摇头,示意对方赶紧回去涂些伤药。
她叫人收拾了汤汁,转身走进了屋里。
宋枝坐在原地,清亮的眸光注视着窗檐下扇动翅膀的麻雀,眼底藏着一种看不懂的情绪。
夏荷不敢过多打扰,她瞥过桌上油腻的的饭菜,眼底多了几分不满。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大少爷像变了一个人,只会因为二小姐宋婉婉指责小姐的过错。
但有些事明明不是小姐做的,就好像只要宋婉婉不小心摔倒了,都是他们小姐早些时辰在地上泼了水。
夏荷心底有些不满,又有些悲凉。
她不相信景川少爷瞧不见桌上狼藉破烂的饭菜和神色疲惫的嫡姐,只是不在乎罢了。
“小姐,”夏荷抱过来一件厚厚的毯子放在床榻上。
宋枝回过神来,“小翠如何?”
“并无大碍,已经回去了。”
宋枝点点头,她神色间多了些平静,有些累了。
直到傍晚,主院传来消息。
今日要宋枝过去用膳。
来人的王嬷嬷是郑姨娘手底下的得力老奴之一,满脸的褶子,皮笑肉不笑的模样有几分令人畏惧。
“大小姐,夫人邀您过去用膳。”
“夫人叮嘱老奴务必要告知您具体时辰。”
话里话外便是狐假虎威地提醒莫要误了时辰。
宋枝眉头微皱,她满脸娇横,不耐烦地摆摆手。
“晓得了。”
王嬷嬷眸光微闪,心底瞧不起这个没脑子的大小姐,面上主动应了下来。
等时辰到了,宋枝穿戴完整,冬日的衣衫多了些臃肿,毛茸茸的领子恰好挡住了脖颈间艳红的斑驳。
夏荷跟在身边。
冬日里的夜晚天色暗得很快,四周黑漆漆的,凛冽的风重重地吹在脸颊上,带起一阵明显的刺痛感。
主仆二人匆匆来到主院的餐厅,隔着老远就听到里面传来的欢声笑语。
温软的烛光透过薄薄的窗檐渗透出来,其中的温暖与外面的寒风形成鲜明的对比。
隐约能看到吏部尚书宋海晏和他的贵妾郑姨娘,以及嫡子宋景川,庶女宋婉婉和庶子宋天逸。
宋婉婉似乎说了什么,引起旁边善意的笑声,他们仿佛真正的一家人。
屋外的宋枝眉目间没有半点波澜,她摘下帷帽,走了进去。
刹那间,屋子里的气氛顿时变了。
宋婉婉眉目清丽,肤如凝脂,配上低敛的眉梢和怯生生的眸光,如同一只纯洁天真的白兔,令人心生怜惜。
她生的并不绝色,显然没有宋枝这个嫡姐来的五官惊艳,但与郑夫人如出一辙的小白花气质,苍白的唇色摇摇欲坠。
宋婉婉瞧着嫡姐鲜活的姿态,眼底闪过一丝嫉妒,郑夫人怀孕的时候为了赶上吉祥时辰,硬生生地选择早产,以至于她有些先天不足。
每次瞧见宋枝活蹦乱跳的模样,她难免多了几分不满。
宋枝进来的刹那,螓首蛾眉,明眸皓齿,乌金云绣衫,月牙凤尾罗裙,裙摆勾勒着大片大片清丽的芍药,却依旧挡不住五官艳丽带来的冲击感。
抛去一切言辞,整个京城从来未有人贬低过尚书府大小姐的容貌,如若不是宋枝自己折腾地很是难看,恐怕这京城第一美人的称号早早地换了人。
宋婉婉手下紧紧地扭扯着手帕,面上却装作担忧的模样,欲言又止。
主座左手边的美妇低下脑袋,肤白如雪,相貌与宋婉婉肉眼可见的几分相似,眼角带着几分轻轻浅浅的皱纹,身材纤细有致,可见保养得当。
郑夫人坐在角落里,看似存在感很低,实则随意地捧上几句话都能恰到好处地落到人的心底。
而主座上的男子就是吏部尚书宋海晏,自带一股文臣气质,此时他眉头微皱,看向宋枝的目光充满了漠视。
宋海宴眼底闪过一抹复杂,他很少关注这个嫡女。
先前各种荒唐的事情层出不穷地传到耳朵里,闹出了不少笑话。
虽然宋海宴并不将这些事孩子之间的小打小闹放在心上,但是难免丢了面子。
这使他时常回想起自己逝去的亡妻,那是边疆梁大将军的女儿,但自幼养在京城,知书达理,大家闺秀,没有半点粗俗野蛮的气质。
怎么生下的孩子这般没有礼数。
宋枝面对各种不同的视线,神色自若,她侧身行礼。
“免了吧。”
宋海宴张口,神色越发地严肃。
此刻整张圆桌上只有最下角一个位置、
宋景川作为府上的大少爷,自然坐在主位的右手边,以表重视。
接着是次子。
左手边是郑夫人,然后是宋婉婉。
这对母女自然是已经知道宋枝要来的事情,但仍然选择坐在这个位置。
在靠近门口的角落里摆放着一只空****的椅子。
无疑是对嫡女身份的一种挑衅,什么时候妾还能大过主子。
宋枝面色难看,她站在原地,显然不愿意落座。
场面一时间有些安静。
郑夫人眸光闪过一丝怨恨,她忽然站起身,面色尴尬柔声说道,“是妾身考虑不周了,见老爷回来,情绪太过着急,一时间做错了位置,望枝枝不要介意。”
这一招以退为进效果明显。
郑夫人面色苍白,看起来极为纤细的身体仿佛下一秒就会倒地。
倒显得宋枝极为不近人情。
她心里冷笑,面色不愉。
“既然晓得做错了地盘,哪里是嘴上说说就能让开的?”
言下之意便是赶紧起身。
郑夫人眼底闪过一丝阴郁,没想到这个贱人竟然真的敢张口让她起身。
她本来就是做做样子。
宋景川眉头微皱,看着庶母面色苍白的模样,心底对宋枝又多了几分不满。
既然是家宴,都是一家人,何必在意坐在哪个椅子上。
虽是这般想,宋景川可丝毫没有考虑到将自己的位置让出来。
作为嫡子,他理所应当成为父亲之下更尊贵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