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库的天窗跳下一个身影。
季邈身着防火服冲进了火场,眼见火舌马上吻过霍清梨的长发,他飞身扑上去阻断火源,而后用小刀切开绑住少女的绳索。
霍清梨逃到暂时空旷的地方喘息。
隔着一道炽热火墙,她望见孤立无援的夏明虞发疯般拍打着铁门,哪怕手掌拍出鲜血也毫不在乎。
呵,原来她也被抛弃了。
季邈走到顾屿川面前,把小刀扔在他身上。
顾屿川艰难地割开绳索,想要突破火势冲出去,可仓库大门紧闭,目前唯一的出口,只剩下那扇五米高的天窗。
所有人望而却步。
顾屿川神色焦急地看着季邈问:“你既然能够进来,一定有办法出去对吧?”
“没有办法。”
防火服罩住了季邈全身,只露出一张冷漠疏离的脸。他语气淡得可怕,目光看向灰头土脸的霍清梨,似乎真的只是想跟他们一起赴死。
“你真是个疯子!”
顾屿川一脸不可理喻的表情,视线在周围摸索,企图寻找可以踩在脚下,助力他爬上天窗的东西。
可仓库里除了燃烧的油桶,什么也没有。
直到看见昏迷不醒的李勇被烈火焚身,他不由得感到死亡的恐惧,睁大了眼睛。
“小心!”
霍清梨身上被泼了汽油,一不小心便会引火上身,好在千钧一发之际,季邈出现将她抱在怀里,冲出了火圈。
少女顶着油光满面的脸,忽然用力抱住了季邈窄瘦的腰身,明显感受到对方身体一僵。
她抬眸,清澈明亮的眼睛望着他说:“我不想死在这里,救我。”
季邈喉结滚了滚,哑声道:“好。”
他把霍清梨安置在一个暂时安全的地方,又挑选两个油桶进行灭火处理,最后把油桶搬到天窗下面,当作踏脚石。
季邈面无表情推了顾屿川一把。
“你先走。”
“我?”
油桶虽然已经灭了火,但仍旧高温难耐。
顾少爷哪里吃过这种苦,犹豫不想上前,可眼看火势冲天白烟滚滚,他们再不离开真的没有机会了。
顾屿川忍受掌心烧焦的痛苦,咬牙踩着油桶爬上天窗,然后向他们伸出了手。
季邈秒速脱下自己的防火服,悉心给霍清梨穿上。
少女愣住:“你呢?”
“我皮糙肉厚,用不着这东西。”
他话落,双手把霍清梨高高抱起,直到她能够到油桶的边,笨拙地向上爬。
幸好天窗还有顾屿川接应,否则凭借她自身的力量,恐怕难以使得上劲。
仓库门口的夏明虞被火势逼到了绝路,却远远看见霍清梨爬上天窗,一时间瞠目欲裂。
她撕心裂肺大叫道:“你这个贱人,凭什么活着出去,我要你死,我要你跟我一起死!”
霍清梨闻声回头,正好看见夏明虞张牙舞爪的身体被火海吞没,那歇斯底里的声音也渐渐消失在火光里。
她蹲在天窗心头一颤。
眼边莫名流下一滴泪。
也不知道是哭自己大仇得报,还是哭夏明虞居然死在她最爱的妈咪手里。
绑架计划绝不是夏明虞这种狗脑子能想出来的,甚至李勇也不可能受她派遣,除非是霍之遥授意。
天窗向外正好对着一个小土坡,所以霍清梨率先跳了下来,浑身烧伤的顾屿川跟季邈紧随其后。
两人逃出升天后,分别滚了两圈躺平在她旁边。
耳边传来警笛的呜鸣声。
霍清梨不堪重负昏迷了过去。
霍擎东闻讯赶到医院,拄着鹤头拐杖在病房里走来走去,心急如焚。
医生检查完说:“霍小姐应该是惊吓过度才导致晕厥,休息一段时间就会醒了。”
这起绑架案导致两人死亡,三人受伤,涉及上流社会顶富二代,无论是造成的人身伤害,还是社会影响度都极其恶劣。
警署已经找顾屿川跟季邈做过笔录了,笔录涉及半年前霍屹夫妻的车祸,事关重大,所以警长又把两家人聚在一起。
顾寅达看完笔录后,大手拍桌:“简直无法无天!把港城的法律视若无睹!”
杨简贞也义愤填膺。
顾时文脸色铁青敲了敲桌面:“既然已经有人证了,为什么还不派人去捉霍之遥?!难不成光天化日朗朗乾坤,还有人想保他女儿不成?!”
