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办公室的时候,莫锃羽正站在那里给桌子上的植物浇水,我走至他身边,叹了口气道:“感情真是个磨人的小东西……”
莫锃羽依然慢悠悠地浇着水,听了我的话,微微含了一丝笑意,道:“怎么了?”
我单手搭在他肩膀上,因为重力的关系,莫锃羽手里的水壶往下倾斜,喷洒的水顿时铺散开来,溅到了办公桌上。他将水壶放下,扯了几张纸巾擦拭着桌面。
我依然搭着莫锃羽的肩膀,低低叹了口气,道:“羽毛……回去之前,我想多看看若初。”
他平静地回答我,“好啊,下班我们就去。”
其实想说些谢谢什么的,但是话到嘴边都觉得多余,好在这些难熬的时刻永远都有他在,于是送走若初,让我觉得……失去的痛苦纵使难熬,多一个人陪伴也好过独自面对,如果没有莫锃羽,我做不到这样狠绝。
羽毛是这样温暖的一个人,又怎么会不明白我心里想的事,他搂了我一下,这样的亲昵也只有他能对我做。
“想哭呢,就哭……”
“我才不会哭……”我站直身子,“我不敢看她的眼睛……所有的事情你和宝儿不是都解释清楚了,她也已经相信了。如果让我解释,恐怕一切都会很糟糕。”
“若初很聪明……”莫锃羽沉吟了一下,“留白对她最好不过,谁说人生必须要过的清清楚楚?就拿你自己来说,很多以前的事情你也不见得都记得。”
“我又不是某人,我真的都忘了。”我摊了下手,听莫锃羽无奈地叹息。
他的记性太好,记得太多的从前,总是被我如此调侃。
“因为我朋友太少,所以很珍惜……那些过往。”莫锃羽说着,拿着水壶准备出办公室,临走前道,“记性不好的那位,下班我陪你去诊所,OK吗?”
不等我回答,他就打开门走了。
我将电脑的网络电台打开,一边听着音乐,一边将手头的文件处理意见分发给细节处的负责人,看到梅悠的邮件时,我有些诧异,立刻点开。邮件只有一句话,是她一贯的调侃作风“小家伙,我要回来啦!听说你要结婚,居然不邀请我……我只能不请自来,盼接待。”
我关了邮件,发愣了一会,先是笑,然后呸了一口,哪有这样的人!
拨通梅悠电话的时候,她迷迷糊糊的声音响起来,倍加亲切。
“喂……小苏……”听到我的声音,梅悠很是愉快,“你是不是看到了我的邮件,特地打来问候我老人家的……”
“什么时候回来?”
“马上起床后我就要去机场了。”
“很突然!”
“不突然怎么叫Surprise!开心吗?”
指望梅悠按常理出牌,还不如盼望每天都是夜晚。
我抽了抽鼻子,轻轻道,“很开心……谢谢……”
“乖啦!”梅悠在那边拖长了语调,“我回去后先去园子给老爷子请安,然后就去看你。”
“好。”挂了梅悠的电话,有些欣喜,这个世界上,给予过我最多帮助和指导的引路人,也只有她一个,她这样挂心我的事,我只有感激。如果没有梅悠,不会有今天的苏凌。
我从一个固执一根筋的傻缺,变成现在这样隐忍周密的高级助手,全是她的功劳,若初要出国,还要她帮忙,希望一切顺利。
到达诊所的时候,郑朗明并不在。
莫锃羽刚刚送我到门口,就接到了一个电话,有紧急的事情要处理,说他晚上会来接我,就匆匆地走了。我呆立在楼梯口,想上去,又真的不知道说什么,正犹豫着,听到一声轻轻唤我的声音,那声音那样轻但是又那样熟悉,“苏苏……”
这世上,只有一个人喜欢这么叫我!
我抬头,见若初推着轮椅从房间出来,微笑看向我,“苏苏……”
“你……叫我什么?”
“苏小姐,”若初仿佛回过神,“你是来看我?”
“啊?是,来看看你。”我攥紧了手里的袋子,若初道,“特护临时有点事情出去了,我刚从院子里逛了一圈,”她握起拳头举了举手臂,“我恢复的还不错,现在自己也能推着轮椅走了,下午还尝试着站起来走了好几圈,我想很快我就可以自由活动了。”
“嗯……”每次我不知道说什么,总是会问她恢复的怎么样,若初大概以为这是我关心的事,自觉地说着。
我走过去,在她身后推着轮椅,“那我陪你在院子里走走?”
“好啊。”若初回头看看我手里的袋子,我道,“是带给你的衣服。”
“苏苏,你真是个好人。”她将袋子接过,放在自己的腿上,“听郑医生说,你就要和莫先生结婚了?”
“是啊……”
“我特意问过郑医生,他说我那时无法外出。你们救了我,我却不能帮上你们的忙,真的很抱歉。”若初说道。
“没关系的……你好好恢复就行。”我说着,我在若初的背后,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能听到她的声音,这样很好,她看不到我轻轻的颤抖。
若初说,“推我回房间好吗?”
自若初醒来后,房间里有好好收拾打扫过,不再是之前冷清的病房样子,进了屋子后,若初自己推着轮椅到床边去,从枕头下拿出个东西,对我招了招手。
她将东西给我,用红色的绸布包的好好的。我将绸布慢慢揭开,是一张剪纸,一幅大大的红色喜字,下面喜气洋洋两张头像剪影,依稀是我和莫锃羽的样子。莫锃羽戴着眼镜,长发披肩嘴角向上扬起的是我。
“琢磨了好几天剪了这个,喜气吗?”若初见我拿着剪纸发呆,解释道,“我现在什么都没有,只能送这样简单的东西。”
我小心地收起来,笑道,“你的手指都不怎么灵活,做这样复杂的剪纸……”
若初道,“也没有,我画了图,张姐剪的。”她对着我,那样近,看的清楚每一根睫毛。若初的眼神很平静,带着几分淡淡的自嘲,“我现在什么事情都做不好。”
“不是……你已经做得很好。”我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只觉得房间里的墙壁洁白地晃目,“我扶你坐到**?”
