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金罗衣的一番显摆，屋舍里的弟子们全都道心破碎、悔不当初。
像是错过了什么天大的机缘。
小样，金罗衣哼了一声，将乌金鞭缠回腰上，“我警告你们别乱说云道友的坏话，否则我的鞭子可不长眼！”
突然发现挖矿不如当狗的弟子顿时大彻大悟，连连点头，“是是是！金道友说得是！云道友这么好的人，说她的坏话简直丧尽天良！从今以后我一定誓死维护云道友的清白！谁也不许忤逆她！话说这天品灵器可以让我摸一下吗……”
“……”
金罗衣默默躲开几只伸过来的贼手，假装没听到对方的话，又道：“还有，云道友是灵身仙骨，她清清白白，怎么可能会邪术，李丛死有余辜，你们不许再以讹传讹！”
“是是是！金道友说得是！”
“李丛死有余辜！”
“……”
倒也不必这么狗腿。金罗衣有些无语，继续道：“最后，赵长老也不是云仙杀的！幕后凶手另有其人，你记住了吗？”
“记住了记住了！”
“赵长老不是云道友杀的！”
“赵长老根本就没死！”
几名弟子连连点头，金罗衣满意地点了点头，她们这么听话，她觉得勉为其难让她们摸一下自己的乌金鞭也不是不行……
等等，混进去了什么东西？
金罗衣忽而意识到不对，看向一名弟子皱眉道：“什么赵长老根本就没死，我说这句话了吗？！你是不是根本就没好好听！”
那弟子站在门口，像是最后一个回来的，闻言挠了挠头，疑惑道：“赵长老确实没死啊，刚刚我还看见他了，他跟我聊天说他昨天去见了知音仙子，说知音仙子貌若天仙呢，你们为何说他死了？这是在说笑吗？”
旁边的另一名弟子也蹙眉道：“赵长老照顾我们良多，好端端的用这种事开玩笑不好吧？这不是咒人家吗？”
“？？？”
看着对方神色茫然且不像是在说胡话的样子，金罗衣一下子懵了，汗毛都竖起来了。
什么叫赵长老没死？
她连魂儿都看见了怎么可能没死！
难道她昨晚是在做梦吗？？？
还是说她现在没睡醒？？？
天蒙蒙亮，赵长老怔怔地看着窗边的云仙，朦朦胧胧的晨光模糊了她的眉眼，使得她越发像那蓬莱仙府那座高耸的神像。
他又想起了之前对方疑似口误的那声“师兄妹”，匪夷所思地想到了一个几乎不可能的猜想，看着她目光震动，整个人都在颤抖。
“你、你怎知——”
灵州大陆谁人不知蓬莱仙府的“仙药”？这据说是开山祖师飞升之际留下的仙丹方子，服之可以突破任何瓶颈，飞升指日可待。
赵长老虽根骨一般，地位不高，但在蓬莱仙府也算是老人了，见证了它从没落到兴盛的整个过程，也知晓了一些不可言说的隐秘，其中就包括这“仙药”之事。
这件事连李怀仁都不知道，这也是琴如音独独要灭他之口的最主要的原因。
他发现这“仙药”虽对外称是开山祖师留下的药方，然而蓬莱仙府这些人的修为真正开始突飞猛进却是在当年圣君入门后不久。
但当时以他的身份也接触不到这些东西，只能将这疑虑放在心里，不敢过问。
直到有一天，他带着回**圣、也就是云仙的二师兄沈回春吩咐采买的药材来到回春殿，隐约听到里面有人在说话。
隐隐错错间，他看到了圣君的身影。
对方坐在放置着丹炉的案几前，背对着他，他看不清对方的神情。
只能看到回**圣坐在她对面，两人相对而坐，广袖逶迤，风雅静逸，似乎只是一对师兄妹在进行一些寻常的交谈。
赵长老很有眼色地停在殿外等待，听到那温润如玉的药圣含笑道：“师妹在犹豫什么，可是这匕首不够锋利？”
赵长老这才发现圣君手中拿着一把匕首，心中一突，这是要做什么？
圣君开口了，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竟听出了几分沙哑，“二师兄，除妖之行出发在即，我不能……”
“你有什么不能的？”
药圣打断了她的话，声音依旧温和，却蓦然使得赵长老心中一寒。
只见他慢条斯理地俯身拿起圣君手中的匕首，缓缓开口，像是在安慰，“莫要妄自菲薄，师妹，师兄相信你什么都能做到……”
但紧接着寒光一闪，似有什么东西落在丹炉中，滋滋作响。
吃痛的吸气声也随之响起。
匕首上沾了血，投掷在桌案上发出脆响，药圣温和含笑的声音如同阴魂不散的梦魇，“不要拒绝师兄，师兄会伤心的……”
赵长老大脑空白，浑身冰凉，不敢去看那冒着香烟的丹炉。
等圣君从回春殿出来的时候，他看见她面色苍白如纸，断了一指，是拿剑的那只手。
但那次除妖之行，她还是大获全胜。
紧接着回春殿便炼制出了一批“仙药”，一部分给了清虚圣尊，另一部分当众发放给了清虚圣尊的座下弟子。
药圣提议圣君外出除妖圣君劳苦功高，应当多分一枚。
圣君哑声拒绝，他也只是笑，“师妹太懂事了，这是你应得的。”
他还是温柔又强硬地将“仙药”放在了圣君那只断了指的手中，不容拒绝。
弟子欢呼，赞叹蓬莱宗赏罚分明。
唯有赵长老立在人群中，看着这一幕遍体发寒。
这时圣君好似注意到他在看她，但当她苍白的目光投过来的时候，他下意识避开了视线，恐慌地低下了头，不发一语。
在之后的许多年，他也同样没说话。
或许是见他太懦弱太自觉了，他们没有对他动手，只是偶尔投来意味不明的目光，像是留着他享受那种肆无忌惮的感觉。
可饶是如此是知道这些的局外人也唯有他一人而已，她是如何能一言就点出“仙药”来自于灵身仙骨的血肉之躯？！
赵长老几乎是惊骇地看着云仙。
云仙的神色却很平静，这时不知何时出去溜达的魇魔回来了，兴奋地邀功，“老大老大！你吩咐的事我办好了！妥妥的！”
赵长老下意识看去，还不待从之前的事中回过神来，便看到了一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他顿时毛骨悚然，“它、它是——”
这是魔！它身上还有魔气！
她的身边怎么会跟了一只魔！
“做得很好。”
云仙随意抬手，赵长老模样的魇魔便变回了一面镜子，飞入了她手中。
她没有在意赵长老惊惧的眼神，只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微微一笑，“赵长荣，我从未想过让你开口作证，从前没有，现在也没有。”
什么真相大白，什么水落石出，于她而言都无所谓，那是好人的做法。
而作为魔修，让仇人痛苦才是目的。
她很期待自己的好师妹得知自己亲手杀了的人又活了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赵长荣听到她的话却心头剧震，那个令他不敢置信的猜想彻底得到了验证。
看着眼前冰冷诡谲、面目全非的人，莫大的震撼与悔恨席卷而来。
怎么会这样？这还是过去那个人吗？她怎么会变成这副模样！！
这百年来的屈辱与压抑好像突然在这一刻决堤，赵长荣崩溃得跌跪在地上爬到云仙面前，浑身颤抖，声音带着呜咽，“圣君，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
世上最令人意难平的事莫过于悲天悯人的神佛变成了满身鲜血的刽子手，济世救人的菩萨当起了索命的罗刹。
来日灵州大乱，生灵涂炭。
其中罪过也有他赵长荣的一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