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那边，孤自有良方对症。”
崔文升听到这话，心头猛地一颤。
太子爷啊太子爷，您这话说的您自己信不！
自己可是在宫里待了三十年的老人了，最清楚这对天家父子的微妙关系。
若不是梃击案闹得满城风雨，陛下哪会松口让福王就藩？更别说让太子监国了……
陛下对太子，从来都是冷淡疏离。
每月初一十五的例行问安，常常连面都不见。
去年太子染恙，陛下只派了个小太监送了两盒陈皮了事……
唉！良方！
这般父子情分，谈何良方？
万历二十九年太子册封大典，陛下竟称病不出！
最后还是首辅捧着圣旨完成的仪式。
如今要动海禁这等大事……
怕是要触怒龙颜哦！
他仿佛已经看到万历帝在乾清宫大发雷霆的样子。
【逆子！朕还没死呢！】
随即下旨收回监国之权，再把太子禁足文华殿……
这事越想，越难啊！
思绪至此，崔文升咬了咬牙劝道：
“殿下三思啊！老奴斗胆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您好不容易才让陛下松口让福王就藩，这监国的差事更是来之不易啊！”
老太监叹了一口气，声音压得极低：
“陛下最重祖制，若是因此事触怒龙颜……老奴实在不忍心看殿下这些年的苦心经营付诸东流啊！"
骆思恭闻此言不由得眉头紧锁，他何尝不知其中利害？
陛下对太子的态度，锦衣卫密档里记载得清清楚楚。
去年冬至赏赐，福王得和田玉璧，太子只得《孝经》一本……
如此天家父子情谊……
他深吸一口气，抱拳道：
“殿下，崔公公所言不无道理。此事……确实要从长计议。不如先暗中准备，待时机成熟……"
崔文升见骆思恭也出言相劝，顿时来了精神：
“殿下明鉴啊！老奴虽是个粗鄙之人，却也记得论语有云，欲速则不达。当年商君变法，也是先在秦国小试，而后才推及天下。"
老太监偷瞄着太子的神色，继续拽文：
“奴婢观资治通鉴，汉文帝欲废肉刑，也是先与群臣商议经年，待时机成熟方才下诏，殿下天纵英明，何不效法古人'润物细无声'之道？"
他说着说着，突然想起前日看的戏文，又添油加醋：
“就像那司马懿，装病十年才等到时机，老奴虽不懂什么大道理，但也知道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啊！"
骆思恭在一旁听得嘴角直抽，心道这老太监为了劝太子，连平日最讨厌的之乎者也都搬出来了。
不过看崔文升那副绞尽脑汁的样子，倒也有几分滑稽。
老太监见太子似笑非笑，越发来劲：
“殿下您想啊，当年永乐爷派三宝太监下西洋，不也是先造了二百多艘宝船，训练水师数年才成行？老奴记得《大学》里说......”
朱常洛被崔文升这番东拉西扯的说辞逗得哭笑不得，摇头道：
“行了行了，孤心中有数。”
说着，负手望向乾清宫方向：
“父皇心中也明了，自万历二十九年那场国本之争后，这大明的太子就不能轻易换的，郑贵妃母子折腾到现在，不也是毫无收获？”
崔文升闻言一怔，浑浊的老眼突然亮了起来。
原来如此！太子爷这是吃准了陛下的软肋啊！
太子爷这是要借势啊！
借着国本之争的余威，借着陛下不得不立长的无奈，来推动这开海大计！
高！实在是高啊！
看来这大明的天，真的要变了……
老太监猛地一拍脑门装作顿悟似得惊呼：
“老奴愚钝！殿下圣明啊！”
说着说着他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
“可不是嘛！那郑娘娘折腾了这么多年，连福王的金册都准备好了，最后不还是……”
话到一半突然意识到失言，赶紧捂住嘴巴。
朱常洛轻蔑地冷哼一声：
“一对跳梁小丑。”
说罢，太子转身抬脚：
“走，去乾清宫！”
骆思恭眼中精光一闪，快步跟上：
"殿下且慢！臣斗胆进言，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朱常洛脚步微顿，侧目瞥了他一眼：
“哦？”
骆思恭躬身道：
“殿下明鉴，陛下素来……重利。”
他谨慎地斟酌着用词继续道：
“臣记得高淮不过献了五千两白银，陛下就允了他辽东镇守太监之职。”
崔文升闻言眼前一亮，连忙附和：
“对对对！骆大人说得在理！老奴也觉得此事需从长计议！”
骆思恭见太子神色松动，继续道：
“殿下若要说服陛下，不如先拿出实利。臣听闻宁波双屿港的走私船，每年获利不下百万两……”
“臣建议。”
说着，他凑近太子：
“不如先让锦衣卫查抄几家走私商号，将赃银呈送陛下，待陛下见了真金白银……”
朱常洛闻言眼中精光一闪，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孤倒是忘了，咱们这位陛下最是见钱眼开。”
他略一沉吟，突然抚掌道：
“有了！崔大伴，你即刻去办，三日后在醉仙楼设宴，广邀各国使臣和番商赴会，就说……就说太子要办个'万国奇珍会'。”
崔文升闻言一愣：
“殿下，这……”
“笨！”
太子轻敲老太监的脑门：
“把咱们大明的瓷器、丝绸、茶叶都摆出来，让那些番商竞价。再找几个托儿，把价格往高了抬。”
老太监恍然大悟，浑浊的老眼顿时亮了起来：
“老奴明白了！这是要让陛下亲眼看看，咱们的货物在番邦值多少钱！”
“不止。”
朱常洛冷笑道：
“骆卿，你去查抄几家走私商号，把账本和赃银都准备好，等拍卖会结束，带着这些东西一起去见父皇……”
骆思恭会意，补充道：
“臣再安排几个番商无意间透露，说他们愿意出双倍价钱，只要朝廷开放海禁……”
“妙啊！”
崔文升激动得直搓手：
“到时候陛下看见白花花的银子，哪还顾得上什么祖制！老奴这就去下帖子，保准把场面办得热热闹闹的！”
朱常洛满意地点点头：
“记住，要挑最奢华的酒楼，用最名贵的器皿，让父皇看看，这海禁一开，大明的银子能堆成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