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九七章 幻梦江湖 . 一梦华胥
<配乐:芳华如梦(古剑原声.纯音乐)>
华胥一梦……(百里屠苏)
“师叔!师叔!”
耳边一连急切的呼唤之声,百里屠苏猛地睁开眼,直挺挺自草地上坐起来,直勾勾看着眼前的银发男子,额上冷汗涔涔。
“师叔,出了何事?”玉泱蹲在百里屠苏身边,担心地问道:“师叔,您怎的在这里睡熟了?怎的突然就……挣扎不住……满面悲戚……”
“玉泱?”百里屠苏怔怔地看着眼前银发的俊朗男子,很久才认出是玉泱。
“师叔您……您……您伤心了么?”玉泱伸手略略在自己脸颊上比划了一下。
百里屠苏痴痴看着玉泱动作,突然察觉脸上是有些湿冷,用手掌一抹,似乎竟是自眼角淌下了泪水。百里屠苏怔愣半晌,方轻轻摇了摇头,问道:“因何只有你一人?尚辛、尚蕴呢?”
“尚辛?尚蕴?”玉泱有些错愕:“不知是何人?”
“你师兄戒律长老尚辛、凝丹长老尚蕴何在?我有话要问他们。”百里屠苏闭上眼睛,托着额头道。
半天不闻玉泱回答,百里屠苏放下手,看向玉泱。
玉泱表情复杂的看着百里屠苏。
“怎么了?”百里屠苏眉心微蹙。
“师叔,我是师父唯一的亲传弟子,天墉城第十三代执剑长老。戒律长老是律节师兄,凝丹长老是修易师兄。”玉泱疑惑地看着百里屠苏:“尚辛、尚蕴……师父座下从没有此二人……天墉城也从没有这样人物……”
百里屠苏惊愕地瞪大眼睛:“没有……从来没有……那你的孪生兄弟……那个裹着黑斗篷……戴着玄铁面具的……”
“师叔,我并非双生子!我只有个妹妹叫小圆……早已病故……”玉泱忧虑道:“师叔,究竟出了何事?”
百里屠苏错愕地看着玉泱,脑中一片空白。
“那么……依依她……她……究竟如何了?”许久,百里屠苏艰难地问道。
“依依?”
“依依……慧蚀的御剑之人……无情谷的无情雪……师尊紫胤真人座下关门弟子……我和你师父的小师妹……”百里屠苏突地惊觉了甚么,紧张地握紧双拳,紧盯着玉泱的双眼问道:“……你的娘啊!”
“慧蚀是师父的佩剑!哪有甚么慧蚀御剑之人依依!哪有甚么无情谷!哪有甚么无情雪……师祖只收了您和师父两个弟子……您和师父从来没有小师妹。至于我娘……”玉泱有些黯然的摇摇头:“玉泱自幼父母双亡……和妹妹小圆相依为命……就住在昆仑山脚下的村子里……后来……妹妹也因病没了……村子里的人都道我眉心朱砂不祥……要将我溺死……所幸遇到师母……那时还是妙法长老芙蕖……下山游历……遇到我……因与您长得相像…….将我带回天墉城……拜在师父门下……若说娘……也该算师母才是……””玉泱摇头叹道:“师叔,您适才是做梦了罢?”(《古剑奇谭琴心剑魄今何在》DLC《天墉旧事》)
百里屠苏怔怔问道:“那……恒姨、云潭呢?建兰铃兰呢?也不存在么?”
“在桃花村!”玉泱讶异道:“师叔您怎么了?孟云潭是您的义弟,建兰铃兰是他的子女!您和风师叔离开天墉城游历环春坪之时结识。孟云潭的母亲,环春坪花神祭司大人,您还认了义母呢!您和风师叔同他们一家在桃花村住了几十年,直到师父和师母退隐,您和风师叔才离开桃花谷一起到雾灵山涧来隐居啊!”
百里屠苏惊愕的瞪大眼睛,只觉自己脑中一片混沌。
玉泱满面同情:“师叔,您把梦境和现实混杂在一起了!”
“梦境……现实……混杂在一起了?”百里屠苏自言自语问道:“真的只是个梦?如此真实的梦境?”
“难道,以辟邪之骨承载魂魄得以重生,便会有这样的错乱?或者,是辟邪的记忆与您的记忆混合……”玉泱蹙着眉头宽慰道:“这或许便是死者重生的代价罢。师叔,是梦,或者是辟邪的记忆,总与你无甚关系。”
“你的意思是,蓬莱两度覆灭,也是没有的事;钟鼓、伏羲、蚩尤、梼杌、飞廉、商羊、祝融、太子长琴,都是没有的。”百里屠苏垂下头,闭着双眼低低道。
“蓬莱只覆灭过一次,也已是惨绝人寰,岂能有二度覆灭?甚么钟鼓、伏羲,甚么蚩尤、梼杌,甚么飞廉、商羊、祝融,都是上古神仙,与我们并无关系。但也不能说都是没有的……”玉泱微笑起来.
