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办法。
大军已经出发,陛下那边迟迟未曾开口让宋时愠官复原职。
若是不激一激宋凝昭,让她向陛下开口,宋时愠赋闲在家,宋家人,总是坐立难安。
于是,才有了方才这么一出。
宋凝霜是临时起意,顺水推舟。
魏氏和宋宣,本就心照不宣。
若说唯一不知情的人,那便只有宋时愠了。
“爹,娘,妹妹,你们这是?”
“哥哥,咱们这两日,惹得姐姐不高兴,妹妹担心她会跟你心生龃龉,所以才想出了这个点子,我与她闹矛盾,父母和你都偏帮她,她心里舒坦了,自然会开口向陛下提议,让你尽快官复原职!”
宋时愠一拍脑袋。
“所以,你们刚才这是演戏?”
魏林蓉笑而不语,宋宣依旧面沉如水,笑意不显。
看他们这个反应,宋时愠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你们合该提前只会我一声才是,我刚才都为你捏了一把汗。”
宋时愠生怕宋凝霜惹得父亲不快,真的被父亲责罚。
还好只是虚惊一场。
宋凝霜噘着嘴,有些委屈。
“若是提前告诉你了,你能表现这般好吗?”
她的这个哥哥,自小便是一根筋的人,喜怒哀乐全写在了脸上。
“再说了,姐姐若是真的有心主动帮你,我又何至于此?”
她将手里的帕子甩了甩,“现如今啊,我和她,这道梁子,可算是真的结下了呢!”
日后再见面,只怕连表面和平,都难以维持。
宋时愠难得沉默。
是啊!
昭昭若是真的有心帮他,陛下根本就不会停他的职,让他成为整个上京城贵公子圈子里的笑柄。
“好了,你们二人若是争气一些,咱们护国公府,又何至于处处都要依仗着昭昭?”
还好昭昭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姑娘。
如若不然……
宋宣没再多言。
魏氏适时开口。
“一会儿,你便将昭昭送你的那些东西,再添些物件儿还回去,昨日那场赏花宴,便是给你的警醒,遇事三思而行,也该学着思虑周全一些才是。”
魏氏摸了摸宋凝霜乌亮的长发,温柔地教诲。
饶是宋凝霜再不愿意,那些东西,也断不能再留在她的房里。
她低眉顺眼,应了声“是。”
垂头下去的那一瞬,她的唇角微不可闻地勾了勾。
宋凝昭有一句话,说得没错。
太轻而易举得到的东西,有什么可稀罕的?
从别人手里抢过来的,才是最好的!
不论是珠宝首饰,还是……人!
“阿娘。”
抬眼时,她那一双柳雾眉期期艾艾,“女儿每天晚上都不得安眠,您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请大师回来,为我做法?”
“你放心,你爹爹已经差人去请了仙山居的紫云仙道来护国公府一趟,明日一早便能入府做法。”
如此甚好!
宋宣拍了拍宋凝霜的肩膀。
“你的事情,身为父母,我们自然时时刻刻记在心上。”
“我就知道,爹爹和娘亲最爱我了!”
宋凝霜露出了小女儿家的娇憨,倒真有几分不谙世事的童真。
宋时愠迫不及待开口。
“还有我呢?我也疼你啊!”
宋凝霜挑眉看了看她,面露怀疑。
刚才,他字字句句维护宋凝昭,可比谁都更加真心实意。
宋时愠拍了拍胸脯。
“那是自然,我可是花了整整三个月的俸禄给你买了一套上京城里最时兴的百花流光裙,只给你买了!”
他自豪地昂了昂下巴。
宋凝霜眼底的笑意,更加灿烂。
“哥哥对霜儿可真好!”
……
关上朝露院的大门,珠珠才道:“虽说咱们家里的这位二小姐不怎么样,大少爷有点时来风,可老爷、夫人,对待小姐您,真真的是极好的,您与二小姐闹了矛盾,老爷和夫人都会站在您这一边呢!”
宋凝昭也没有想到,他们的亲生女儿回来了,身为养父母,宋宣和魏氏还能一如既往地待她好,生怕她有任何的不舒服。
“算算时间,母亲那边的血燕应该差不多吃完了,你从我的库房里再给母亲拿去两盒,还有父亲那边,我上回带来的茅台,你也差人送两瓶过去。”
珠珠福身应道:“是。”
“奴婢觉得,老爷夫人对小姐好,小姐对他们也很好啊!小姐总会给老爷夫人带礼物,每一件礼物都能送到他们的心坎上,这足以证明,咱们小姐,对待家人,有多用心。”
雾凇一面往桌子上摆放着新出炉的点心,一面说道。
因为有心,所以才会时时刻刻都记挂着他们。
小姐对待自己人,向来慷慨。
对待老爷夫人和少爷,更是什么都送最好的。
她这般有心,老爷和夫人若是待小姐不好,只怕整个朝露院的人,都要为小姐打抱不平。
“有来有往,方是维系感情的长久之计,他们对我好,我也对他们好,这才公平。”
“晚上去参加灯会,小姐想要穿什么衣裳?”
