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
裴承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徐欢恍惚看见养母扭曲的面容在雨夜里闪烁,铁质衣架划破空气的尖啸声犹在耳畔。
“我打死你个死丫头,竟敢偷吃家里的鸡蛋!”
“这鸡蛋是你一个便宜丫头配吃的?”
“这些东西,只有你哥哥弟弟能吃,你敢偷吃,看我不打死你!”
抡起的衣架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徐欢看见瘦如枯骨的自己蜷缩在墙角时扬起的尘埃,更看见那个被她刚剥完壳还没来得及尝一口的鸡蛋从手中滚落在地,蛋白沾满了灰尘……
缓缓闭上眼,徐欢轻启红唇。
“十岁那年。”
“因为我偷吃了个鸡蛋。”
徐欢的声音轻飘飘的,仿佛在讲述一个与己无关的故事。
她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背上那道浅色的疤痕,像是在抚摸一段被尘封的往事。
“衣架上有根突出的铁丝……”
话音未落,后背突然传来一阵温热的触感。
徐欢猛地睁开眼,睫毛轻颤。
她难以置信地转过头——
“裴承……”
男人的唇正轻柔地贴在那道陈年伤疤上,像在亲吻一朵凋零的花。
他的吻小心翼翼,充满怜惜,仿佛能穿越时光,抚慰那个十岁时因为一个鸡蛋就挨打的小女孩。
徐欢的眼尾渐渐泛红。
她能感受到裴承的呼吸轻轻拂过她的肌肤,带着心疼的温度。
“都过去了,”她轻声说,声音有些发颤,“要不是你突然看见,我都快忘记这道疤了。”
她故意用轻快的语气继续说:“偷偷告诉你,那根衣架第二天就被我折断了,扔进灶膛烧了个干净。”
“我是不是很厉害?”她仰起脸,试图用笑容冲淡此刻过于沉重的气氛。
裴承的唇从她的伤疤上缓缓移开。
他直起身,目光深沉如海,里面翻涌着太多难以言说的情绪——心疼、愤怒、怜爱,还有对时光无法倒流的无力感。
“嗯,很厉害。”他的声音有些哑,“所以今天奖励你临城五星级景点一日游。”
他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动作轻柔得像在对待什么易碎的珍宝:“去换身衣服,我们出发。”
“嗯!”徐欢点点头,转身噔噔噔跑上楼。
裴承站在原地,望着她离去的背影。
胸口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疼得他几乎弯下腰来。
那种痛楚不是生理上的,而是从灵魂深处漫上来的——为那个十岁的小徐欢,为所有她独自承受的伤痛,为他没能更早遇见她的遗憾。
楼上。
徐欢站在穿衣镜前,指尖轻轻触碰着背上那道刚刚被温柔以待的疤痕。
裴承唇瓣的温度似乎还停留在皮肤上,像一片柔软的羽毛,轻轻扫过她记忆里最疼痛的角落。
镜中的女孩双颊泛着淡淡的红晕,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她想起那道衣架划破皮肉时的尖锐痛楚,十岁的小徐欢咬着嘴唇不敢哭出声的模样。
而现在,那个伤口上落下的吻,像是穿越时光而来的安慰。
“这是不是书中说的先苦后甜啊……”她小声呢喃,心脏像浸在温热的蜂蜜里,又软又甜。
换上一件素雅的连衣裙,徐欢脚步轻快地跑下楼,鞋跟在地板上敲出欢快的节奏。
转过楼梯拐角时,她故意放慢脚步,假装从容地整理了一下裙摆。
裴承已经等在门口,修长的身影倚在门框边。
见她下来,男人直起身,目光在她身上短暂停留,然后不动声色地移开。
他转身锁门时,徐欢注意到他后颈处有一缕不听话的发丝,在阳光下泛着温暖的棕色。
“走吧。”裴承自然地牵起她的手。
他的手掌宽大温暖,将她的手指完全包裹。
徐欢低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突然想起小时候看过的一个童话——被施了魔法的公主,只有在真爱之人的触碰下,才能感受到温暖。
门前停着的黑色辉腾在阳光下泛着低调的光泽。
裴承为她拉开车门时,一缕风拂过,带来他身上清洌的冷杉气息。
高级又令人上头。
车门关上的瞬间,徐欢才意识到自己的心跳有多快。
她假装整理裙摆,余光却忍不住瞥向驾驶座的裴承。
阳光透过车窗洒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一道完美的轮廓线,连睫毛都在光线下变成透明的金色。
“安全带。”裴承目视前方提醒道。
“哦……”徐欢慌忙去拉安全带,金属扣却怎么都插不进卡槽。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突然覆上来,带着令人迷恋的冷杉香。
男人轻轻一推就解决了她的窘境。
“谢谢。”她小声说,耳尖发烫。
“能为女朋友服务,是身为男朋友的荣幸。”
裴承撤回座位的同时,嗓音慵懒而低磁地说道。
徐欢瞬间心跳更快了。
有那么一瞬间,她真的有种自己和裴承在热恋的真实感。
不远处驶来的轿车里。
徐妍死死攥着手中的香奈儿链条包,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徐欢此刻脸上洋溢的幸福笑意宛如一巴掌,狠狠地扇在徐妍的身上,让她觉得自己一直以来的努力是个笑话。
“凭什么……”徐妍涂着猩红甲油的手指在包带上勒出深痕。
她用尽手段让三个哥哥和慕修远对徐欢厌弃至极,甚至成功将徐欢身上七分之一的气运转接到自己身上。
可结果却如此不如她意!
