瘸老李的家在山沟沟里，周遭被群山包围。
俩人站在院子里，山里特有的禽类叫声不断传来。
“六叔，我爸出门干活去了，要不你俩就在院子里等会吧，这个时间应该回来了。”
瘸老李的大女儿从被窝里探出头，顺着窗户看向院子里，见张远穿着硬领大衣，脚下踩着黄胶鞋，心里就羡慕得不行。
“得嘞！”老六回了声，随后拉着张远坐到院子里的树墩子上：
“瘸老李日子过得苦，一有点空闲就得帮生产队干活，多赚点工分好给儿女换粮食。没法子，难啊，家里七个儿女，还有俩大人。”
“生产队也知道他的难处，所以有啥活尽量都可着他先干！”
老六耐心地介绍道。
说话间。
就见六道身影从远处走了回来。
老六惊喜道：“领导，瘸老李回来啦！”
张远眺望远处。
瘸老李有些跛脚，脚上趿拉着薄薄的草鞋，此时天气也就八九度，还是挺冷的，但他身上的衣服明显不保暖，冻得胳膊通红。
跟在他身后的老婆孩子，穿的倒是比他强点，但也强得有限。
老六紧忙迎上去，介绍了下张远的身份和来意。
但瘸老李似是有什么要紧事，急吼吼地和张远招呼了两声，就指挥着老婆孩子赶紧去拿镰刀铁锹。
“赶紧赶紧！后院的菜都起出来！一点别留！”
老婆孩子们风风火火地动起来。
老六看得有点懵：“你要干啥？”
瘸老李急着解释道：“老六，你和领导先待一会！王老二刚才和我说，咱这自己家门口的菜地，种菜也不行，公家要把自留地收回去，我得赶紧把菜收了，要不就完了！”
是自留地。
张远心中想到，这年头确实有这个说法，但现在不一样了，政策已经改变了。
况且这菜还没长大，提前收割太可惜了！
他提醒道：“老李同志，你别听风就是雨，广播里明明说过，自留地是每个农民的，不会被公家收走！”
老六刚开始也相信了瘸老李的谣言。
但一听领导都拍板了，那肯定是正确的。
他拉住瘸老李：“老李，领导说的还能是错的？自留地是你的，它就是你的！”
瘸老李不禁有些怀疑，犹豫不定。
“人家领导是从大城市来的，还能因为这点事骗你吗？”老六再次说道。
瘸老李反应了一会，脸色有些不好意思：
“都怪那王老二，非得风言风语的，搞得大家都害怕了，听说王老二的队上，都开始把菜收了，那菜都没长成啊，白瞎了！”
“——”
不多时。
几人在院子里坐好，不再去想自留地的事。
老六笑嘻嘻地冲着张远说道：
“领导，说出来都不怕你笑话，咱们这山沟子里，就是愿意传谣，就说前几年，龙山沟子里有个队员，竟然说自己是皇帝转世，又是修建皇宫又是纳妾的，搞的还真像那么回事。”
“要不是公安同志及时把他抓走了，说不定搞出多大的事呢！”
“——”
张远不禁无语。
这年头信息闭塞，大家听风就是雨，还真是没少闹笑话。
想到此处，他又冷不丁想起那几个外宾，村民朴实，太容易上当受骗了！
摇摇头，摒弃胡思乱想。
张远从怀里掏出点布料，放在石桌上：
“老李同志，听老六说你这边有果子狸的皮毛，能跟我换点不？”
瘸老李面色纠结，布料固然是好，还能给丫头们做点衣裳，也不至于不能出门。
但——
“领导，您有所不知，果子狸的皮毛我都拿到城里卖了，换成粮食了，现在家里是真没有。”
“不过家里还有点云豹的骨头——”
听到这。
老六连忙说道：“老李，你先把豹骨给领导换了，粮食的事我来给你想办法，肯定不能让你吃亏，咋样？”
老六都这么说了，瘸老李自然无话可说。
俩人关系不错，老六也没少帮衬瘸老李。
瘸老李直接说道：“那行！老大，你进屋，去厨房，把柜里那个大骨头拿来。”
大儿子一听，立马进了屋。
没过一会，豹骨就放到了张远的面前。
这可是好东西，拿回辽城，指不定能卖上什么价呢！
迎着张远的目光，老六心领神会，继续说道：
“老李，领导还想要果子狸的皮毛，你上山试试，打只果子狸，能行不？”
老六话刚说完。
张远就把怀里的布料一股脑地掏出来，摆在桌子上。
这布料可都是好东西。
虽然在辽城只是边角料，但在广南，那就是珍惜的宝贝，没看瘸老李一大家子人，连个整件的衣服都没有吗？
瘸老李的大儿子眼神一喜，急吼吼地说道：
“爸，咱上山打果子狸吧，肯定能成！这些布料给弟弟妹妹做几身衣裳，正好够用！”
瘸老李冲着老大翻了个白眼。
臭小子，没见过世面，一点都沉不住气，领导想要果子狸的皮毛，那肯定还能再涨涨价的！
张远也不犹豫，又把来之前准备好的粮食放在桌子上：
“这还有点粮食，都给你了！”
粮食啊！
瘸老李也不禁呼吸急促起来，这些粮食，精打细算的话，足够一大家子人吃上半个月了！
他立即点头说道：
“领导，我同意了！不就是果子狸嘛，交给我，肯定让你满意！”
“——”
准备就绪，众人准备进山打果子狸。
此时的辽城已经入冬，都开始下雪了，但广南这边的大山里，气温还在零上好几度，树木的叶子只是微微变黄，还没到枯的时候。
瘸老李和他大儿子牵着条田园犬在前面，张远老六则是在后面。
张远的腰里，别着手枪，是押运任务时张开山给他发的。
咯吱咯吱——
众人踩着树叶子，走了好一段时间。
瘸老李顿住脚步，回头笑呵呵地看向张远：
“领导，也不知道你进没进过山，咱这山里可都是好东西，前段时间，我发现了个蚁窝，就离这不远——”
瘸老李在前方开路。
又往前走了约莫几分钟的路程。
瘸老李笑眯眯地用砍刀清理杂草和藤蔓，显露出来一个有半人高的土堆，土堆中间是个大洞，无数的白色蚂蚁在洞里爬进爬出。
张远不禁起了兴趣。
这——是个白蚁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