鎏金熏笼里燃着上等的熏香,烟气袅袅,随风送香。
栩栩如生的石榴绣花开在纱帐上随风舞动,染了清风送来的熏香,风采丝毫不逊外面的石榴树上新开的花。
纱帐被风掀起,露出内室里一位绝色佳人,红色的大袖罩衣长摆拖在地上,云鬓上插着珠钗,衬出她的美丽与贵气。
她躺在贵妃榻上,一手托着香腮,一手把玩手上的钥匙。
这钥匙是用千年寒铁打造,触手生凉,外形与普通钥匙无异,若不是这钥匙配着一把特殊的锁,哪儿能引人注目?
“都被困在牢里好一会儿了,你怎么一点不难过?”叶染烟拿着钥匙玩赏,暗道这幽冥锁还真是厉害,以董纤纤现下的术法修为,她要逃出来按说并不难,可惜,这枚幽冥锁的钥匙还在她手里,董纤纤逃不出来,也无人能进去救她。
按说遇到这种情形,董纤纤该是沮丧难过,可她没有,反倒把钦天监的人气地拂袖而回,纪长老把钥匙交给自己时还抱怨了几句水月教的人不识抬举,不断暗示她应该快点处置他们。
如果依叶染烟原来的计划,董纤纤会向国王进言不可出兵,她会因此获罪,那叶染烟大可以在旁煽动国王处决董纤纤,然而,事情的发展跳出她的掌控,没想到董纤纤竟然还预测出了大地震,以水月教的预言之准,难保国王不会采信。幸好,钦天监的袁大人极力劝服国王不可信她所言,国王又一心想出兵立威,只要他们在旁一挑拨,动摇国王对水月教的信任,董纤纤就逃不了大不敬之罪。只是,国王到底忌惮水月教的预言准确度,没有立刻下令处决他们,向全国公告要烧死他们祭天,还亏了她和钦天监在国王耳边吹风才下的旨意。
既然夏弦月也来了伴月国,那就让他亲眼见着董纤纤被烧死。
叶染烟目中闪过一丝疯狂的恨意,她得不到他的爱,也不能让他们如意,她承受了多少痛,夏弦月就该还她同等的痛苦。
“叶姑娘。”
一声冷傲的声音自屏风后传来,叶染烟意兴阑珊地应答:“二殿下又有什么新的提议?”
在这宫中,除了厉承烨的暗卫胆敢如此唤她,不做第二人选。
暗卫照旧隐在屏风后,只闻其声,人影模糊,难以辨认。叶染烟起初还好奇他是谁躲在宫中何处,冷不丁便冒出来以这种方式向她传达厉承烨的吩咐,久而久之,她也习惯了,直接问他厉承烨有何指示。
“水月教圣姑既将被处置,夏弦月必定会来伴月国,殿下的意思是叫他有去无回。”
“不。”叶染烟下意识地出声反对,试图向暗卫解释:“二殿下曾说过,弦月公子身份特殊,不能轻取他的性命,我怕我们贸然动手,于二殿下会不利。”
“放心,殿下并不是让你取他的性命。”暗卫没有拆穿她紧张的声调泄露了她真实的心思,冷冷地答道,“殿下说,夏公子喜好游赏,就让他再伴月国玩个够,别再回中原。”
听了暗卫的话,叶染烟稍稍松口气,但也疑惑为什么厉承烨要阻挠夏弦月回大郓?莫不是储位之争有新的变故?
虽然这么想,但叶染烟绝不会主动问起这事,她只关心自己和夏弦月的事。
“叶姑娘是聪明人,自然知道怎么做。”
只见暗卫将一褐红色的小瓷瓶放在地上,叶染烟见状不解:“这是?”
“不是毒药,不会取他性命,倒是可以邃了姑娘的心愿。”暗卫带着嘲讽的声调解释,“此药可以让人丧失过往的记忆,尤其是他心爱之人。”
贝齿轻咬住红唇,她自然听出了暗卫刻意强调的最后四字。
“可是忘忧草?”她记得董纤纤当时就中过忘忧草,虽不知起因,但听说董纤纤当时和疯了没两样,她不想夏弦月也这样。
“叶姑娘为弦月公子真是考虑周全。”屏风后模糊的身影,她看不见暗卫苦笑的神情,只听见他不留情面的嘲讽,“叶姑娘想让他忘了心爱之人,又担忧损及他的身体,真是情深意切,可惜,他不知道你待他一片情深,因他之故而委身此地。”
“你只需告诉我,除了丧失记忆,这药可有其他影响?”叶染烟不理会他的嘲讽贬低,只关心这药可有副作用。
“这药可是展大人亲身服用,展大人被人从伴月国送回展家后,除了不记得他妹妹董小姐,身体全然无恙,过的也比平日轻松。”暗卫与她说起此药的来历,听到展飞澜是如今的情形,叶染烟不禁皱眉,“他怎会变成这样?”
