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玄夜进来的时候。
宋凝昭正坐在老宅的天井下,舒舒服服地躺在竹制的躺椅上,盖着厚厚的毛毯,抬头,仰望着天井上方,四四方方湛蓝的天。
她的手边燃着炭炉,炭炉上面放了一张铁丝网,比拳头略大些的陶罐里,煮着热气腾腾的红枣姜糖茶,陶罐的边上,摆放着板栗、橘子、桂圆等食物。
摇椅轻晃,携带着凉风。
宋凝昭听见了脚步声,却并没有侧头看墨玄夜一眼。
她倒是悠闲自在得很?
墨玄夜这么想着,面上却是不显。
他一步一步地走到宋凝昭的身边,屈膝,伏在了宋凝昭的膝边。
“昭昭,是我不好,惹你伤心了。”
墨玄夜道歉的语气分外诚恳。
一双眼睛,真挚不像话。
宋凝昭却拂开了他搭上来的手。
“是我小气,不够大度,陛下何错之有?”
“昭昭,你知道的,我那只是一时气话,口不择言罢了!”
“是吗?”
宋凝昭斜睨了他一眼,“可是,你诛在我心上的刀子,却是真的。”
三年,他们不说朝夕相处,也几乎是日日相伴。
他居然用这样的话来重伤她?
宋凝昭的心底,不可谓不失望。
她的这颗真心,是经过千百次的试探,好不容易才交出去的。
墨玄夜,是她精挑细选出来的伴侣。
是即将要跟她度过漫长余生的人。
可是,他似乎,不太了解她的为人。
可悲的是,在他们即将成婚的前一个月,她才发现这个问题。
宋凝昭开始怀疑,他们谈婚论嫁的进度,是不是太快了一些?
“我真的错了。”
墨玄夜再次将手搭在了宋凝昭的身上,抓住了她的手。
他低头,柔软的唇,轻吻着宋凝昭纤细的手指与柔软的手背。
“昭昭,我的好昭昭,你不能因为我的一次失言,就对我这般冷漠,我是人,不是圣人,在气头上的时候说出的话,我又如何能够控制得住?”
宋凝昭从躺椅上坐起身,米白色的毛绒毯子自胸前落到了膝盖上方,盖住了他们交缠在一起的手,也阻挡了墨玄夜继续亲吻她手指的动作。
“我已经与宋大人说清楚了,这件事,说或者不说,都按照你的意愿来,方才是我一时间想岔了,我不该因为一时的愧疚,让你平白受这样的委屈,昭昭,你才是即将陪我走完一生的人,任何人,在我眼中,都不及你万分之一。”
宋凝昭是一个更加注重情绪价值的人。
正因为墨玄夜懂得这一点,所以他愿意陪着宋凝昭,每日互送那般无聊的素笺。
会给她许下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
宋凝昭拒绝不了每一个真挚的人。
这是她最致命的弱点。
墨玄夜真挚的眼睛里面,满满地倒映出宋凝昭的模样。
他可以变成任何,宋凝昭喜欢的样子。
只要她跟他好好的,无条件地支持他的一切。
他需要她。
墨玄夜说着,从怀里摸出来一只沉香木的手镯。
最顶级的沉香木,取出来完整度最高的一块,由他亲手雕刻,做成手镯,送给他最心爱的姑娘。
这般诚心实意的礼物。
果然,从他拿出来的那一刻起,宋凝昭的心,就开始发软。
“昭昭,这是我亲手刻的,你喜不喜欢?”
沉香木古朴的色泽,夹带着特殊的幽香,握在手中,沉甸甸的,不夺目,不招摇,胜在心意了得。
是宋凝昭喜欢的。
“你如今忙得很,何必花心思,亲自为我做这些?”
话虽这么说,可墨玄夜只听着宋凝昭软下来的语气,和眼睛里面浮起来的丝丝笑意,便知道,这一步,他走对了。
墨玄夜顺势将宋凝昭抱起来,一步一步,走进宋凝昭的卧室。
这是一座十分中式的四合院,宋凝昭住着的那间房间,就在主屋的东边。
墨玄夜轻车熟路,将宋凝昭放在了铺着亚麻橙色沙发巾的沙发上,自己则顺势靠坐在了宋凝昭的身侧。
他握着宋凝昭的手,笨拙地替她戴着手镯。
手镯不比珠串,卡着尺寸,不大好带。
宋凝昭浅笑着推开了他。
从茶几上面的收纳篮里拿出来一只护手霜,抹在了手上,自己轻而易举的将这只沉香木手镯戴好。
宋凝昭的皮肤白。
棕褐色的木质手镯泛着古朴温润的光泽,色泽偏冷,与她格外的契合。
戴在她纤细的腕骨之间,衬得她的手腕,比月色更加皎白细腻。
“真好看。”
宋凝昭由衷的赞叹。
墨玄夜从她的背后圈住了她。
“你笑了,这便是我做这些的意义。”
宋凝昭哪里还气得起来?
“雕刻这玩意儿,颇费功夫,你受伤了没?”
宋凝昭抓住墨玄夜的手,想要看看他的手指有没有伤口。
墨玄夜却将手抽了回来。
“没事儿,都是些小伤,敷了太医给的药膏,早就好了。”
墨玄夜掰过宋凝昭的身子,从正面抱住了她,将下巴搁在了宋凝昭的颈窝,幽幽地叹了口气。
“昭昭,从前还是皇子时,我只想要活着,能平安活着便好,好不容易熬出了头,烦心的事情却一桩都没少,人为何会如此艰难?”
宋凝昭一下一下地拍着墨玄夜的后背。
“从前,你还是皇子时,唯一想要的,只是活着,后来,你被迫陷入党争,想要活着就必须拥有权势,现在,你拥有了权势,可以活着,可是这无边的江山,还需要你费尽心力的去守护,方能长久,能力越大,责任越大,你已经成了一国之君,你肩上扛着的,是江山社稷,黎民苍生,自然不能与你还是皇子时相提并论。”
“道理我都懂,我就是喜欢听你说,昭昭,你不知道,每次听你宽慰我的时候,我心里究竟有多欢喜?”
宋凝昭的脸上,终于扬起了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你啊,都是皇帝了,怎么还这么幼稚?”
“我在别人面前成熟稳重,便够了。”
“你啊!”
宋凝昭干脆不动了,任由墨玄夜抱着。
过了半晌,墨玄夜才闷闷地说道:“西北传来了十万火急的军报,那边发生了暴雪,天寒地冻地,我们的人……还不知道能不能顺利的熬过这个春天。”
闻言,宋凝昭没有一丝的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