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大虎龇牙咧嘴，脸上横肉抖动。
办公桌后面坐着一个穿着中山装的中年男人，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正低头写着什么。
他被这动静惊扰，抬起头，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眉头微微皱起。
“嚷嚷什么？有事慢慢说。”
调查员的声音带着几分不耐。
“我要举报我们村的周野！他投机倒把！私下里贩卖野味！那可是一头大野猪！”
赵大虎几乎是吼出来的，唾沫星子都快喷到调查员脸上了。
“他前两天打了一头二百来斤的野猪，偷偷摸摸卖了不少肉，赚黑心钱！”
调查员的眉头皱得更紧了，眼神也锐利了几分。
“野猪？卖肉？”
他放下手里的钢笔，身体微微前倾。
“这事儿可不小。现在上面正在搞‘严打’，投机倒把可是重点打击对象。”
“你说的要是属实，那性质就严重了。”
赵大虎一听有门儿，立刻添油加醋：
“千真万确！我们村好多人都看见他扛着野猪回来的！他肯定没有正经手续！”
王癞子也是点头：‘是啊！调查员，他那小子，就是立场不对！’
调查员沉吟片刻，点了点头。
“行，这事儿我们会去查。你先回去，等消息。”
周野刚刚哄好了林秀儿。
回到家中！
就发现自己家门口站着两个穿着制服的公社调查员。
旁边看有赵大虎和王癞子。
两个畜生东西。
两人表情严肃，身后还跟着几个看热闹的村民，探头探脑。
“周野是吧？”领头的调查员声音冰冷。
“有人举报你私自贩卖野猪肉，搞投机倒把！跟我们走一趟！”
这话一出，围观的村民顿时炸开了锅。
“啥？周野卖野猪肉被举报了？”
“投机倒把？这可是要坐牢的啊！”
“哎哟，这小子胆子也太大了！”
王癞子幸灾乐祸地跳了出来，指着周野嚷嚷：
“抓他！赶紧把他抓起来！我就说他不是什么好东西！打个野猪就不知道自己姓啥了！”
“这种人，就该好好查查！说不定还干了别的坏事！”
周野的目光淡淡地扫过王癞子那张兴奋到扭曲的脸。
他没有理会王癞子的叫嚣，也没有看那两个气势汹汹的调查员。
他慢悠悠地从口袋里摸出一根“大生产”牌香烟，又摸出火柴，“嚓”的一声点上。
深深吸了一口，吐出一串淡淡的烟圈。
烟雾缭绕中，他的表情平静得有些反常。
“同志，凡事都要讲证据。”
周野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
“我卖的猪肉，是公社食堂的马主任按规定收购的，有正经手续。”
领头的调查员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周野会这么镇定。
“手续？什么手续？”
他狐疑地盯着周野。
赵大虎那小子可是信誓旦旦说周野是私下交易的。
周野不慌不忙地从内屋炕席底下摸出一个用油纸包着的东西。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油纸包，里面是一张盖着鲜红印章的单据。
“这是马主任亲自开的收购证明，上面写得清清楚楚，收购野猪肉五十斤，价格、票证都写明了。”
周野把单据递了过去。
调查员接过单据，仔细地看了起来。
那鲜红的公章，是公社食堂的没错，上面的字迹也清晰有力，品名、数量、单价、总额，还有经手人马主任的签名。
一切都符合规定，挑不出半点毛病。
还好自己留了一手。那天马主任收购猪肉时，他就多留了个心眼，特意请马主任开了一张正规的收购证明，以防万一。
马主任当时还嫌麻烦，但看在那些野猪肉的份上，还是给办了。
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调查员的脸色变得有些精彩，从最初的严肃，到疑惑，再到此刻的尴尬。
他抬头看了看周野，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单据。
“咳……这个……”
调查员清了清嗓子，脸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
“看来这确实是个误会。”
“不可能！”
人群外，一声尖厉的叫声传来。
赵大虎扒开人群挤了进来，指着那张单据。
“这绝对是假的！他肯定是伪造的！马主任怎么可能给他开这种证明！”
他无法接受这个结果，明明计划得好好的，怎么就出了岔子！
周野冷冷的看着状若疯狗的赵大虎。
“赵大虎，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
他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股子寒意。
“诬告陷害，按照现在的政策，可是要承担法律责任，甚至坐牢的。”
调查员被赵大虎这么一闹，脸上的尴尬更浓了，也有些恼羞成怒。
这小子，这不是让他下不来台吗！
他猛地转头，对着赵大虎厉声呵斥：
“赵大虎！你在这里胡搅蛮缠什么！”
“证据确凿，这是一场误会！你要是再敢在这里闹事，干扰我们执行公务，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抓起来！”
周围的村民们，先前还替周野捏着一把汗，此刻见事情反转，都忍不住哄笑起来。
“哈哈哈，赵大虎举报的？”
“啧啧，真是够狠！”
“周野这小子，不像是以前那么傻了啊！”
议论声，嘲笑声，像一记记耳光抽在赵大虎脸上。
赵大虎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气得浑身发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赵虎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最后，他只能恶狠狠地瞪了周野一眼，灰溜溜地钻出人群。
王癞子见势不妙，缩了缩脖子，也想趁乱溜走。
他刚转过身，还没迈开步子，一只大手就铁钳似的抓住了他的后脖颈。
“呃！”
王癞子只觉得脖子一紧，呼吸都有些困难。
周野那张带着几分冷意的脸凑近了他。
“王癞子，嘴巴不干净，喜欢嚼舌根是吧？”
周野的声音压得很低，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但那语气中的威胁，却让王癞子浑身汗毛倒竖。
“再让我听见你在背后胡说八道，下次，就不是被举报这么简单了。”
“我让你这张臭嘴，彻底闭上。”
“放心，周哥，我以后绝对不乱说话。”
周野说完，猛地一松手。
王癞子踉跄了几步，差点摔倒，他惊恐地看着周野，连屁都不敢放一个，夹着尾巴，慌不择路地跑了。
7
公社大院的风波过后，那两个调查员并没有立刻离开村子。
领头的那个调查员，先前板着脸的中山装男人，他让年轻的那个先去村部歇着。
他自己则不紧不慢地踱到周野跟前，先前冰冷的表情缓和了不少。
他上下打量了周野一番，眼神里带着几分探究。
“周野是吧？”
周野点了点头，没说话，等着他的下文。
调查员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说：
“你小子，运气不错。”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
“有人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