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倾欢的后脑重重磕在硬木桌角,霎时间,眼前金星乱舞,耳中嗡鸣如潮。那股钻心的疼痛让她几乎晕厥过去,但死亡的阴影如跗骨之蛆,死死攫住她的神魂,让她在剧痛中保留了一丝清明。
“锵——!”
又是一声刺耳的锐器交击,火星迸溅,映亮了破碎窗棂投入的、本就稀薄的晨光。苏倾欢强忍着眩晕,挣扎着抬起眼皮,视线在一片模糊中艰难地聚焦。
浓郁的血腥气混杂着一种诡异的甜香,是那刺客淬毒短刃上散发出来的味道,此刻正疯狂地刺激着她的鼻腔,让她阵阵作呕。而在这片混乱的气息中,她隐约捕捉到了一缕截然不同的、清冽如雪山之巅的冷香,极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威严与洁净。
是谁?
那个念头如同溺水之人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终于看清了。
挡在她身前的那道身影,玄色衣袂无风自动,身形挺拔如孤峰苍松。他并未回头,只一个侧影,便足以让苏倾欢的心脏骤然停止跳动。那如远山般沉静的眉眼,那仿佛不染尘埃的清冷气质,那周身萦绕的、令人望而生畏的神秘气场……
墨尘渊!
竟然是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被皇帝奉为上宾,连萧玦都要礼敬三分的国师,墨尘渊!
苏倾欢脑中“轰”的一声,彻底懵了。她做梦也想不到,这位仿佛早已勘破世情、置身事外的国师大人,竟会在此刻,以这样一种石破天惊的方式,出现在她这简陋的暖阁之中,救她于危亡之际!
此刻,那名黑衣刺客显然也因墨尘渊的出现而震惊。他手中的短刃本已递到苏倾欢咽喉不足半寸,却被墨尘渊探出的两指,轻描淡写地夹住。那两根手指,修长白皙,宛如上好的羊脂白玉雕琢而成,此刻却散发着比精钢更为坚韧的气息。
刺客眼中闪过一丝骇然,手腕猛地发力,试图挣脱,短刃却纹丝不动。
“阁下是谁?为何多管闲事!”刺客的声音沙哑低沉,带着一丝压抑的惊怒。他显然不认得墨尘渊,或者说,墨尘渊此刻的装束与他平日在人前那身飘逸出尘的国师袍服大相径庭。今日的他,一身裁剪合体的玄色劲装,长发以玉簪束起,更显几分凌厉与果决,少了平日的悲天悯人,多了几分不容侵犯的凛然。
墨尘渊没有回答,甚至连眼睑都未曾撩动一下,仿佛这名凶悍的刺客在他眼中,不过是一只微不足道的蝼蚁。他夹着短刃的手指微微一错。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脆响,那柄淬了剧毒、削铁如泥的短刃,竟被他硬生生拗断!断裂的刃尖带着一抹寒光,旋转着飞出,深深钉入了旁边的梁柱,兀自颤动不休。
刺客闷哼一声,手腕处传来骨裂般的剧痛,额上瞬间渗出冷汗。他眼中终于露出了真正的恐惧,意识到自己今日踢上了一块何等恐怖的铁板!眼前这人,其实力深不可测,远非他所能抗衡!
“你……”刺客刚想开口说什么,墨尘渊的身影却动了。
那不是凡俗武功能有的速度,苏倾欢甚至没有看清他的动作,只觉得眼前一花,仿佛有一道清冷的月光拂过。下一瞬,墨尘渊已经出现在刺客的身侧,并指如剑,点向刺客的眉心。
他的动作优雅从容,如同在描绘一幅写意山水,没有半分烟火气,却蕴含着足以毁天灭地的力量。那指尖所过之处,空气都仿佛凝固了一瞬。
刺客瞳孔骤缩,死亡的预感让他全身的汗毛都倒竖起来。他想躲,想逃,身体却像是被无形的巨力禁锢,连动一动手指都成了奢望。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根玉石般的手指,在自己眼前无限放大。
没有惨叫,没有挣扎。
墨尘渊的指尖在刺客眉心前一寸处停下,一股无形的劲气透体而入。那刺客身体猛地一僵,眼中的神采迅速黯淡下去,如同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直挺挺地向后倒去,“砰”的一声,砸在地上,再无声息。
苏倾欢注意到,刺客的眉心处,并无任何伤口,甚至连一点血迹都未曾留下。
他死了。死得悄无声息,死得干脆利落。
暖阁内,一时间静得可怕。
窗外晨曦的光芒透过破碎的窗格,投下几道斑驳陆离的光影,照在地上那具尚有余温的尸体上,显得格外诡异。空气中,血腥味、甜腻的毒药味、以及墨尘渊身上那股清冽的雪山冷香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诡谲氛围。
春桃早已吓得面无人色,缩在墙角瑟瑟发抖,连哭都不敢哭出声,只能死死捂住自己的嘴。
苏倾欢扶着桌沿,强撑着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后脑的剧痛让她眼前阵阵发黑,但她死死咬着舌尖,不让自己倒下。
墨尘渊缓缓转过身,目光落在苏倾欢身上。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
深邃,幽远,仿佛蕴藏着宇宙星辰的奥秘,又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淡漠。被他这样注视着,苏倾欢只觉得自己的所有心思,所有秘密,都无所遁形。那是一种比被人用刀剑指着更令人心悸的压力。
“国……国师大人……”苏倾欢的声音有些干涩,带着劫后余生的颤抖,“多谢……多谢大人救命之恩。”她想屈膝行礼,腿却软得不听使唤。
墨尘渊的目光在她苍白的脸上停留了片刻,又扫过她额角被磕破的伤口,以及散乱的衣衫,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古井无波的平静。
“举手之劳。”他的声音清冷如玉石相击,没有丝毫情绪起伏,仿佛方才只是碾死了一只不慎闯入的虫蚁,而非救下了一条活生生的人命。“你似乎,总能招惹这些不干净的东西。”
苏倾欢:“……”这话怎么听着那么像是在说她是块招苍蝇的臭肉?但她此刻哪敢反驳。
“大人……怎会在此?”她鼓起勇气,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侯府守卫虽不算铜墙铁壁,但墨尘渊的出现,实在太过突兀,太过巧合。
墨尘渊淡淡道:“路过。”
路过?苏倾欢嘴角抽了抽。国师大人您这路过,未免也太“精准”了些吧?直接路过到她这偏僻小院的暖阁里,还正好赶上她被人刺杀?这话骗鬼呢!
