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上了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师……兄？"
站在他身后的，是肉身完好如初的李长青。只是他心口插着的桃木剑，此刻正滴着黑血……
李长青的手很冷。
那只握着青铜剑的、苍白如尸的手，正微微颤抖着。剑锋钉穿了玉衣头颅的嘴，黑血顺着剑身上的铭文流淌，在砖石地面腐蚀出一个个细小的孔洞。
李玄几乎忘记了呼吸。
二十年了。
他无数次梦见这张脸——眉间那道被雷法反噬留下的疤，唇角永远噙着的温和笑意，还有那双能看透阴阳的眼睛。可现在，这双眼睛里没有温度，只有一片浑浊的灰白，像是蒙着层尸蜡。
"师兄……"李玄的喉咙发紧，"你还认得我吗？"
李长青没有回答。他的目光落在李玄胸口的龙鳞印记上，突然抬手——
"啪！"
一记耳光重重扇在李玄脸上。
力道之大，让李玄踉跄着撞在青铜棺上。他摸着脸颊，火辣辣的疼，却忍不住笑了："没错……是你。"
只有李长青的耳光会带着驱邪的雷法，打得人魂魄震**。
玉衣头颅突然发出刺耳的尖笑："好一副师兄弟情深的戏码！可惜啊——"它猛地挣开青铜剑，腐肉飞溅，"你这师兄早就不是活人了！"
李长青的动作比声音更快。他反手拍出一道紫雷符，将头颅炸得粉碎，同时拽住李玄的衣领暴退十丈！
几乎在同一瞬间，深渊下的八具青铜棺同时炸裂！
八道黑影冲天而起，在空中交织成巨大的八卦阵图。阵眼处，那个逃走的龙胎婴儿再度现身，只是此刻它已经长到七八岁孩童大小，浑身覆盖青鳞，额生独角。
"九星连珠将至。"龙童的声音稚嫩却阴冷，"今日，我要拿回本该属于我的龙脉！"
地宫开始崩塌。
巨大的石砖从穹顶砸落，每一块上都刻着扭曲的镇魂咒。刘乐拖着受伤的腿，拼命向出口爬去，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拽住脚踝——
砖缝里渗出粘稠的黑雾，凝成无数双小手，死死抓着他的四肢！
"李道长！救……"
呼救声戛然而止。黑雾灌入他的口鼻，眼白瞬间被染成墨色。他僵硬地站起身，捡起地上的绣春刀，转身朝李玄走去。
李长青正与龙童对峙。
他结印的速度快得肉眼难辨，每一道法诀打出，空中就多出一条金光锁链。可龙童只是轻笑着，用指尖轻点锁链，那些符咒便寸寸断裂。
"没用的。"龙童歪着头，"你这具身体里流的可是我的血。"
李玄突然明白了什么，胃里一阵翻腾。
当年李长青自愿成为"容器"，镇压的不仅是慧明和尚——还有这个靠吞噬龙脉长大的怪物！而现在，它要彻底占据这具肉身……
"师兄！"李玄咬牙撕开衣襟，露出心口的龙鳞，"用这个！"
李长青回头看他，灰白的眼珠里闪过一丝波动。他嘴唇微动，似乎想说什么，却被突然袭来的刘乐打断！
"唰！"
绣春刀划过李长青后背，道袍裂开，露出里面青紫色的皮肤——以及脊椎上七个漆黑的针孔，排列成北斗形状。
"七星封魔钉……"李玄浑身发冷。
这是道门最残酷的禁术，施术者要将七根浸过自身精血的铁钉，从尾椎一路钉到颈椎，把邪祟封在自己体内。每根钉子入骨三分，痛不欲生。
李长青闷哼一声，反手拍在刘乐额头。黑雾尖叫着从七窍涌出，刘乐顿时软倒在地。
"走……"李长青终于开口，声音嘶哑得不像人类，"带他走……"
龙童突然大笑："走得了吗？"
它小手一挥，地宫西侧的墙壁轰然倒塌，露出后面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
一个直径近百丈的殉葬坑！
坑中堆满白骨，粗略看去至少有上千具。更恐怖的是，这些骨头全都保持着向上攀爬的姿势，指骨深深抠进坑壁，像是临死前还在挣扎着要逃出去。
"当年修建地宫的工匠。"龙童踩着虚空走向殉葬坑，"他们听见了不该听的秘密……"
它俯身抓起一把骨灰，轻轻一吹。
灰白色的粉末在空中凝聚，化作一幅幅流动的画面——
身穿龙袍的太祖皇帝，深夜秘密召见白云寺住持慧明；
地宫深处的祭坛上，绑着九个童男童女，他们的心口插着青铜匕首；
慧明和尚割开自己的手腕，将血滴在一枚龙形玉佩上；
最后是李长青，他带着桃木剑闯入地宫，却在看到祭坛中央的东西时，露出了极度惊恐的表情……
画面到此戛然而止。
"现在，该完成仪式了。"龙童舔了舔嘴唇，看向李玄，"还差最后一个容器。"
殉葬坑中的白骨突然剧烈震颤，像是有无数看不见的手在下面翻搅。黑雾越来越浓，渐渐凝成实体——那是一个个扭曲的人形，有的缺胳膊少腿，有的脑袋只剩半边，全都张大着嘴，发出无声的尖叫。
怨灵！
上千个惨死的工匠怨灵，此刻全部苏醒！
李长青猛地拽过李玄，在他掌心飞快画了道血符："带活人出去，然后……"
"然后什么？"李玄死死抓着他的手腕，"你又要一个人扛？就像二十年前那样？"
李长青的嘴角扯了扯，似乎想笑，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黑血从他口中涌出，里面混杂着细小的鳞片。
龙童的笑声在地宫中回**："没时间了哦。"
怨灵们已经爬出殉葬坑，像潮水般向他们涌来。最前排的几个突然加速，猛地扑向昏迷的刘乐！
李玄下意识甩出桃木剑，剑身穿过怨灵的身体，却只是让它们稍稍停滞。这些不是普通的鬼魂，而是被龙气污染的地缚灵，寻常道法根本无效！
千钧一发之际，李长青咬破舌尖，一口血雾喷在空中。血珠凝成复杂的符咒，暂时挡住了怨灵。
"听着。"他抓住李玄的肩膀，语速飞快，"龙童不是要夺舍，是要借九星连珠重聚龙脉。你必须毁掉殉葬坑底部的镇物，那是慧明用九百九十九个活人炼制的'锁龙桩'！"
"那你呢？"
李长青没有回答，只是突然扯开自己的道袍。
李玄倒吸一口冷气——
师兄的胸口已经半龙化，青鳞之下，隐约可见一颗跳动的心脏。但那不是人类的心脏，而是一枚晶莹剔透的玉印，上面刻着"受命于天"四个篆字。
"传国玉玺的碎片……"李玄恍然大悟，"难怪你能镇压它这么多年！"
怨灵冲破了血符屏障。
李长青猛地推开李玄，自己却淹没在黑色的潮水中。最后一刻，他回头看了李玄一眼，嘴唇动了动。
没有声音，但李玄读懂了。
他说："摇光归位。"
紧接着，刺目的金光从怨灵堆里爆发！李长青的身体化作无数道金色锁链，将龙童暂时禁锢在原地。
"走啊！"锁链中传来李长青最后的吼声。
李玄红着眼睛背起刘乐，冲向地宫深处的殉葬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