珠珠打开了衣柜,有些犯难。
宋凝昭对这些并不在意,她瞥了一眼,随意说道:“就那套松绿色的吧!”
珠珠依言将那套衣裳取了出来。
“小姐合该穿些明艳点的颜色才是,前两日,小姐试穿婚服,那般亮眼的正红色穿在小姐身上,陛下看您的时候,眼睛都直了!”
她瞧得真真的。
想起墨玄夜。
宋凝昭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了那只透明的玻璃量杯。
墨玄夜已经三天没有差人给她送过素笺。
就算知道,那素笺上面的内容,都是抄的。
真的收不到了,宋凝昭心里头,还是会失落。
她说不必将那些烧掉的素笺补回来,他便当真将素笺停了。
这……应该就是敷衍吧!
墨玄夜如今,连敷衍都省了!
还真是令人失望呢!
宋凝昭的笑里掺杂着苦涩。
雾霭匆匆进门,半膝跪在了宋凝昭的面前。
“小姐,暗线那边传来消息,有人在无量山下了赏金令,要花十万两黄金,买您的命。”
她面色严肃,宋凝昭从她的手里接过密信。
果然。
这封密信,是燕臣的亲笔。
不会出错。
“查到是谁下的赏金令了吗?”
雾霭摇头。
“并无,暗线把人跟丢了!”
暗线都能把人跟丢,那人的能耐,可想而知。
“小姐,虽然您是神女,可是,足足十万两黄金,这般巨大的金额,动心之人,只怕不少,要不,今晚的上巳节灯会,您不要去了!”
珠珠慌得不行。
宋凝昭将字条攥成了团,精准地丢进了炭盆里。
火苗一溅,爆出火花。
“留在护国公府,也未必安全。”
宋凝昭起身,“传话给燕臣,替我约见无量庄主,另外,将暗线九队的人马,全部调集到我身边,暗中保护。”
“是。”
雾霭领命,匆匆出去安排。
珠珠和雾凇一左一右跪在宋凝昭的面前。
“小姐,这件事情,咱们得告诉陛下,若是护国公府不安全,那您便住到皇宫里去。”
“是啊小姐,皇宫守卫森严,是您目前最好的去处。”
宋凝昭将双手紧紧地握成拳头。
面露纠结。
“容我想想!”
“小姐,陛下肯定会保护您的。”
一想起昨天遇刺的事情,宋凝昭真的很难控制,不去怀疑墨玄夜的真心。
或许,她应该最后试探墨玄夜一次。
最后再试一次。
若是墨玄夜一如既往,诚心为她。
那量杯中的水,便可重新满上。
“你们都出去,我要一个人静一静。”
“是。”
宋凝昭回到了祖宅。
只有这里,才能真正令她安心。
宋凝昭推开了那扇连通大庆的后门,进来,转身将门锁好。
空气中漂浮着浓郁的玫瑰花香。
宋凝霜微微蹙眉,她转身往里走。
地面放着一朵娇艳欲滴的红色玫瑰。
一朵接着一朵。
满满当当,铺满了整条游廊。
宋凝昭循着玫瑰花的方向继续走。
最终停在了自己的房间门口。
房门是虚掩着的。
宋凝昭推开门。
墨玄夜穿着一身月白的长袍,梳着还是皇子时的发髻,头上带着一顶素色的银冠,一如少年清隽的模样。
宋凝昭记得,这是他们第一次约会时,墨玄夜的装扮。
那个时候,他们还在鹿州。
鹿州地方偏远,民风淳朴。
因为拥有的不多,所以,那边的百姓们,似乎更容易被满足。
只要让他们吃饱饭、穿暖衣,有片瓦遮身,有农田可做,他们便像是得到了全世界一样幸福。
宋凝昭清楚地记得,那是她在大庆过的第一个上巳节。
三月初三。
鹿州的气候比上京暖和,这个时候,外面已是草长莺飞,春花烂漫。
墨玄夜亲自为她做了荠菜花煮鸡蛋。
怕宋凝昭弄脏了手,他贴心地为宋凝昭剥好了蛋壳。
他一大早便去折了杨柳枝,沾了水,将水滴撒在了宋凝昭的裙摆上,说是祛祟接福,保他平平安安一整年。
鹿州不如上京热闹,他们并肩走在乡野田间,墨玄夜摘了多彩的春花,亲手为她编了一顶花环。
紫色的蝴蝶兰在花环上颤动,如同振翅的蝶。
中间夹杂着月白、淡青、鹅黄、浅粉之类的小花。
一朵一朵,看起来并不显眼。
可串成一串,便成了世间最美的一幅春景图。
回忆与现实交织。
墨玄夜穿着那日的衣裳,手里拿着一顶,与那日别无二致的花环。
他就那样站在了宋凝昭的面前,触动了她心底,最深的那一根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