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明这人,原本就是人来疯的性格。
平常他们一群老师聚在一块,他就按不下那颗哗众取宠的心。
更何况现在,食堂外的空地上聚满了人。
肖明激动而生气,指着自己额头上缠的纱布,大声伸冤:“大队长!打我的那个人下手可真黑啊!他把我的脑袋当西瓜,恨不得敲碎开瓢啊!”
说到这里,他觉得周围人的反应不够热烈,气得立马解开了自己头上刚缠好的纱布。
“大队长!你看看这口子!这要不是我跑得够快,躲开了那人,我今天就得死在菜园子里了!”
一个死字,激起千层浪。
再加上,路灯将肖明额头上的伤势照得清清楚楚。
那鼓起的淤紫肿包,还渗血的破口,让围观的人光是看着都能感觉到疼!
这绝对不是打人这么简单。
这简直就是奔着要人命去的!
再想想已经死掉的杜大嘴……
众人心底浮起一阵寒意。
要不是肖老师跑得快,今晚死的,就该是两个人了吧?
到底是什么穷凶极恶的暴徒,要这么害人?
陪同肖明一起来的叶新老师,也就是刚刚考上大学的“状元郎”,担忧的为肖明重新缠好了纱布。
“赶紧裹上!夏天飞虫那么多,伤口万一感染,影响脑子,明年可就真考不上大学了!”叶新说道。
肖明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丧气的坐在了地上,“我还有命考大学吗!我还能活着就不错了!”
叶新看了一眼陆云浮,一字一顿的说:“有大队长在,肯定会查明一切的!”
压力瞬间给到了整个生产队工作组。
这时,陆沉突然走过来,朝肖明道歉。
“肖老师,对不起!都是我害了你!……那个打你的人,应该是冲着我来的!是你替我挡了一棍子!谢谢你肖老师!以后我做一辈子凉拌菜报答你!”
他这冒着傻气的话,却把肖明逗笑了。
“你说什么呢?谁会要致一个傻子于死地?难道你一个傻子还有仇家?”
肖明是有口无心的在开玩笑,但周围的人都笑不出来了。
“该说不说的……陆沉还真的有仇家。”
“刘振天和罗美晴**被他抓包,当众丢那么大的脸,刘振天肯定要想办法找回面子的。”
“他们那伙二流子平常没少偷鸡摸狗……打闷棍这种事,他们也干得出来。”
“那这么说,他们就是提前和老杨通了气,要把陆沉骗到菜园子,准备打死他?”
“你说的有道理啊……因为吃饭之前,刘振天明明被人抬去卫生院看屁股去了,啥时候回来的?”
“没注意……”
“估计他们一回来就在菜园子里蹲陆沉,准备打他一顿了!”
“那老杨可就是帮凶咯……”
众口铄金。
杨水厚汗流浃背,冷汗涟涟。
而被大家口头定为了凶犯的刘振天,一脸不服气,怒骂道:“少他娘的含血喷人!老子是去过卫生院,但是回来就是为了来吃流水席的!说是老子打陆沉的,你们亲眼看见了吗?一群瞎狗,不要乱叫!”
众人面面相觑。
大家还不都是来蹭饭的而已。
谁没事盯着你看。
陆云浮的眉心皱出一个深深的川字。
他脑子里已经大概将所有事情理顺了。
但是,断案不能光靠口头猜测,需要实质证据。
他重新看向肖明,问道:“肖老师,事发当时,你有没有看清那个打你的人长什么样子?”
“那会儿我吓得半死,就想着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肖明捂着昏昏沉沉的脑袋苦笑答道。
陆云浮皱眉。
要是这样,可就难办了。
然而,公社的其中一个办事员却突然问肖明:“你再好好想想——打你的那个人,是不是一个跛脚?”
肖明愣了下,仔细回忆了一番后,果断肯定了他的猜测,“对!当时我在摘黄瓜,感觉身后有脚步声,还有一个黑影,一晃一晃的……那会儿事发突然,我也没来及得想明白,为什么他一晃一晃的。现在看来,他应该就是个跛脚!”
办事员肯定的点点头,“这一点是有直接证据的。因为水塘边的稀泥上留下了一串脚印,脚印一深一浅,说明这个人是个跛脚!”
跛脚……
陆云浮当即锁定了一个人。
他看向所有人问道:“刘水生在哪?”
众人又开始左顾右盼。
有人提供线索说:“刘水生下午那会儿帮着抬了刘振天去卫生院检查屁股的!刘振天都回来了,刘水生应该也来了吧?”
然而,众人找来找去,也没有看见刘水生的身影。
刘振天低头踢了踢地上的小石头,不忿的说:“队上那么多人,跛脚的也不是只有水生叔一个,为什么要喊水生叔来?”
陆沉笑嘻嘻的反问道:“要是他心里没鬼,就不会躲着不见人了吧?”
“你个傻子,你懂个卵——”
刘振天的骂声被陆云浮打断。
“够了!都闭嘴!”
陆云浮大声宣布:“现在立刻通知队上所有的跛脚都到生产队办公室集合!我们一个一个的审!”
说完,他扶起还坐在地上的曹红,斩钉截铁的说:“残害肖明老师,以及杀害杜鹃的人,必定就是这些跛子中间的一个!曹大娘你放心,生产队一定会找出凶手,给你们家一个交待!”
……
事情没有调查清楚之前,陆沉和杨水厚都得配合生产队的工作,暂时待在队上的小学习室,不能自由活动。
这里名为学习室,但早年间却是关人的地方。
更高一级的乡镇单位管不了地方上的琐事,因此,生产队成立了自己的学习室,用来管教犯了过错的人,帮助他们改过自新。
偷鸡摸狗、打架斗殴、不孝不悌,甚至涉嫌乱搞男女关系的人,都会被抓进来,先展开思想教育,再进行劳动改造。
但因为第九生产大队的学习班闹过一次大事,关在里边的人突然搞事,大半夜集体逃跑,被巡山的民兵队当成是野兽,当场射杀,死了二十几个人,引起了公社的注意。
后来,上边来了新通知,就取消了学习室。
然而,这里的墙上仍然有过去那些作奸犯科的人留下的痕迹。
比如用指甲划出的道道抓痕。
比如地上的一滩滩暗红色喷射状污渍。
全都能还原这里关着的人的日常生活状态。
陆沉抱着参观博物馆的心情,看着这些往日旧影。
可杨水厚却没法像他一样轻松。
他从进来之后,就一直脸色发青。
只要一想到,他辛辛苦苦维护了一辈子的好名声,就此破碎……
往后从这学习室走出去,他就成了十里八乡都看不起的下三滥……
杨水厚的心口像被压了一块巨石。
吸气都变得很困难!
“水厚叔,别人到底给了你多少好处,让你起了这么重的杀心,一口气要拿走我和杜大嘴两条人命?”
陆沉倚靠着墙角,突然阴恻恻的质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