他目光狠狠盯着坐在对面的霍擎东。
霍家只来了他一个人。
可见子嗣凋零。
霍擎东沉着脸,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警长见状打圆场说:“目前车祸案只有人证,还缺乏一定的物证。以绑架案作为切入点,倒是可以先把人逮捕归案。”
霍擎东闭了闭眼。
他不是没有怀疑过霍之遥,只是往事不可追,来者犹可忆。
他宁愿自欺欺人,觉得只要不把真相公布,日子就能凑合过,虽然霍之遥一错再错,可他仍然希望给对方留一条生路,所以让她去新加坡。
可是现在……
这起绑架案闹得太大了,全城皆知沸沸扬扬,霍清梨至今昏迷不醒,顾屿川也伤痕累累,已经不是他一手遮天能拦下来的程度。
霍擎东拄着拐杖站了起来,用苍老的声音道:“按你说的去做吧。”
霍之遥在机场被逮捕归案。
她在审讯室高压逼问之下,情绪崩溃,对自己收买李勇撞死霍屹夫妻的罪行供认不讳。
“你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要怪就怪顾显荣,她看见了我跟人苟且哈哈哈,还把这件事告诉了霍屹!他们不死,我就没有活路。”
霍之遥清冷知性的脸在白炽灯照耀下,格外阴狠恐怖。
问话的警官说:“虎毒不食子,真的是你把夏明虞关在仓库里吗?”
“不是!不是我上锁的。”
霍之遥想到那个场面,浑身鸡皮疙瘩冒了出来。
她虽然不喜欢夏明虞的愚蠢,可养在身边这么多年,怎么可能一点感情都没有,舍得看她被活活烧死?
“是季奕城做的。”
在夏明虞带着李勇进入仓库以后,男人干脆利落上了锁,不顾霍之遥的阻挠,铁了心要把这个疯女儿除掉。
“他说明虞脑子有问题,只会坏事,倒不如成为我们的替罪羔羊。”
霍之遥说到这里哈哈大笑起来,眼泪飙飞。
她像是疯了,在审讯室手舞足蹈,仿佛回到了刚生完孩子的时候,手里虚虚抱着娃说:“明虞乖,明虞不哭了,妈咪在这里,妈咪保护你……”
霍清梨醒来已经是三日后,港城局势大变。
季邈实名举报父亲季奕城行贿罪。
原来他黑色手绳上的六芒星是一张内存卡,里面记录了季奕城在创业之初,与港城高官之间不同数额的银行转账。
这也是当初季奕城为什么选择抚养季邈的原因,不是因为他母亲一头撞死在门前,而是他有切实的把柄在对方手上。
这场行贿波及顾寅达,在即将退休之际,他满头白发,不得不停职接受调查。
杨简贞作为检察官,正好负责这起案子,每天头痛欲裂,还要面对社会大众的监督,整个人憔悴不少。
顾家一落千丈。
霍清梨关掉电视新闻,走到高级病房的阳台,这天是大年初四,港城迎来新年的第一场雪。
她看见楼下白茫茫的雪地里,站了一个身穿黑色大衣的男人。
男人手里怀抱粉色玫瑰,沉默地仰头看她。
他目光潮湿,像夏季暴雨前的乌云密布。
霍清梨抿了抿唇,心跳如擂鼓。
她转身不顾护士的阻拦,一路乘坐电梯下行,然后穿着拖鞋踩进雪地,嘴里冒着冷气,喘息站在男人面前。
那些毕业后才会出现的事,不可能提前这么早。
“你也重生了对吗?”
“嗯。”
季邈目光灼灼。
霍清梨颤栗地问出了心中疑惑。
“前世,在聚泓湾的那个晚上,跟我聊天的人是你吗?”
“是我。”
少女睁大了红通通的眼睛。
前世她刚回霍家,因为胆小怯弱受到佣人们苛待,因此跑出门,独自抱腿坐在聚泓湾旁边的银杏林里。
她埋头哭泣,自顾自埋怨:“为什么大家都讨厌我。”
一道男声回应她:“你又不是奇珍异宝,还指望人人喜欢你。”
霍清梨当时一下止住了眼泪,到处寻找声音来源,可惜那天晚上没有月光,她实在看不清对方的脸。
对方听她絮絮叨叨说了很多,最后在离开之前,留下一句话。
“我不讨厌你。”
霍清梨因为这句话偷偷追逐他,最终只在路边看到一个颀长背影,以及模糊的侧脸,但少年辽阔的翘鼻深入人心。
所以当第一次见到温柔的季明峥,他的翘鼻引人注目。
他又屡屡对自己伸出援手,以至于霍清梨轻易沦陷,自然而然认定那天晚上的少年一定是对方。
霍清梨笑出声来。
原来一开始就错了。
她歪着头问:“为什么大家都讨厌我。”
“你又不是奇珍异宝,还指望人人喜欢你。”
季邈嗓音清冽地说。
霍清梨一把扑进他怀里,双手牢牢抱住对方的腰问:“那你呢。”
季邈抬起少女的脸,深深吻了下去。
“我爱你。”
无论前世今生。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