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赵建国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去翻找自己的手表,皮鞋,皮带。
还有他刚进厂时,得了先进模范,发的一本笔记本。
沈奶奶坐在桌子旁边,不耐烦地问,“哎呀,让你去找赵慧芳做红烧肉,她到底什么时候能做好?她是不是想饿死我啊?”
赵建国翻箱倒柜,终于把笔记本找到了,可手表怎么都找不到。
他没有理会沈奶奶的抱怨,朝屋里的人问,“你们谁见我手表了吗?”
沈二叔和林红梅都刚下班,林红梅下意识说,“什么手表?”
说完,又看见沈二叔在旁边,用阴阳怪气地眼神看她。
赶紧陪着对沈二叔陪着笑脸,“健民,等这个月发了工资,我也给你买个手表吧?”
沈二叔脸色稍微好了一点,“我不要手表,我想要个皮大衣。第三车间的老刘,就买了个皮大衣。说是又挡风,又暖和!我要是穿上那样的皮大衣,肯定比咱厂的厂长还排场!”
林红梅脸上的小有点撑不住了。
皮大衣?
她还想要皮大衣呢!
一件皮大衣,起码得一百多,她一个月工资才三十六块五。买了皮大衣,她还拿什么买自己的衣服,拿什么给自己贴补娘家?
沈建国见没人理他,找手表,又怎么都找不到,拔高了声音急道,“你们到底有没有见我手表啊!上午搬家回来,我专门把手表放在这个抽屉里了,怎么就找不到了?”
屋里瞬间安静下来。
沈建国看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亲人们,心里更加烦躁,语气不太好地朝沈二叔问,“健民,你见我手表了吗?”
沈二叔比他更不耐烦,“你手表丢了,问我干什么?我今儿一天都没在家,在单位就听说,咱一家人都被你媳妇给撵出来了,难道还能是我偷了你的表?”
转头看看屋里乱七八糟的东西,发脾气道,“鼻孔大的地方,大哥,你还是主任呢,也不说挑个大点的房子!”
沈建国不明白,昨天还对他格外尊重的弟弟,今天就变了。
难道还是因为沈月棠挑唆的那些话?
林红梅是他弟妹,他怎么可能会跟她有什么呢?
他刚要开口说什么,沈奶奶就忽然拍着桌子,发起脾气,“闹吧!不就是个手表,沈建国,你非要把这个家闹散了才满意对吧?”
沈建国没敢再说话,喉咙憋着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肩膀颤抖着。
他都快憋屈死了!
这时,沈雪娇从外面进来,身上还穿着那件红色棉袄、
她没注意到家里低气压的氛围,和往常一样,笑嘻嘻地跟沈建国说,“大伯,让你去找沈月棠说的事儿,你说了吗?”
沈建国看着唯一对自己亲近的侄女,心里稍微有了慰藉,卸下沉重,笑道,“说了,棉纺厂的班儿,你就尽管放心的去上,大伯能为你做的,都会为你做!”
沈雪娇抱着沈建国的胳膊笑,“大伯对我真好!对了,我今儿买棉袄,花了二十六块钱,你给我的十块钱根本不够,就借了同学的十六块钱,刚同学来问我要钱,我就把你的一块手表给她们了。”
她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的脸色,“大伯,你不会生气吧?”
沈建国只觉得脑子嗡地一下,人都差点站不稳。
他本来存的有八百多块钱的私房钱,沈月棠一开口,就是要九百九,他没办法,才想着把手表,皮鞋皮带都拿出来卖了,把钱凑一凑。
可没想到,沈雪娇为了买一件棉袄,就把一声不吭地拿走了他的手表。
沈二叔在旁边冷哼一声,“雪娇啊,还好你回来的及时,不然你大伯就要怀疑我是偷表的贼了!”
沈雪娇虽然知道自己惹祸了,但仍旧理直气壮地说,“大伯!我买这么贵的衣服,也是为了能好好上班呀,等我上班发了工资,一定好好孝顺你!”
事已至此,沈建国也只能把委屈往自己肚子里咽。
好在,沈雪娇是个好孩子,还知道孝顺他。
他为沈雪娇付出的一切,也都值了。
奶奶又朝着饿了,要吃红烧肉,沈建国只能再出门,花钱从食堂买了一份红烧肉和馒头回来。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把要出钱替沈雪娇买工作的事,告诉家里人。
说了有什么用呢?
不仅会暴露他存私房钱的事实,还会把一家人闹得鸡犬不宁。
算了!
谁让他是这个家的一家之主,总要多承担一些责任。
……
第二天,沈月棠睡了个懒觉才起床。
她跟赵慧芳睡一个床,此时床的另一边已经空了。
赵慧芳上班去了。
她今天要去相亲。
把自己收拾清爽,出门吃个早饭,才来到约好的公园门口。
因为有了知青返城的政策,哪怕不是礼拜天,不管街上还是公园门口,都能看到因为找不到工作,而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的年轻人。
进公园要买票,刚排上队,忽然感觉眼前被一片阴影覆盖。
一个人站在她面前。
抬头,正对上徐凛那张晒得比之前更黑了几个度的脸。
真是倒霉。
出来相亲还碰见他。
“来逛公园吗?我这儿有票,你跟走侧门,不用排队。”
徐凛说着,就把兜儿里的票拿出来,直往沈月棠手里塞。
沈月棠想躲都躲不开,刚好有个声音喊她,“沈同志!”
是跟她相亲的王腾来了。
和上次火车上见面时,胡子拉碴的形象不同,他刮了胡子,头发抹了摩丝,换上干净的中山装。
整个人都显得格外清爽,说话也爽快:“好巧啊,我们又见面了,这位……这是你对象?”
沈月棠立刻否认道,“不是。”
徐凛几乎跟她同时开口,“是。”
王腾脸上笑容被定住,有点尴尬地看向沈月棠。
沈月棠狠狠瞪了徐凛一眼,“你能不能别胡说八道?”
徐凛面不改色地道,“没胡说,咱俩又没分手,只是中间有了点误会,没分手,那我就是你对象。”
沈月棠很想掐死这个男人。
王腾恍然微笑,“原来是这样。”
又叹气道,“我这刚回来,我妈就安排我来见个女同志,我也得走了。”
他果然和赵慧芳说的一样,有风度,有家教,见她不方便说话,打了招呼,就走。
沈月棠觉得有点可惜。
他们在火车上见过,她昨天又看过他照片,所以知道,来跟她相亲的人,就是他。
可这位男同志可没见过“相亲对象”的照片。
以至于她都站在他面前了,他还不知道。
她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徐凛似乎对王腾很感兴趣似的,自来熟地问,“看你好像不太想来相亲,是有原因的吗?”
王腾看了眼沈月棠,目光不经意间闪过一丝意味深长,苦笑道,“不怕你们笑话,我心里已经有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