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洞口站定,只见祸天思一个人背对我呆呆站在原地,不知在想什么,那高大似雕塑般的身躯从洞口的阴影里显现出来,既孤独又无助。
“祸天思,我决定了,本公主给过你一次机会不会再给你第二次机会!你不想跟我回宫,就永远别跟我回宫了!”我深吸一口气,大声对着祸天思喊道。
在他诧异回眸的一瞬,我又身子一倾,全力向他跑去,在他猝不及防间狠狠扑入他的怀中!
“好!你不回宫,本公主也不回宫了,从今往后你在哪本公主就在哪,哪怕待在山里也好更远的地方也好……反正从此以后,本公主都要跟你在一起!”不等祸天思作出反应,我已红着脸喊了出口。
“公主……”
祸天思奋力的将我从身上推开,却不想自己话音未落,就被我再度偷袭!
我顺势离开他的胸膛,却踮起脚尖,下颚一扬,将双唇狠狠的、带着报复性的啄在了他的唇角!
这一吻,我倾注了太多力气,却不想,竟就因此,我和祸天思两个人的命运,已被改写。
很多时候我回想起来那一幕,也会不禁自问,如果不是我年少任性,很多事情,是不是都会不一样?
就算不能如我心意般美好,也至少,不会变的这样面目全非……
我和祸天思在山上住了有十日,才被皇宫禁军强行带走。
被禁军带走的时候,我哭喊的撕心裂肺,虽然只有十日,可是我早已陷入那个幻影而不能自拔。我以为那个纵容我至此的人一定不会袖手旁观,但不想,祸天思从头到尾只是默默看着,就如那日我吻了他的时候一样,像冰窟里的石头一样,冷漠、坚硬。
他直挺挺的站着,从明晰之中陷入阴影,仿佛没有血泪的雕塑。
十日以来,我们在山中朝夕相处。
对我的强行留下,祸天思没有过多反应,只一如既往过着自己的日子。他话依旧不多,可我却从他的眼眸里偷窃出一种微妙到不能言说的情愫。所以,当禁军将我强行带走时,我以为,他抬起的臂膀一定会拉住我伸出的手……
却不想,他还是转过了身。
回了皇宫我就大病了一场,也不知是在山里着了凉,还是痴念成疾。
我怕再也听不到那个人的声音了,趁着病还未愈,便同心腹的丫鬟策划了一场逃亡。于是回宫不到一个月,我又逃回了师父和祸天思所在的山谷。
这一次,我悄悄地,谁也没惊动,谁也没告诉,就躲在了山谷附近。
我怕告诉师父,师父会通知禁军,我怕去找天思,他又会将我推开。所以带着病的很重的身子,我躲在了山谷不远处的树林,白天偷偷去看天思,晚上就找个树洞之类的地方稍眠。
现在回想来,自己也并不是那么能吃苦的人,只是总害怕就这么死了,却还有遗念未了,连做鬼都不得安生。
记不得躲了几天,反正不是很久,我就被发现了。在偷看祸天思的时候,我晕倒在他沐浴的山泉池水中。
我每天都在偷看他,却总是远远地不敢靠近,好不容易遇上他独自在池中沐浴,我才敢借着边上的树木,靠近到池边,仔细看他。
没想到,祸天思的身子和他的衣裳一样,都白的如雪似仙、出尘不染,剔透的,让人误以为是无暇白玉、琉璃冰盏。
只可惜,他背对着我,我看不到他面具之下的真容。但也只是可惜一下
罢了,说实话,我并不真的好奇他长什么样子,因为长什么样子都好,他于我来说,都是唯一的,在这世上仅存的、不可取代之人。
我就这么痴痴看着,看的头晕了,一不留神就掉入了池中。
醒来的时候,我听到了他低沉好听的声音,他担忧的唤着我的名字,碧幽,碧幽,而不是公主。
我立刻就醒了过来,但是眼前不止是祸天思一人,还有师父和大批禁军。显然,我这一觉可睡了不短的时日。
看样子,祸天思已经知道了我带病出逃的事情,师父也是,禁军也是。
已经做好了被强压回宫的打算,我悻悻起身走向了祸天思,本想道个别而已,却没想他竟冷冷将脸别过,对向了师父的方向。
我心中一落,不料又听“咚”地一声,祸天思当即朝着师父跪下,开口低低声道,“徒儿不肖,望师父成全,弟子此生,愿跟随公主左右。”
弟子此生,愿跟随公主左右。
这恐怕是我印象中最令人开心的一句话了,因为那是由我最想留住的人,用我最痴迷的声音,坚定不移的说出。
祸天思就这么跟我回了皇宫,没有任何说明。
他向来话少,不过我都能懂。祸天思从小孤零一人,从未有人像我待他这么好过,即便他不表示,心里也不可能不记得。这就是他,心里的温度永远比外表要炽热太多。
我很高兴他能回宫伴我,但若说没有杂念,却是假的。
临行前,师父特地将我叫到房中问了话。
她说,你真的要带祸天思走吗?
