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曾晟变成了一株桃花。
前一夜,他还在自己的单人**睡的逍遥享乐 ,再睁开眼睛,就变成了一株桃花。
在小鸟的清啼声中醒过来,他以为自己睡落了枕,动一动,动不了,再动一动,还是动不了。
然后,他在一弯清水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一株桃花!
伸伸右手,一枝开满桃花的枝干在动。
伸伸左手,另一枝开满桃花的枝干在动。
两只手一起伸,有花瓣从身体上缓缓飘下,如轻风吹过。
太过匪夷所思的事情呀!曾晟以一棵树的形态想。
曾晟很懒。
曾晟也很淡漠。
所以,曾晟不会暴跳如雷、也不会用歇斯底里展现自己的所谓急烈情绪。
他只能叹气,这是他表达自己不满情绪的唯一途径。
在人类的时候,学生捣乱,他叹气。
薪水不够花,他叹气。
别人嘲笑他无能,他叹气。
连女朋友分手,他都只是叹气……
这次,为了表达自己确实是情绪急烈,他接连叹了N多口的气。
……
当他边叹气边观察周围情况的时候,忽然发现,这里好象、似乎、仿佛……还不错,于是,他不叹气了。
——桃树身处的地方,在一广阔幽深的山谷中,四周是连绵不绝的山峦,一侧是蜿蜒流过的小溪水。远处,垂直而下的瀑布飞流直下,脚底(或者叫根部),碧草青青、野花烂漫。不时有蝴[蜜蜂飞过,甚至还有不知名的彩色莺儿,落于肩头,娇娆清脆的呢喃。
望得水中自己的倒影,一棵独秀,半展霞红,依水而居。
摇曳在晨风里,还能闻到自己身体里散出的芳香……曾晟有些陶醉。
而那些急烈情绪,在这大青绿水墨画般的美景里,也瞬时安宁下来。
不用上班、不用担心薪水、不用操心那些调皮捣蛋的叛逆学生、不用自己洗手弄肴羹……而且还生的如此美丽……
曾晟这么想着,知足了——
虽然有一丝寂寞,随着香气萦绕,且越来越浓郁。
四周没有桃树的同类。
即如当初作为人类时,亦没有他的同类。
记得当初,好容易交往过一位漂亮女士,时间不短、感情不长。
最后,在曾晟懒散淡漠的注视下,甩头而去,挥袖间,没有带走一缕云彩。
她说,越和他在一起,就会越感到寂寞。
曾晟不太明白,两个人怎么会寂寞?
然后又剩下独自一个人,两个影子变成一个影子……迟钝的曾晟才品尝到寂寞的滋味,但因为懒,再没有想要找个同伴的欲望。
仿佛寂寞于曾晟,就是生活的一部分。
寂寞久了,就演变成了沉默。
沉默久了,就演变成了一株桃花。
而且,还是野生的那种。
曾晟心安理得的接受了这个现实。
山中无岁月,今昔不知是何昔?