百里屠苏抬起头,热切的看着玉泱,等待他说下去。
“太子长琴……”玉泱微笑着看着百里屠苏,满目尊崇;“师叔不就是太子长琴的半身么?或者说,太子长琴是师叔曾经的半身。师叔可是上古仙人托生,如今,和师祖紫胤真人一样,是真正的剑仙!令人仰慕!”
“那你师母和风师叔何能重生?”百里屠苏摇了摇头,不甘的问道。
“何须重生?女娲娘娘赐予风师叔灵女般长久的寿命,如今做了您的妻子,自然与您同生同命!师母……修为虽较师父差些,亦不算太过悬殊,不过损耗师父些修为罢了。师父并不介意!”玉泱笑起来,眸中颇有戏谑:“重生此等逆天之事,必有常人难以承受之代价。师叔以辟邪之骨承载魂魄得以重生,实在是可遇不可求的罕见之事,岂能……人人都可以……重生……个个随心死去活来……岂非太过儿戏……”(《古剑奇谭琴心剑魄(今何在)》)
“真的只是梦?”百里屠苏仍有些不甘,低低问道:“这世上真的从来没有……依依?”
“看来,这个依依,对师叔来说,非比寻常!”玉泱好奇的问道:“师叔究竟因何如此在意!”
“怎能不在意……”百里屠苏定定地看着玉泱试探道,想从玉泱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一颦一笑中看出些些哄骗自己的破绽和痕迹:“她是我的女人……在晴雪离我而去之时,陪在我身边,她……把自己给了我……一切都给了我……”
玉泱有些愕然,脸很快涨的通红,尴尴尬尬道:“师叔,快莫要胡思乱想了……师叔如今得以婚配双修……不再是禁欲系……然而……然而……虽说……修仙的男人终究也是男人……未免不知足……许是想要多几个女人……然而……也是……实在……不妥……”
百里屠苏见玉泱如此,并无做作痕迹,不由失望,垂着头茫然自语道:“只是……梦么?依依……真的只是梦么?”
百里屠苏有些恍惚。
“世上从来没有无情谷,自然也就没有无情雪,又何来……依依?”
风晴雪的声音在背后响起,百里屠苏忙忙回头,见风晴雪以手托着后腰,挺着肚子,慢慢走近,艰难地在自己身旁坐下来。百里屠苏惊愕地看着风晴雪凸起的肚子,发不出一声。
风晴雪一面用帕子温柔地为百里屠苏擦去额上冷汗,一面有些疑惑地道:“自你重生,我们便在一起,从未分开过。苏苏……因何如此在意一个梦中的女子……是不是……我不够好?”
“不……不是……”百里屠苏怔怔地回不过神来。
“爹爹!”
一个身穿淡紫色衣裙、挽着双丫髻、十岁上下的少女,雀跃地跑过来,一下子扑进百里屠苏怀里,搂住百里屠苏的脖子,眯着眼撒娇道:“爹爹大懒虫,还在困觉觉!快快起来陪若木放风筝!”
百里屠苏怔怔地看着怀里像八爪章鱼一样的小姑娘,小姑娘狡黠地冲着百里屠苏眨着眼睛,嘴角有着熟悉的浅浅的甜甜的小梨涡,百里屠苏脑中“哄”的一声,一片空白。
“哈!屠苏!你上一世的情人来了!”
一声清脆的女声,把百里屠苏惊醒。
抬头,便看见陵越和芙蕖远远自桃花树丛走来,芙蕖却如风晴雪一般,也是双身子,腹部微凸,只是月份似乎小些,还不必托着后腰,步伐也轻快些。桃花瓣沾了陵越和芙蕖满头满肩。
“若木!快来!我们去放风筝。山坡上的风好大,风筝可以飞这么高……不……有这么高……不……有……总之……很高很高!”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年不知何时跑过来,就站在百里屠苏面前不远,踮着脚尖,努力的比划着高度。
百里屠苏嘴角不由勾起一丝微笑。男孩子眉宇之间英气勃勃,颇有陵越的影子。
若木从百里屠苏怀中滑脱。
怀中骤然一空,百里屠苏怅然若失。
若木站在百里屠苏身前,歪着头看着男孩子比划个不住。
“玉潋哥哥,”若木背着手,右足尖在地上不断地画着圈圈,和风晴雪当年一模一样:“人家怕山坡上太阳晒……”
“不怕不怕!玉潋哥哥为你撑着伞!”玉潋像变魔术一样自背后拿出一把油纸伞,居然是翠绿色,上面还绘了茜红的若木花。
“可是人家是女孩子,扯不住风筝线……”
“不怕不怕!玉潋哥哥为你扯着风筝线!”
