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病房内——
张援朝枯槁的手指摩挲着妻子布满针眼的手背，医用消毒水的寒气顺着脊椎往上爬，看着那张陪伴了自己几十年的脸。
一时间止不住的心痛。
“放心，人家大夫说了，只要配合治疗不会有什么大事，你就好好听话就行。”
闻言。
赵若云强撑着挤出了笑容。
“都听你的。”
这话令张援朝既心酸又无奈。
与自己过了大半辈子，无论遇到什么事情这女人总会听自己的。
到头来。
福没享到，苦却不少受。
而如今他已经老了，没办法再去为妻子遮风挡雨。
不过好在他这半辈子养育了四个孩子，虽说大女儿去世了但二儿子和三儿子还有小女儿都还在。
想到这里。
张援朝拿出老年机，拨通了二儿子的电话。
可是，没等他说什么。
电话那边便传来了张学文的斥责。
“爹，我正在公司开会呢，你给我打电话干啥啊？”
语气当中充满了不耐烦。
如果是以前，张学文敢和自己这么说话。
张援朝肯定一个大耳刮子上去好好教训一下他，可是如今他已经老了。
最重要的。
他现在，只能指望这群孩子。
“学文，你娘生病了，医生说........”
话还没说完。
就被张学文直接打断。
“爹，别老什么医生说医生说，那群医生就是专门骗你们这群老人，谁上岁数了不得点病，谁家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别那么怕死。”
“行啦。”
“我得接着开会了，别给我打电话。”
说罢。
电话便被直接挂断。
听着电话中传来的忙音，还有儿子那尖锐的话语令他手背的青筋逐渐的暴起，一时间各种情绪交织在内心当中。
可是事实却无法改变。
早知如此。
当初为何要早早的将家产分了？
长出几口气，平复一下心中的愤怒。
又打给了三儿子。
一番好说歹说之下，对方总算是答应过来一趟。
可是。
刚走进病房，在用充满厌恶和嫌弃的目光撇了一眼**的赵若云后，便对着张援朝开始了埋怨。
“爹，不是我说你，这时候怎么不找你那出息的二儿子了？娘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娘，你不能总是指着我一个人折腾啊。”
而这。
也让赵若云那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但张援朝却忍不住撑着苍老的身体站了起来，用颤抖的手指着张学武。
“你这说的是人话么？”
他完全没想到。
自己这个三儿子居然会说出这么畜生的话。
娘不是你一个人的娘？
那她就，不是你娘么？
愤怒让张援朝忍不住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咳咳咳，你.....”
而张学武眼看周围还有其他人，不愿丢脸的张学武赶紧摆手作罢。
“行啦爹，我也不跟你吵。”
“要多少钱？”
做为一个父亲，张嘴向孩子要钱这对于张援朝来说是很艰难的，但是到了此刻却也不得不放下那名为“父亲”的身段。
语气甚至都弱了一些。
“十万。”
听到十万这个数字。
张学武的表情瞬间就发生了变化，没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开了病房拨通了电话。
病房的隔音并不好。
通话的声音也传入了张援朝的耳中。
“老二，你什么意思？”
“爹娘你是彻底不想管了是吧？”
“当初你去留学，爹可是把房子都卖了几乎掏空了家底也要供你去，现在娘生病了你不想管，你是畜生么？”
话说到这一步。
几乎也就是撕破了脸皮。
电话那边的张学文也不再顾及什么。
“老三，别说我瞧不起你。”
“你有本事你也去留学啊，你也拿这笔钱啊....而且我当初留学不是也给家里争光了么，你呢？你结婚买房子，哪个不是花的家里的钱。”
“这么多年了也没见你往家里拿过一毛钱啊！”
“再者说。”
“你要是真有那份孝心，你倒是拿钱给娘治病啊，当初分家产你也没少拿。”
一时间。
兄弟两个隔着电话吵得面红耳赤了起来。
虽然不知道两兄弟最后讨论的怎么样，但肯定是没有讨论出来个结果。
而在结束了与张学文的通话后。
张学武又拨通了一个电话。
“媳妇，事情就是这么回事，娘那边手术得要十万块钱，后续治疗估计还得不少。”
“放心，我没那么缺心眼。”
“大哥他们都不管，那我不可能自己出这份钱。”
挂断电话后，张学武重新回到病房内。
脸上也挂起了为难的表情。
“爹，这钱不是我不拿，现在孩子正在上学处处都得花钱，我手里也没那么宽裕，不行你们就多联系联系二哥。”
张学武从钱夹中拿出了一千块钱放在了病床边上。
“我这边还有点事，我先走了。”
“不要啥事都找我，你们又不是只有我一个儿子，我也有自己的家庭和生活。”
说罢。
转身离开了病房。
他从始至终，甚至都没有和自己的亲娘说上两句话。
看着张学武留下的一千块钱。
张援朝的心中很是复杂，甚至已经谈不上是愤怒。
更多的是疑惑。
他不明白。
孩子们怎么变成了这样。
他和妻子这半辈子殚精竭虑，将几个孩子抚养长大成人供他们读书，又为他们买房子娶媳妇。
可谓是烧干了这一身的血。
就连赵若云的病，也是一心操劳落下的。
本以为。
到老了，可以享享福。
可是到头来，居然落了这么个结果。
目光看向躺在病**的妻子，眼神中充满了愧疚。
“我们错了么？”
赵若云双目紧闭。
她并没有睡着，她只是不愿意去面对这一切。
泪水已经顺着脸颊滑落。
“娘，你怎么样？”
病房门再度被推开，只不过相比先前的埋怨，此刻的声音中充满了紧张的关切。
是他的小女儿张雪。
或许是清楚张雪的情况，所以张援朝并没有给她打过电话。
毕竟。
就算是当初的家产也没有分给她的一份，以至于现在她的日子很是凄惨。
可是，张雪还是赶了过来。
而在看到自己母亲虚弱的模样后，她的眼圈也瞬间泛红了起来。
“爹，我娘她怎么样了？”
张援朝长叹了一声。
“情况很严重，需要手术。”
“那还等什.....手术费大概需要多少？”
她是从二哥那里得知这个消息的，此刻即便张援朝没告诉她什么，也大概猜到了是怎么一回事。
“十万。”
这是张援朝今天不知第几次说出这个数字，此刻已经显得有些无力。
而相比于两个儿子听到这个数字后的反应。
张雪却是截然不同。
“爹。”
“咱们就是砸锅卖铁都要给娘的手术费凑够.....不行，不行我就去贷款，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娘在这耗着啊。”
张援朝没有多说什么。
而张雪，也离开了病房不知是用何种方法去筹集这次手术的费用。
直到夜深后——
张援朝独自守在赵若云的身边紧紧的攥着她的手，守在与自己相濡以沫一辈子的妻子身边逐渐的睡去。
梦中。
他仿佛看到了过往的一切。
孩子们的从小到大，自己偏心和愚昧，与妻子所度过的一生。
都如同走马灯一般不断的闪过。
这一刻。
他总算明白，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可惜....
已经晚了！
“爹，我不想嫁....”
略显凄厉的声音将张援朝从睡梦当中唤醒，他下意识的还以为是医院中的其他人正在争吵。
然而。
当他睁开的时候....
站在自己面前的泪流满面的小女儿，一旁两个儿子。
还有坐在自己身旁一脸难色的赵若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