多数时候曾晟在睡觉,尤其喜欢闻着自己的体香睡觉,芬芳的体味就象安神的精油,颇是适合他的懒症。
不睡觉的时候,就与小鸟聊聊,与轻风耍耍,或者,用枝稍逗逗水中的鱼儿,看它们受到惊吓仓皇逃跑,然后过一会儿又得健忘症一样游回来……
但曾晟讨厌雨,无论大雨小雨,他都讨厌,因为它们总会击落一地花瓣,这会让他肉疼很久。
曾晟最喜欢的是自己根部清清的山溪水,它是他生存的源泉,甘甜适口,绝对干净。有这天然矿泉水的滋润,曾晟觉得自己的花瓣越来越灵秀清透、枝叶越来越浓密茂盛。
后来,一只小老虎从山的那边缓缓走来……它是来溪边喝水的,经常有小动物来溪边喝水,象小鹿、小马、小山羊、甚至还有山鸡等。但象它这样的“猛兽”,却还是第一次。
小老虎显然还未成年,有藏獒那么大,通体毛色火红中带些黑色花纹,虎头虎脑,喝完水还用大爪子洗脸。
然后,它看到了曾晟,更准确的说,它看到了一棵独秀的桃树。
小老虎迈开虎爪径直走过来,歪着虎头仰视半天,竟自在桃树下卧倒,一会儿功夫竟发出了悠然的呼噜声。
惹得曾晟不禁莞尔。
或者是因为桃木本属阴柔植物,或者是因为曾晟本来就心太软,看到这样一只憨态可掬的小老虎,竟激发了潜藏心底多年的爱意——
它每次来树下睡觉,曾晟都会很殷勤的调转桃枝为它遮掩强烈的太阳光,或者借风吹过不着痕迹的用枝稍轻轻拍打它的后背。
每次这时候,小老虎都会很开心的打着滚,朝曾晟呜呜低鸣……
曾晟觉得自己的劳动唤来了回报,于是,曾晟很满足。
这样,日日复日日、年年复年年……曾晟找不到可以计算时间的参照物,在混沌中混过无数岁月。只知道,桃枝越来越粗壮,桃花越开越锦簇,而小老虎越来越肥、越来越巨大……
山中岁月好似地老天荒那么久,又好似只过了一个日夜。
直到有一天,曾晟正在溪水里专心致志的洗涤自己右边的桃枝,他很少自己动手洗涤它们,因为曾晟很懒。
曾晟边洗边走神,然后,看到天上忽然飘来一朵云彩,还是五种颜色的那种,很漂亮。
五彩祥云忽忽悠悠飘到曾晟跟前,从云彩里跌跌撞撞的爬出个小老头儿,白眉白发,满脸的沧桑岁月——用自己前世里对门那个不赡养公公的女人的话讲,简直就一老棺材瓤子。
一手佛尘,一手捋着白胡子,小老头儿绕着曾晟开始打转。
而且是转一圈,叹口气,再转一圈,叹再口气,就如曾晟刚变成桃花时,那样长长的叹气。
最后,他说:“怎么还是这样,您不知道四季更叠吗?您不知道开完桃花,要结桃子的吗?”
曾晟被他转的很郁闷,慢慢收回桃枝,面无表情地望着他。
那老头儿又长长的叹气,“总是开桃花,您不累吗?”
可能寂寞太久了,忽然有人来到自己面前叽叽喳喳的老是用反问句反问自己,曾晟更加郁闷,决定不理他,伸出左边的桃枝,又专心致志的为它……洗澡。
小老头儿不叹气了,他朝天翻了个白眼,那模样,就象人老死前的翻白——
他说:“您到是开口说话呀,桃君!”
叫我吗?我可以说话的吗?
曾晟挑挑眉稍(他不知道自己在挑眉稍的时候,桃树的哪个部分会动)。
然后,曾晟说话了,“你是谁?”
发出的声音轻轻淡淡,尾音处不易察觉的带些沙哑,就象轻风吹过叶子磨擦的沙沙声,听上去很令人舒服,这让曾晟很满意。于是,他又加了一句,“凭什么管我?”
小老头儿一愣,然后笑了,那脸挤到一处折得山菊花似的。
他朝曾晟深深鞠躬,扬声道:“恭喜桃君,贺喜桃君,都学会质问了,这人间一遭还真是没白去。”
曾晟再挑挑眉头,脑海里赫然出现某年的春节晚会上、某一长着典型猪腰子脸的东北人儿也这么握着另一东北人的手说过:“恭喜你,都会抢答了”的场景。
那场面,呃……真是壮观!
曾晟难得的笑了一小下。
小老头儿好似被曾晟的笑吓着了,傻愣半天,才直着小眼睛开口道:“我的天帝陛下呀,我的天后娘娘呀,我的观音菩萨呀,我的……”
就在曾晟以为他就会这么唠里唠叨的会把所有神仙全念出来的时候,他说:“……恭喜桃君,贺喜桃君,原来,您也学会笑了。”
这话说的让曾晟很想叹气——如果连笑都不会那我成了什么,撞猪身上的白痴吗?
于是,曾晟抬起眼皮斜瞪他,(别问他瞪眼睛的时候,桃树的哪个部分会动,他自己也不知道。)
但显然小老头儿知道,因此,他又要弓身恭喜……曾晟及时射出一朵桃花,“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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