没了三位哥哥和慕修远宠爱的徐欢非但没有落魄,反而遇到了气质更优越的男人!
就连四位男主都无法免疫的超能力,对方却能免疫。
可想而知,对方气运有多高,有多受天道喜欢。
这样的天选之子,就该属于她徐妍!
徐妍阴冷地眯起眼眸,眼底掠过一丝势在必得,“徐欢,你就先笑着吧,等我拿下他,有你哭的!”
脚踩油门,徐妍跟上扬长而去的辉腾。
*
车子驶向郊外时,徐欢一直望着窗外。
晨光透过玻璃在她侧脸投下斑驳的光影,她神情看上去,紧张又期待。
临城五星级景点到底是什么样的呢?
“我们到了。”裴承停下车,远处草地上,红黄相间的热气球正在充气,火焰喷涌的声音惊飞了几只早起的云雀。
徐欢猛地转过头,眼睛一点点亮起来:“是热气球!”
这是徐欢第一次在现实里看到热气球,她无比的激动,“裴承,你怎么知道这个的啊?”
“有钱自会万事通。”
裴承示意徐欢下车。
徐欢当即解开安全带,兴高采烈地下了车。
两人来到一个热气球旁。
候在一旁的工作人员。
“裴先生,徐小姐,早上好!”穿着制服的领航员快步迎上来,眼角堆起亲切的笑纹,“今早风速刚好2.4节,是近半个月最理想的飞行条件。”
徐欢新奇地看着工作人员检查燃烧器,火焰突然喷涌时下意识往裴承身后躲了半步。
裴承的手虚扶在她腰后,像是随时准备接住受惊的小动物。
工作人员向两人介绍负责带他们飞的同事,“这位是马克队长,有超过2000小时飞行经验。”
留着络腮胡的马克笑着递过两件绣着薰衣草图案的飞行夹克:“徐小姐是第一次乘坐吧?放心,我们的篮子比看上去宽敞得多。”
他眨眨眼,“上周刚载过一对金婚夫妇,老太太穿着高跟鞋都站得稳稳当当。”
徐欢点头接过夹克。
“请跟我来。”马克引导他们走向彩色条纹的热气球。
登篮时裴承率先跨入,转身向徐欢伸出手。
她将掌心贴上他的。
“小心台阶。”裴承的声音比平时低哑,指尖在她手腕内侧短暂地摩挲了一下,快得像是个错觉。
燃烧器轰然作响,热气球缓缓离地。
徐欢抓紧编织篮边缘,看着草地上的工作人员越来越小。晨风拂过她的发梢,带着高空特有的凛冽与自由。
“看东面。”裴承突然靠近,他身上清洌的冷杉混着热浪扑面而来。
徐欢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呼吸瞬间凝滞——整片山谷在晨光中苏醒,层层叠叠的花田如同打翻的调色盘:薰衣草的紫、向日葵的黄、虞美人的红,在薄雾中晕染开来。
最远处还有片纯白茉莉花海,正是她最喜欢的花。
“那是——”
“四季轮作区。”裴承的袖口擦过她耳畔,“三月种郁金香,六月换薰衣草,九月是金盏菊。"他顿了顿,"现在看到的只是十分之一。”
热气球掠过一片向日葵田,花朵齐刷刷仰着金灿灿的脸盘追逐太阳。
徐欢忍不住探身,指尖几乎能触到最顶端的花瓣。
裴承的手臂立刻环过她腰际,温热的掌心贴在她腰间。
“谢谢。”她轻声说,放任自己向后靠进那个保护性的怀抱,后背隔着衣料感受到他胸膛的起伏。
马克识趣地调整燃烧器,让热气球在花海上空悬停。
晨光穿透彩色球囊,在裴承睫毛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徐欢侧目望着他,“谢谢你啊,裴承。”她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湿漉漉的眼睛里盛着整个花海的倒影,“谢谢你让我知道,我的人生,也可以如此炫彩斑斓。”
徐欢觉得,见过这般美景,就算此刻死亡,她也没什么好遗憾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