若初道,“好啊。”
若初坐在**,我坐在若初身边的椅子上,郑朗明配了个电视机,打开电视机,正好是叶城的娱乐频道,若初眼睛一亮,指了指屏幕,“何小姐。”
确实是宝儿,戴着遮住半张脸的大墨镜,黑色的紧身连衣裙套装,站在一群人的后面。新戏的开机仪式,现场不少记者,正在对导演提问,何宝儿站在后面,若初也能一眼看到。我对她笑了笑,“何小姐专门负责投资拍影视剧的。”
“那您是做什么的呢?”
“我是做公关的……”我老老实实回答。
“莫先生和您一个公司?”
“嗯,他是我们副总。”
“苏苏,谢谢。”若初突兀地冒出一句话,“如果不是你们好心,我可能就死在野外了。”
“吉人自有天相,千万别胡思乱想。”我正色道,若初侧过脸来看着我,略一点头,“如果不是因为这样的事故,我也不会认识你们这样好的人,所以……上天做事,自有他的道理,对不对?”
“是这样。”我干干地说道,不敢去看若初无比清澈的眼睛。
她微微笑着侧过头看我,看我认真包好的剪纸收起来,放到包包里怕折叠压坏了,又掏出一本厚厚的笔记本,才小心翼翼地放进包包里。
大红色的剪纸栩栩如生,若初的记忆力真好,她记得莫锃羽戴着眼镜来看她的样子,也记得她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眼的我,长发披肩,欣喜的笑容。
这一刻如果她问些什么,我一定会忍不住告诉她真相。
可是若初什么都没有问,只道,“不用这样小意地收起来,以后你若是再想要,我可以在剪给你。”
“我很喜欢。谢谢你。”
若初对我微笑。
两个人坐着看电视,八卦娱乐节目也变得生动起来,俊男美女粉墨登场,炫丽的影视剧介绍,若初丢失了记忆,根本不知道电视里出现的面孔都是谁,她只是陪着我看着。
“苏小姐……对不起,我今天冒昧叫了你别的名字,你一定很不喜欢。”
我笑了笑,道,“没有,只是有点不习惯。”
若初的目光看向前方,说道,“可是我感觉到,你当时很是诧异。这个名字,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吗?”
“没有什么。”我努力地平静,若初,你不要再问下去了,我一点也不想亲口告诉你我们曾经的关系,也不想告诉你这个名字是我们第一次亲密的时候,你脱口而出的喃喃呼唤,“我只是不喜欢别人这么叫我。”
“是我冒昧了。对不起。”若初仰起脸,“我觉得自己忘记很多事,总是闪过一些片段和话语,却想不起来是什么,对不起。”
郑朗明!混蛋,做的什么破手术!
我站起身来,客气道:“若初,那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
她挥挥手送我,出门的时候看到特护正提着一兜子东西回来,客气地问候我,“苏小姐不多呆一会?”
我狼狈而逃,快步走到巷子口,莫锃羽晚上的应酬还没有结束,我独自过了马路到锦绣中华城的商业街上逛着,晚上灯火初上,商业街行人熙熙攘攘,饭店里人头涌动,到处一派热闹,可是这热闹,与我无关。
若初永远是若初,不管她有没有丢失记忆,只要她笑一笑我就神魂颠倒,皱一皱眉头我就不知所措,我依然……依然很爱若初。
我抱着肩膀,不知道自己做的是否有错,却在街头看到了岳志恒,看到我他也是明显一愣,点头致意,“苏经理。”
既然碰到,就一起喝一杯。我们两个人步入咖啡厅。
“苏经理,怎么一个人在这里逛?”
“刚看过一个朋友,随便看看。”
“哦。”岳志恒点的黑咖啡,不加糖也不加奶,浓郁的一杯,一饮而尽。
我只点了一杯柠檬水,此时情绪低落,也不知道说什么,对着岳志恒总有那么点妒忌。不管他做过什么,羽毛还是愿意帮他,我却连原谅自己这样放弃的理由都找不到,想起泰山,我道,“谢谢你送的结婚礼物。”
“是……阿肯?”
“不是阿肯,它叫泰山。”
“挺好的名字。”岳志恒听了后只笑了笑,那一笑透出的酸楚,连我也不忍继续多说什么,莫锃羽看来是狠了心真的不愿与他和好。
就如同死去的阿肯,感情已经决然断裂,相似的一只并不能弥补任何,已经受伤了的心,回头也无法重修旧好,不如亲手割破。
“正好遇见你,还有些礼物,你一并带回家去吧。”岳志恒将一包东西递给我,“我用不到了。”他说的很真诚,“我这个人没有什么朋友,在我人生最灰暗的时候认识了阿羽……他是我很重要的朋友,苏经理,也许我这么说你会笑,可是我还是想说下去。他说……结婚他会很幸福……我祝你们,百年好合,白头到老。”
“本来我想开车送你们回老家,亲眼看看你们的婚礼,不过我家里出了点事,明天就要回去处理……”岳志恒漂亮的眼睛里流露出哀伤的神色,戚戚地看着我,“处理完事情,再补给我一杯喜酒,好不好?”
“一定。”我扬起头,笑的喜悦。
岳志恒那包礼物沉甸甸的,接过的时候心里有点内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