我斩钉截铁的点头。
师父叹了口气道,你的心思我怎么会不知道?但天思是我一手带大的孩子,他身世很可怜,我不希望他再受到伤害。
我连忙保证,我说,师父放心,我以公主之名担保,绝不会让皇宫里任何一个人知道他是谁,我会保护他。
但师父脸上的忧虑还是半分未消,她只道,孽缘,孽缘。
我知道师父指的孽缘是什么,也知道师父在怪我,但还是无法回头。
师父说,若你真能心安,便去吧。可我自六岁回宫见到那个人、自十六岁重逢那个声音时,就再也不能心安了。
祸天思跟我回宫之后,就摘下了面具。
看过了祸天思的真容之后,我立刻就明白了,为什么师父要在他十岁之后,便假借家族规矩让他不得真面示人。
因为那面具之后的容貌堪比任何一个祸国红颜、倾城妖孽。
他不仅不是什么丑陋之人,甚至任何写美的词句都不能贴切的描绘出他的面目。因为根本,他就不是尘世中的人。
他是天神,他是谪仙,他是惊世骇俗的妖,是美得如光如芒,如幻如梦的人间仙境!
日月星河,浩瀚天地,我敢说,这个世上不会有比他更美的容颜,不会有比他更美的事物。
任何一个女人,哪怕是男人,只要看上这张脸一眼,都可能会痴迷乃至无法自拔。
除了……我。
只有我不行,因为我不能看这张脸,所以我请求祸天思继续带上面具,如他顺从的摘下面具一样。
我坚守了承诺,虽然祸天思是以特招的贴身护卫与我住在一起,但我却将他奉为夫君一般护在宫中,甚至不许他做任何事情。
而祸天思也变了许多,话多了,笑多了,温柔暖人多了。
我让天思搬去那早就备好的明黄阁楼中,每日坐卧在那可俯瞰浮云的珠帘榻后;我教他弹奏阁楼顶层放置的百凤古琴,吟颂拗口的古老诗文;我让他穿各种各样紫色的华服、梳斜垂侧边的散发。
每日快活笙箫,从诗词歌赋到修习咒文,从阅览百书到自创自写。
一晃五年过隙,我们便像是回到了从前一般,无忧无愁,相偎相依,如唇齿,如鱼水,不分不离,不离不弃。
除了那张面具,那是唯一的不同。
本以为就这样,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可以一直继续把美梦做下去……
这么想来,还真是觉得遗憾。
那天,皇兄匆忙步伐打断了天思纯熟美妙的琴音,他拨开珠帘,大声说道,聘礼已下,父皇决断,婚事已不可再推!
的确,我早已过了及笄之年,婚事确不可再推。
所有的公主都已婚嫁,唯有我仗着宠爱,将自己的婚事一推再推、一推再推。
只因为我知道,父皇即便再宠爱我,也绝不会允许我嫁给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护卫。如果深究下去,还有可能暴露祸天思的身份,就是念及对师父的承诺,我也不能这么做。
早就知道会有拖不下去的一天,但没想,这一天来的这么突然。
皇兄走后,祸天思当即弹断琴弦,他道,“公主,你去吧。”
他很久不叫我公主了,我心中一动,问他,“我去了,那你呢?”
他道,“哪里来,自当回哪里去。”
“你舍得吗?”我问他,将手指轻轻抚上他的侧颊,细细摩挲他的鬓角,不等他回答就又道,“即便你舍得,我也舍不得。”
“不舍也得舍,虽然知道这话不该说……但,人死不能复生。公主还是早日……”祸天思的声音还是那样让我心动,可是却也让我心惊。
我睁大双眸,不可思议的望着他,“你都知道了?”
他点点头。
“从什么时候?”已经五年了,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一开始……就知道了。”犹豫一下,祸天思才徐徐声道,“公主宫中有一间从无人去的屋子,里面是一个灵位,拴着一幅画像。画像上的人……”
画像上的人,紫衣华服,乌发斜散,慵懒的坐卧在珠帘榻后,素手抚着百凤古琴,颔首勾唇,眉目如画,清冷自华。
没错,那画像上的人和眼前的祸天思一模一样,除去面具。
是我亲手,把祸天思打扮成画中的人。
我以为不留痕迹,却不想,五年来都没有一句疑问的人,竟从一开始就什么都知道了。
我以为沉醉不醒的是两个人,现在才明白,从头到尾,还是只有我一个。
但有些气恼,为什么他明明知道……却还愿意做那个替身、陪了我整整五年。
那么,他又知不知道,从一开始我对他好的时候,就已心知肚明自己想做什么了……只是,为了找到他的替身。
师父说的孽缘,终于破了。
画中人叫若昧良,是若氏后人,也是师父早年的弟子,他天赋异禀,出师极早,被父皇赏识,十七岁就入了宫。
自六岁至十六,十年间,我就是对这个人种下了孽缘。
何为孽缘?
师父云,让人执迷不悟之情,让人疯狂无理之缘。
我对若师兄正是如此,分毫不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