“水月教的人给他服了这种药。”
叶染烟随即放下心来,又听屏风后再无声音,想来暗卫已离开,便起身去拾地上的药瓶。
来不及收回目光中的欣喜兴奋,她看见靠在墙边的黑衣男子,微微愣住。
“你……”原来暗卫还没有走,叶染烟第一次看清楚暗卫的模样,是位二十岁左右的青年男子,平常听声音总以为他必定长着一张严肃阴沉的面孔,不料,竟是位五官立体英俊的年轻人。
暗卫以为她记起自己是谁,目中升起的期待,很快又被她的后半句话浇灭:“请转告二殿下,我不会让公子再回中原。”
她说的胸有成竹,更欣喜可以为自己的感情再争取一次。
只要让他忘记董纤纤。
暗卫低头掩饰他的失望,她到底没有认出他来。
大郓京城,一次他奉展飞澜之命保护董纤纤的安全,因董纤纤故意胡闹将他们带到杏红楼,他第一次见到叶染烟,自此难忘。他对这女人一见钟情,也从此情伤,那时候她和他的主子二皇子在一起谈笑风生,在他触手难及的高度。后来,主子召他当叶染烟的接头人,他欣喜不已,不料却是见她委身于伴月国国王,为的却是另一个她爱而不得的男子。
她只知道他是二皇子的暗卫,只是她的接头人,不值一提。
却不知道,她是他心中的月亮,看得见她的美,却永远得不到。
睡了一会儿,董纤纤才觉得好受些。
水璇把李清修按要求熬的白粥递给她,让她先吃点东西补充体力,同情地看着脸色苍白的圣姑,水璇不禁感叹:这十月怀胎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儿,当孕妇格外辛苦,做女人真不容易。
水璇还未感慨完,董纤纤刚端起粥,就被一道阴阳怪气的声音影响情绪:“再过两日你们可就吃不到这人间的美味,趁现在赶紧多吃些。”
水璇没了好心情,董纤纤也没了好胃口,示意纪长老有话快说,没事请走。
纪长老看出他们不乐意见到自己,他并不郁闷,相反,此时心情甚好。
让你们傲,以为会术法就了不起,遇上个更厉害的,照样让你们摔跟头。
纪长老一阵腹诽,面上却维持友好的假面具:“
好歹是同门一场,我来给你们送行。”
那不就是眼睁睁看他们去送死的意思吗?
董纤纤和水璇相视一眼,皆是无语。
“没诚意。”阿丁一本正经地指出纪长老来落井下石,“给我们送行连酒菜都不带来,就一句空话,不怕我们走的不安心,回头都找你要饭。”
阿丁的意思更明确:做鬼也不放过你。
纪长老面色很难看,但力持镇定,维持身份形象,董纤纤和水璇都没说话,他不与水月教的小喽啰一般见识。
最佳发言人阿丁又成功噎死纪长老,他朝水璇和董纤纤眨眨眼,后者淡笑着点点头。
“轻烟,师父来看你了,起来开门。”纪长老朝对面牢房深情呼唤,董纤纤被恶心出一片鸡皮疙瘩,这会儿来装慈父模样,当初急忙忙想把徒弟送上龙床的又是谁?
纪长老背对他们,自然没看到众人眼里的鄙视,只顾对着对面牢房喊话。
“掌柜,他会不会发现那是假的?”阿丁很担忧对面牢房**的用被子伪造的”叶轻烟在休息”的假象被识破,那他们给云州送信的事就该暴露了。
以防万一,董纤纤觉得还是把纪长老请走为宜。
“叶姑娘好像说过是谁对她设了禁止,把她困在此地,那人还想把她送给国王,借此登上高位。我记得是谁来着……”董纤纤一拍手,对纪长老笑着说道,“可不就是纪长老您吗?可真是位好师父,事事为自个儿考虑,连徒弟都能当礼物送人,还是个能给叶姑娘当爹的人。”
“我是为轻烟好,你休得胡说挑拨我们师徒的情谊。”纪长老被她讽刺地恼羞成怒,“轻烟,莫听她胡说,师父这是为你好。”
“为我好?师父,你不必再惺惺作态,你请回吧,我不想看见你,也不想见任何人。”对面牢房里传来叶轻烟的声音,阿丁吓了一跳,仔细看那被子还是原来的被子,是谁在说话?
董纤纤很快反应过来,加把劲继续赶人:“叶姑娘,你该起来看看才是,你师父换了官服官帽,又升了一级,你师傅对国王忠心耿耿能在国王面前说上话,让他想法子救你出去。”
“要我答应去伺候国王?我宁可在牢里待一辈子,师父,你我师徒情谊从你出卖我那时起已经断了,我不想再见到你。”叶轻烟的声音很伤感,“师父,你回去吧。”
“换了我,早就没脸见我徒弟,他还好意思待在这里等徒弟原谅。”
纪长老见徒弟态度坚决,水月教的余孽又总是出言讥讽,他不再待下去,冷冷地说道:“好自为之,很快就到你们的死期。”
等他走远了,离开天牢后。
阿丁舒了口气又很疑惑:“掌柜,刚才说话的是何人?不会是叶姑娘飘回来了?”
“怪力乱神,别自己吓自己。”董纤纤撇撇嘴,朝老外喊了声,“李清修,你可以出来了。”
转角处走出来一身道袍的年轻道士,正是方才模仿叶轻烟声调的李清修。
“啧啧,看不出来,你还有声优的潜质。”董纤纤夸赞不已,李清修竟能配出武则天剧里的语言色彩。
“我没当道士前,是跟着我父亲学口技。”李清修颇为自豪,“什么动物的声音都能模仿。”
“那你模仿个蚂蚁叫声来听听?”董纤纤咧嘴一笑,李清修绝倒。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