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锦舟赶到的时候,夜色正浓,街灯将路面照得微黄。
韩子朔远远站着,一看见她就抬手示意。她顺着方向望去,就看到路边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洛亦南缩在公交站台边上,整个人像是被水冲过,头发乱,脸上都是擦伤,像只被丢弃的小狗。
她走近,他一下子抬起头。
“姐……”
他刚刚止住的眼泪又涌了出来,嘴唇一抖,连忙从地上爬起来,一把扑过来抱住她的腰。
“姐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对不起……都是我……小时候是我说的谎话,是我害你被打、被送进去,我、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我真的只是害怕……”
他一边哭一边说,话语断断续续,抱着她像抱着全世界唯一一根浮木。
洛锦舟身子一僵,眉心皱起。
她低头看着这个几乎要把头埋进她怀里的少年,语气冷冷的:
“你又闯祸了?”
洛亦南愣住,摇头:“没有、没有……我只是……”
“我说的是真的。”他急得嗓子都破了,“我现在知道错了,我不该说谎、不该看着你被打……你那时候那么怕水,是我害的……”
“对不起……姐你骂我吧,你打我也行,真的,我现在……”
“行了。”
洛锦舟没等他说完,脸色彻底沉下来,语气冰得发硬。
“你突然跑过来,说这些有用吗?”
“你想让我感动、原谅你,甚至像以前一样叫你一声‘弟弟’?”
“晚了。”
她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语气平淡得几乎没有情绪:“麻烦送他回家,他家在富景山别墅区。”
司机看了眼后视镜:“好嘞。”
她回头看向洛亦南:“上车。”
洛亦南死死抱着她,就是不松手,急得嗓音都变了调:“我不走……姐你别赶我……我真的不走,我不想回去,我、我想陪你……”
“闭嘴。”
洛锦舟猛地回头,眼神锋利得像要割开他。
“你再说一个字,现在就给我滚。”
洛亦南瞬间噤了声。
她甩开他的手,退后一步,整了整袖口,一句废话都没再多说。
周围一片安静。
出租车司机轻声问:“小姑娘,要上车吗?”
她点头:“他一个人上。”
洛亦南低着头,像只被抽掉灵魂的狗,迟迟不动。
最后,他还是慢慢地,像一块石头一样被迫挪上车。
车门“啪”一声关上。
洛锦舟站在原地,动都没动一下。
韩子朔走上来,没说话,只是给了她一张纸巾。
她接过,擦了擦手心,淡淡地说:“我没事。”
回家的路上,风有点凉。
洛锦舟走出电梯的时候,走廊里一片安静。
她刚走出两步,对面那扇熟悉的门忽然“咔哒”一声开了。
沈长昭站在门口,像是等了很久。
她看了他一眼,目光顿了顿。
他额角有道擦伤,嘴角也青了一块,整张脸写着“刚被人揍完”。
她眉头微微一蹙:“你和我弟打架了?”
沈长昭低头没说话,像个做错事的小学生。
“你们两个也不小了。”她叹了一声,语气有些无奈,“非得搞成这样才解气?”
“我不是要和他闹……”他声音闷闷的,“我只是……觉得自己特别没用,我一点也不了解你。”
他像是下了很大决心才说出这句,眼里是真实的难受和困顿。
但洛锦舟没被打动,反而轻轻打断他:
“不了解我只是因为我对你不重要,这跟你是不是没用没关系。”
沈长昭怔了一下,连忙摇头:“不是的,你很重要。锦舟,你对我来说真的很特别,我不是——”
“不是因为爱,是因为执念。”她抬眼看着他,声音不轻不重。
“你对我的好,从一开始就是建立在一种错位的满足感上。”
“最初你和我接触,是因为李清越不喜欢你,而你恰好腻了。你喜欢我,是因为我不理你,不像其他人围着你转。”
“所以你觉得新鲜,觉得挑战大。”
“然后越得不到,就越想抓住。就像打游戏上头一样,一关没通,就不甘心。”
她语速很平,可每个字都像刀。
“可你别忘了,游戏打多了也会腻,哪天热情没了,你很可能连退出键都不会按,直接把人搁在那里不管。”
“沈长昭,你所谓的喜欢,本质上就是‘不服输’。”
走廊里静得像冻住了一样。
沈长昭看着她,脸色白得发青,像是连呼吸都慢了半拍。
他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沈长昭站在原地,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
她每句话都说得不重,却像一把小刀,一点点地剥开他引以为傲的那层壳。
从来没人这么直白地看穿他,更没人用这么冷静的口气,告诉他那一切深情只是“输不起”。
他从没想过,原来在她眼里,他所谓的靠近、守护、用心,只不过是——打游戏上瘾,不甘心。
他心里一阵荒凉,却也前所未有地清醒。
他想反驳,却一句都说不出口。
因为她说得太准了。
他确实,从来没问过她想不想被靠近,只管自己一腔热情地往前扑。
她站在门口,看了他一眼,忽然笑了笑,不冷,但也不暖。
“我不喜欢你。”
她的语气像是在陈述天气。
“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是想靠近,想寻求庇护,想在他身边安心地当一个不那么强的人。”
“可你不是那个让我有安全感的人。”
“我在你身边,只觉得我要随时警觉、清醒、保持界限——我太累了。”
“或许曾经有一瞬间,我以为我喜欢你。但现在,已经没有了。”
她说完就转身。
门把在她指尖转动,发出一声轻响。
沈长昭终于开口了。
“……我不会放弃。”
他声音不大,却无比坚定。
“锦舟,不管你现在怎么想我,我不会就这么退回去。”
“哪怕你说得都对——我也不会假装我不在意。”
她没有回头,门却停了一下。
然后在他眼前,轻轻阖上。
“咔哒”一声,把他关在了门外。
走廊安静得只剩他自己的呼吸声,还有心跳,沉重得像落在空无一人的楼道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