“可是人家走不动……”若木的身子晃来晃去,扭来扭去,撒着娇道。
“不怕不怕!”玉潋蹲低身,拍了拍自己的肩头:“玉潋哥哥背着你……”
若木欢呼一声,向炮仗一样直窜过去,一下子就跳上了玉潋并不算宽厚坚实的脊背。
玉潋一个趔趄,却忙忙托住若木,深怕若木自背上跌下。
“驾!驾!”若木拍打着玉潋的肩膀高喊道。
“嘶……”玉潋背着若木发出一声马嘶,,一手撑着油纸伞,一手托着若木,欢快地跑远……
百里屠苏目瞪口呆,,心中却渐渐清晰起来。
“大师兄,不关我事!儿子是你教的!”芙蕖掩口笑道:“你说……定要将玉潋教成顶天立地、铁骨铮铮……”
芙蕖和风晴雪再也忍俊不住,相视大笑起来。
玉泱强忍着笑,做出一副淡然状,几乎不曾憋出内伤。
陵越摇头不住,满面尴尬道:“惭愧惭愧……”
“师兄……”百里屠苏亦是颇有尴尬:“我……一定好好教若木……不许她……欺负玉潋……”
风晴雪和芙蕖又是一阵爆笑:“你们两个……怕是……教不了了!”
百里屠苏尴尬唤道:“……师兄……”
陵越却点头道:“其实……这样……也很好……由着他们去罢……”
“这儿女亲家,看来定是做得成了!”风晴雪抚掌笑道。
芙蕖却撇撇嘴道:“我看未必……屠苏未必看得上我们家玉潋呢!”
“怎会?”风晴雪诧异道。
陵越和玉泱亦是满面讶异。。
“屠苏适才看着若木出神……屠苏……你是不是觉得若木生得很眼熟……是不是很像你梦中的情人……”芙蕖歪着头取笑道:“都说女儿是父亲上一世的情人……你瞧屠苏适才那模样……诚不我欺……只怕舍不得……”
闻言风晴雪、芙蕖皆大笑出声,连陵越和玉泱也不由勾起了嘴角。
百里屠苏红了脸。
“爹爹!快来!”若木由玉潋驮着,自一刻桃树后探出头来道:“快些来嘛!我的马儿快跑不动了!”
“爹!你也来!回头……我罚抄剑经一百卷!”玉潋伸着脖子向着陵越道,转眼一溜烟儿又跑得不见踪影。
陵越摇摇头,向着芙蕖和风晴雪道:“你二人有孕,山坡陡峭,且风大,就不要去了。我和屠苏跟着便是。”
芙蕖和风晴雪答应了,携着手慢慢走到水潭边的木凳上坐下,一面品着玉泱送来的花果茶一面咬着耳朵不知在说些甚么,咯咯的笑声不绝。
玉泱原是来为芙蕖和风晴雪送些补养之物,如今事了,便却向着众人行礼告辞自回天墉城不提。
陵越和百里屠苏便跟着若木和玉潋往山坡上去。
山坡上,金色的阳光洒满大地,光明、温暖。被覆在人身上,却丝毫没有灼伤之感。
茵茵草地上,陵越单膝跪地,玉潋和若木围坐在陵越身边。
风筝似乎断了竹骨,陵越一面很用心的为两个孩子修整着风筝,一面说着甚么,玉潋和若木在旁很认真的看着、听着……
百里屠苏在一棵桃树下,背靠着桃树干席地而坐,纷纷扬扬的桃花瓣如雪般飘落百里屠苏一头一身。
“梦?噩梦么?”百里屠苏伸手将衣襟拉开些些,露出胸膛,垂头仔细看来,又用手指轻轻触碰心口,那里原本应该有一道刺目的剑痕,时时开裂,时时流血,时时心血暗耗,时时痛不可耐。然而,心口的肌肤触指光滑,并没有任何伤痕,甚至没有一丝一毫异常。
“原来真的只是个梦!这般真实的梦境!”百里屠苏轻叹一声,松了一口气,:“梦中,最大的心愿便是,若能一切从头来过,唯愿与她从不曾相遇……”
百里屠苏放松身体,靠在桃树干上,远远望着阳光被覆的玉潋、若木和陵越,还有水潭边笑语嫣然的风晴雪和芙蕖,心头荡漾起一片暖意。
慢慢收回目光,百里屠苏遥望向远方。
夕阳西下。
“华胥一梦……”
百里屠苏勾起唇角,露出左颊上深深地酒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