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宫里回来后,阿暖难得主动与我说话。只是她与我说话的内容让我很惊讶:“小姐,《李家千金》的下册出版了吗?”
阿暖被我看得不好意思,脸上浮过一丝暗红:“我无事可做,就擅作主张看了书桌上的书,请小姐责罚。”
我摆摆手,受不了她一本正经又严肃认错的神情:“你爱看便拿去吧,《李家千金》的下册还要过段时间。阿暖喜欢看书?”
《李家千金》是“此间书坊”新出的书册,这位作者有超前的女权意识,将主角独立理智的性格生动展现。殷梦璃也不管那些老顽固老封建的书评抨击,痛快地收了书稿,很快就出版上市。
“只是识得几个简单的字,能看些浅显易懂的文章。”阿暖谦虚地答道,低眉顺眼偏又显得疏远冷淡。
我知她故意隐瞒也不戳穿,这府上并无异常,似乎展飞澜也还未回来,幸而送我回来的车撵还是进宫前的那辆,府上人只当我随公主去了趟宫中,我也不怕展飞澜问起。
倒是罗芳凝……我皱眉,刚才她激愤之下对董纤纤动手,若是让展飞澜知道了,又要引起一场风波。
“阿暖,莲儿呢?”
“不知道,刚才还在这里。”
我正想找莲儿,让她嘱咐院子里的人不要说起罗芳凝的事徒增困扰,却不见她人影。
“许是有事要忙,算了。”我重又翻起董纤纤的书架,她的屋里放了不少伴月国的书籍,有部分是译本,还有一部分原本。其中的译本大多是介绍伴月国风土人情、历史和一些文艺作品,原本我看不懂,可是夏弦月让我回展家找伴月国的书籍是为什么?
“纤纤,若我所料不差,你母亲与云州莫家必有关联。”分别前,夏弦月如是说。他告诉我,展家对我的身世和我娘的身份多有忌讳,不仅是因为大夫人出于嫉恨打压,还有一些不能对外言说的原因。夏弦月不肯告诉我他的情报从何而来,我套了半天套不出答案,沮丧不安时,他才出了条小提示:“展家所藏书目有部分来自伴月国,你可以从中找出答案。”
那他又怎么知道这些?我困惑地看向他,他牵着我的手,一脸的无奈:“莫大公子也只说到此。也许你能找到说服展飞澜的答案。”
怎么又冒出云州莫家?
我装着满腹疑惑回到展家,对着手上的古代外语读物没辙。
阿暖有些惊讶我一面看书一面猛抓头发的举止,对我说道:“小姐,可要帮忙?”
“你懂这个?”
“随家人见过一些伴月国商人,略知一二。”阿暖没多提,指着书中一段落文字问道,“小姐,此段文字所提及的是伴月国历代圣姑的生平……”
我崇拜地看阿暖流畅自如地翻译,她根本是精通伴月国的语言。
虽然对阿暖的来历好奇更甚,可现下我的注意力都被她的解说吸引住了。
伴月国水月教的历代圣姑都得民众推崇,每一任圣姑都是从全国成千上百的未婚少女中挑选出来,考究品行、相貌、学识,最重要的是还要到接受水神和月神的考验,直到他们认可了方可
作数。至于如何考验,书中未写明,只是强调圣姑关系着水月教的盛衰,不得嫁人,不得离开神庙,若是违背,神灵不仅将降天罚于其身,更会对水月教的未来示警。
“我呸,什么圣姑,根本是去当尼姑。”
我忿然不已,阿暖却不以为然:“水月教的圣姑,在伴月国都享有很高的地位。我朝曾遇大旱,朝中祈雨师无能为力,只得求助于伴月国。当日,是伴月国御林军亲自护送圣姑来京城祈雨,这才解了当年大旱。所以,水月教的圣姑得神灵庇佑一说,未必是夸大虚言。”
“与其说她们是去当圣姑,不如说她们是喜欢当神灵,享受被膜拜被推崇的感受。”
我默默吐槽,见阿暖已经翻完了书,只是介绍了几位生活无趣单一的圣姑和她们生平所做的造福人类的事迹,也并无特别。
“奇怪,这书上记载的怎么少了一位?”阿暖仔细又翻了一遍,并无漏看章节段落,对我说道,“我曾听伴月国的商人提起一位圣姑,她与其他圣姑不同便是她成过亲。而且她的婚礼是得了神庙神灵的应允和祝福,当时轰动全国。”
“是谁这么大牌,居然能让水月教打破教规?”想来那位圣姑所嫁之人亦非凡人。
“云州莫家。”
我的手一滑,书本摔到地上,勉强维持镇定的神色,问阿暖:“那圣姑叫什么?”