但她也知道,从这位国师口中,恐怕问不出什么实话。
墨尘渊的视线转向桌上那个装着“暖香”的锦盒,目光微微一凝,随即又若无其事地移开。他没有多问,也没有多说,只是那一眼,却让苏倾欢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是不是……看出了什么?
“此地不宜久留。”墨尘渊忽然开口,语气依旧平淡,“今日之事,到此为止。”
“到此为止?”苏倾欢一愣,“可是这刺客……”她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心中疑窦丛生。这刺客是谁派来的?目的是什么?就这么不明不白地结束了?
“他的来路,你无需知道,知道了,对你无益。”墨尘渊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决断,“有些人,有些事,不是现在的你能够触碰的。”
苏倾欢心中一凛。这话里有话!他似乎知道这刺客的背景,而且那背景,恐怕牵连甚广,是她目前惹不起的存在。
“那……这尸首?”
“自会有人处理。”墨尘渊说着,目光再次投向窗外,仿佛在感知着什么。“你的麻烦,似乎不止这一桩。”
苏倾欢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心中猛地一跳。难道外面还有敌人?
就在这时,院外传来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以及兵器甲胄的碰撞声,显然是侯府的护卫被方才的动静惊动,正朝着这边赶来。
为首一人,脚步声沉稳有力,带着一股凛冽的杀伐之气,苏倾欢几乎立刻就分辨了出来——是萧玦!
他怎么也来了?!
苏倾欢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墨尘渊出现在这里已经够惊世骇俗了,若是再被萧玦撞见……她简直不敢想象那会是怎样一幅修罗场!
墨尘渊似乎也察觉到了来人的身份,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转向苏倾欢,唇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快,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的弧度,意味深长。
“看来,你的‘情缘’,倒是不少。”
留下这句让她心惊肉跳的话,墨尘渊的身影如同青烟一般,在原地晃了晃,便凭空消失了。
是的,凭空消失!
没有开门,没有破窗,就那么在她眼前,在晨曦的光影中,化为虚无,仿佛他从未出现过一般。只余下空气中那缕尚未散尽的、清冽如雪的冷香,证明着方才的一切并非幻觉。
苏倾欢目瞪口呆,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做梦。这位国师大人,果然不是凡人!这神出鬼没的手段,简直比系统还要玄幻!
【叮!检测到宿主与特殊目标人物墨尘渊产生深度交互,获得“天命启示”碎片x1。情缘值+5。】
【墨尘渊,当前好感度:???危险度:???(深不可测,请宿主谨慎探索)】
系统的提示音在脑海中响起,苏倾欢却完全没心思理会。
“砰——!”
房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开,木屑纷飞。
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带着满身寒气与煞气,如同一头被激怒的雄狮,冲了进来。正是去而复返的萧玦!
他显然是一路疾奔而来,额角带着薄汗,玄色王袍的衣摆上还沾着些许露水。当他看到房内一片狼藉,地上躺着的黑衣刺客尸体,以及苏倾欢苍白着脸、额角带着血迹的狼狈模样时,那双深邃的凤眸骤然紧缩,迸射出骇人的寒光与怒火!
“苏!倾!欢!”
萧玦的声音低沉沙哑,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冰,带着滔天的怒意和……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惊惧与后怕。
他的目光如利剑般扫过苏倾欢,又猛地定格在空气中那尚未完全散去的、一丝若有若无的……异样香气上。
不是他熟悉的松木与皮革,也不是她身上常有的淡雅花草香,更不是晏如玉那种骚包的龙涎香,也非顾炎之那令人警惕的兰花冷香……而是一种……清冽孤高,带着几分出尘之意的……
萧玦的脸色,瞬间变得比外面的寒冬还要冷冽几分。
他大步上前,一把抓住苏倾欢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将她的骨头捏碎。
“方才,谁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