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月棠也被徐凛带到了一个屋子里。
如果说,之前沈月棠还有和前对象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尴尬。
现在她就已经表现的很自然了。
主要是,她真的累了。
一上午,从家里走到春花巷,又从春花巷到段海潮家,又从段海潮家走到这儿。
累得她没有一点关于世俗的欲望。
有的只是姥爷这次是否能顺利翻案的忐忑的激动。
“喝水。”
徐凛把搪瓷缸递到她手里,今年的冬天特别冷,这天气像是憋着一场大雪,她一路过来,说话声音都带上了鼻音,怕是要感冒。
沈月棠确实又冷又渴,却还是拒绝了他的好意。
徐凛也难得没有勉强她,而是转身,拎了屋里的暖瓶,倒进门口的水盆里,手在水里试了试温度,才端过来,说,“洗洗手吧。”
沈月棠抬头看向他,虽然他们在一起相处的时候,他一直都是这么细致,可时间不一样,感情就更不一样了。
她不动,他就直接拉过她的手,摁在水盆里。
沈月棠要挣扎,他哄着她,“你不是喜欢做衣服吗?手冻坏了,得了冻疮,到时候又痒又疼,剪刀都拿不住,你还怎么能好好做衣服?”
沈月棠没有再拒绝了。
她看着徐凛低头给她洗手的侧脸,流畅的脸部曲线,直且挺的鼻梁,还有包裹着漆黑眼瞳的睫毛,问道,“韩新立,是不是你找来的?”
徐凛啧了一声,笑着挑眉看她,“你怎么忽然这么想?”
沈月棠抿着唇,没说话。
三年前和他处对象的时候,她就跟他说过,她多想让厂里还姥爷一个清白,不要让姥爷人走都走了,还要承受违规操作,破坏机器的罪名。
如果不是徐凛早就找到韩新立,怎么可能会段海潮家里,忽然提起这件事?
徐凛注视着她因为有心事,而紧绷着的表情,恨不得把她抱在怀里,看她被气哭,再把她哄笑。
但现在,又确实不是个胡闹的时候。
他耐心跟她解释,“前两天,火车站有一伙儿偷包贼,我去抓人,遇见的他。”
“我看过他十年前的照片,他和照片上没什么变化。”
“他回来探亲,我问他当年的证词,他本来还不想理我,也是今天一早,他忽然过来,说想要实名揭发现在的农机厂厂长,段海潮贪污受贿,为了升官,颠倒黑白,让你姥爷承受了不白之冤。”
“所以,我就把他扣下了。”
沈月棠眼神闪动,徐凛话说的云淡风轻,却狠狠戳中了她的心。
对徐凛态度,是重逢之后,前所未有的温和,“谢谢你。”
徐凛嘴角忍不住地上翘,得寸进尺地蹲在她膝盖旁边,仰起头看她,“那我晚上能去你家吃饭吗?所里的饺子面多肉少,一煮一大锅,连皮儿带馅儿一锅饺子粥,我吃不下。”
沈月棠很难在感谢他之后,又拒绝他的请求。
更何况,他那双狗狗眼那么亮,那么期待,大过年的,他一个人孤身在商都,只是想跟她吃顿饺子。
她松了口,“只要你不怕被你兄弟看见闹起来,你就尽管去。”
徐青山现在自认为自己是大学生,清高的不得了,都想城里一个,乡下一个的娶俩媳妇。
要是知道徐凛早在他之前,就跟她处过对象,还当着他的面,就送过她皮鞋,不被气疯了才怪!
徐凛笑了,眉眼都笑的向下弯起。
他知道,他和沈月棠之前,除了三年前,他的不告而别之外,还有徐青山这个疙瘩留着。
“放心,他不敢闹。”
说着,又起来翻箱倒柜地找东西。
找出了一只铁盒的雪花膏,在桌子上用力磕了磕,才把雪花膏的盒子打开。
捧着她的手,给她抹雪花膏。
“快抹抹,刚洗完手,手是热的,最能预防冻疮了。”
“我自己来!”
沈月棠把手抽出来。
他真的很热衷于给她做这些小事,吃饭时擦嘴角,平时洗手洗脚洗脸洗头,给她扎头发,就连女人那几天的卫生用品,也是他操心去买来给她。
有时候会给她一种错觉,他做这些,她不像是照顾女朋友,更像在照顾女儿。
雪花膏质地很滑,芬芳扑鼻,沈月棠的手指因为经年的劳作,早就不复当年的细腻光滑。
徐凛的指尖比她更加粗糙,给她抹雪花膏的时候,那些粗粝的死皮,会不轻不重地划过她的皮肉,是无法忽略的痛痒。
徐凛脸上的笑容更深,“好,你自己来,我去给你拿点吃的。”
现在中午,他们所里有专门做饭的食堂,中午一般有挂面,咸菜,馅儿饼一类的饭菜。
刚一开门,外面那位叫东雷的同志,竟然也一副急匆匆要敲门进来的样子。
徐凛表情瞬间变得严肃,“什么事?”
李东雷气愤道,“徐队,那个韩立新,他变卦了!”
徐凛眉头拧成了一团,“说清楚,什么叫变卦了?”
李东雷说,“今天一早,韩立新还说,愿意作证,证明赵德山是英雄,是舍身救了全车间工人的英雄,可刚才让他当着段海潮的面,再说一遍的时候,他却变卦了!”
“他说,当年的事儿,他也记不清了。”
“机器到底有没有发烫,是不是因为赵德山的失误出现故障,他也忘了!”
听到这一切的沈月棠蹭一下站起来,抬脚就要去找韩立新。
却被徐凛一把抓住手腕,“你干什么去?”
沈月棠瞪了他一眼,“你放开我!”
徐凛没有放松丝毫,“我跟你一起去。”
两人一起去了审问韩立新和段海潮的房间,一开门,就看到段海潮正大摇大摆坐着,而韩立新像个跟班,站在段海潮身边,谄媚地笑着,给他点烟。
沈月棠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一幕,“新立叔,你不是说过,要还我姥爷一个公道,一个清白吗?你……”
韩新立也早就看到沈月棠,虚伪地叹了口气,“小月啊,我是想还你姥爷公道和清白,可我对当时的细节,记不清,就是记不清了,你还让我怎么办?难道要让我做假证吗?那可是违法的事儿,我不能干。”
沈月棠被他无耻的模样气得浑身发冷。
如果韩新立不想替姥爷作证,完全可以不用多此一举来派出所。
把她和派出所的人都摆一道,有什么意义呢?
徐凛意味深长地笑道,“韩新立,你别忘了,早上你可在这张供词上,签过名字,摁过手印,你应该也知道,作假证的后果……”
韩新立忽然愤怒地打断徐凛,“什么后果?上午我是被你们屈打成招的!”
说着,他就忽然把头往墙上撞。
一边撞,一边说,“公安打人了!公安打人了!”
虽然早已经有人拦住韩新立,不让他再有自残行为,可他头上还是被磕出了一个血口子。
血哗哗往下流,看着就吓人。
沈月棠都看的愣住了。
为了往公安身上泼脏水,韩新立竟然可以做到这种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