“这倒不曾听他提过,圣姑名讳也不是一般人可以知晓。”阿暖摇摇头,:“小姐对此事有兴趣。”
“只是对这故事好奇而已。”我装作若无其事,与她闲聊,“这水月教教规森严,居然肯为云州莫家打破教规,看来莫家的地位超然。连神教也忌惮三分。”
“云州莫家不只是朝廷在西南边陲依仗的重臣,莫家祖上曾有神将血统,代代流传,但凡云州有信教的,见到莫家家主,也要行礼叩拜。”
“阿暖,你真厉害,知道那么多。”
她对我的夸奖并不受用,淡淡道:“家父生前爱说故事与我听,我也只是粗略了解。”
“你有没有想过,秦椋前脚来找你,你后脚出门马上就被展飞澜找到,是不是太过巧合?”
耳边想起夏弦月的叮嘱,我看着阿暖冷淡疏离的美丽面孔,心底升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既为自己的怀疑感到多虑,又不得不顾忌被出卖的可能。
阿暖,你别让我失望才是。
我悠悠叹道,阿暖正欲与我说话,突然房外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依稀听到莲儿在喊“老夫人,你不能这么做,要是让少爷知晓……”
“啪!”重重的一耳光,伴随着一声熟悉的嚣张怒骂声,“贱蹄子,我还没死,你就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她算个什么东西?”
我冲到外面,正瞧见莲儿被人拖进了院子,她的头发披散,显示方才被人一番激烈地抓扯,脸上红红的爪印还不只一个。我脸色一沉,心火顿生,冷声吩咐:“阿暖,把不相干的人都请出去。”
阿暖身形飞快,她的长鞭一挥,吓退了一班来找碴的人。
她扶起哭倒在地的莲儿,护着我们,不让她们
靠近一步。
来的都是被展飞澜发配到佛堂冷僻地方的老妈子们,为首的正是一脸怒意直冲我而来的展老夫人。
莲儿委屈地哭着,我扶着她替她检查伤口,气得说不出话来。她这分明是被人动了私刑,不仅脸上有伤,身上还一堆伤口。
“小姐……”莲儿瑟缩着身子,恐惧不安。
“没事了,有我在。你们带她去上药。”
着两个小丫鬟过来帮忙,扶着莲儿回屋去上药。
“大娘,不知莲儿犯了什么错,劳你亲自动手?”我冷冷地问道,“若是想打给我看,大娘可以直接找我,不必对我身边的人下手。”
“贱人,你嚣张什么?那个死丫头不听主子的话,我教训她又如何?飞澜可不会为了一个丫鬟和我计较。”
我很想扑上去撕了展老夫人嚣张的嘴脸,故作思虑一会儿,沉吟道:“那可如何是好?大哥离开前特意交代过,我这院子里的一人一物一草一木都不可有半点损伤。如此,大娘还认为大哥不会计较吗?”
“贱人,你少来诳我。就算飞澜要追究又如何?”展老夫人作势便要冲上来,阿暖挥鞭重重地往地上一摔,吓退了她。两个老妈子扶着展老夫人,让她站稳了继续朝我吼:“你这贱人,自从回来后就大变样,半点规矩都不懂,还把飞澜迷了心窍,为了娶你竟然敢欺君。”
我挑眉,她的话里明显有漏洞。
展老夫人似乎怒极攻心,也不分场合地点和在场人员,朝我发泄不满:“老爷根本不会同意你们的婚事,我记得清清楚楚,老爷说过,等你满十八了就把逐出展家。”
这条消息够劲爆!
我按捺下内心的激动,摆出一副因晴天霹雳而失态,颤抖着声音问道:“不……不可能,爹那么疼我,他不会的……不会这么做。”
“哼,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不过是那个狐媚子带来的拖油瓶,老爷对你好就是做给她看看而已。”展老夫人见我“深受打击”,怒意稍稍缓解,转而得意洋洋地说道,“老爷白纸黑字写的遗书我还留着,幸好我当时命人誊写了一份给飞澜。他以为烧了就一了百了?我原想等你十八岁一到,再行此事,可是,千不该万不该,我听了如云的话,太过心急。”
原来内幕如此曲折离奇!
我一脸泫然欲泣,内心暗暗冷笑:展飞澜到底还是算漏了。
展老夫人见我失落更加痛快,夸张地笑了两声:“还不快请道长进来做法?我不能让我儿子娶个妖孽,把自己毁了。”
“你……你……想干什么?”我“吓”得往阿暖身后躲,捂嘴偷笑。
宅斗豪门剧必备戏码之一:请道长,做法事,除晦气,灭女主。
等我看到做法事的道长从天而降,我再也忍不住“掩面而泣”!
心里偷笑不止:展老夫人请的道长貌似有点逊。
他是一身道袍仙风道骨也没错,留着道士标准的山羊须,拿着铜钱剑。形象和装备完全符合。
可他出场的方式,是面朝大地,五体投地。
摔得很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