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百两?”一个人高声叫道,“一块劳什子的破玉能值这么多银子,方掌柜莫不是走眼了吧!”
“不错,不错!”
“可不,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老掌柜这回准是看疵了!”
“太贵了,我看不值!”
唧唧咋咋的吵闹声登时开启,整个三楼像是炸开了锅。
清竹踮起脚尖,抬眼望去,说实话,碧绿色的玉佩颜色纯正、质地通透,确实看着名贵一些,可怎么也值不上五百两吧。
方掌柜咯咯一笑,“值得,值得,我若没看错,这块上好的美玉应该出自北秦皇族,是宫廷女眷佩戴的贴身之物……”
“北秦?”大堂拐角处,一张距离中心较远的客桌上,一个矮胖男子突然大喊,惊得众人一并回头,怔怔地盯着他看,倒是把他瞧得不好意思了。
这张方桌上坐在一男一女两人,三十几岁的年纪,看穿衣戴帽应该是一对夫妻,二人虽是绫罗加身,可并不善于搭配装扮,鸟枪换炮,一看就是刚挣到几个小钱的土豹子,所以进门时,账房给小二使了个眼色,小宝会意,将他们安排在角落里。
刚才来的时候腹中饥饿难耐,光顾着胡吃海塞,也没理会这边发生了什么事,现在茶饭已足,也跟着竖起耳朵听热闹,适才听人提到北秦,男子便惊叫出声。
原来这对夫妇并非南齐人氏,而是北秦子民,男的叫胡三,是个宰杀牲畜的屠夫,人人叫他“一把刀”;女的人称胡刘氏,小名二丫,平日里帮助丈夫以卖肉为生,号称菜市场第一“母老虎”。正赶上今年猪肉涨价,赚了不少银子,也学着别人的样子出门旅游,听说南齐的都城影城经济比较发达,繁荣兴盛,这两口子就在这儿小住了几日。
刚刚胡三那一嗓子,吓了众人一跳,惹得食客们纷纷白眼,胡刘氏顿觉颜面全无,用胳膊肘拐了丈夫几下,捎带飞来几记眼刀。
可笑他二人分明是没有文化的粗人,倒偏偏学起文人的儒雅来了。
方掌柜眼里略带嫌弃,笑笑道,“不错,就是北秦,而且是北秦皇族官家小姐的饰物!那玉佩上分明刻着一个‘香’字,就能证明这点。”
圆形玉佩的边缘的确有一个手刻的香字,只是字十分浅小,不仔细看很难发现。
清竹的脑袋轰的一声如遭雷劈,她明明记得自己送给方泽的那块古玉上也有一个不易被人察觉的“香”字,可她的玉佩是浅红色的呀,这块却是淡绿色的,这真的仅仅只是巧合吗?
“老掌柜这话不能说得太绝对,要讲到北秦皇族,我家相公可是略知三四。”胡刘氏满脸放光,自豪地道。
“二丫,啊,不是,夫人,应该是略知一二吧!”
“那指的是学问薄、懂得少的书生,相公你这样才高八十斗、学富五牛车的才子,知道的自然比旁人多得多,我没说略知五六就够谦虚的了。”
三层大厅内立时哄堂大笑。
胡屠夫见食客们看着自己哈哈大笑,全然不觉得是在笑话他,还以为人家欢喜他二人,面上更是喜不自胜,眉飞色舞地道,“可不是,夫人此话在理,我可是见多识广的人,咱这一双招子可不是白长的,看东西那叫一个清楚。”
食客们也来了兴致,扯着两耳倾听。
某杀猪匠翻了翻眼皮,喝了两口酒,又顿了顿嗓子,缓缓道,“提起北秦的事,我胡三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明白详细,说咱略知七八也不为过。”
众人一个趔趄,险些被他惊人的自满情绪雷的晕到。
“据我所知北秦境内好像并没有一个名字里带‘香’字的皇女,不过,倒是吏部尚书冯大人之女冯凝香芳名中有个‘香’字,没准这玉佩原来是她的。”
冯凝香在整个火凤大陆小有名气,这不但是源于她有个甚得圣眷的老爹,更因为她是北秦的第一美女。
“不见得,我听说在我们南齐国内就有北秦的一位公主,就是和皇子秦政一起长大的那个,两年前就夭折了,她的名字里好像就有个‘香’字!据说她为人谦和,很是低调,就是不太得亲身父亲北秦国君的喜爱。”
“她叫秦丁香,封号香雪公主,是北秦的长公主。”
酒楼三层的食客们纷纷议论起来。
“说起北秦首当其冲要讲到我们的皇帝秦颐人,他可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他幼年时被迫到你们南齐当了质子,历尽千辛万苦、卧薪尝胆,返回秦国后更是励精图治,对国家进行大力改革,现在我们北秦的百姓比以前富庶多了,人们的日子也过得好过从前。”
那胡屠户平时说话口条都不利索,今天竟夸夸其谈、出口成章,所有听客无不刮目相看。自家男人在人前出了风头,胡刘氏也跟着沾光,不觉也春风满面,得意起来。其实并不是某杀猪匠这一刻“老李”、“老杜”、“老白”灵魂附体,他只是一个人在战斗,他只是一个人!今天这些话全是闲来无事时,在街边茶寮里听说书的讲的,听得遍数多了,自然就倒背如流。
要说质子一事,已是二十多年前的旧事了。那时北秦与大燕两国交恶,一度金戈铁马、兵戎相见,当时北秦的实力较弱,大燕的国力较强,一战五年,北秦接连败退、边关告急,将士丢城弃地,百姓名不聊生、饿殍满地。战场上更是血流成河、尸横遍野、血色连天,成堆的尸骨中有无辜的百姓,还有战死的士兵。这场恶仗让北秦皇帝心力憔悴、焦头烂额。
那年将近十月,燕国大军铁蹄已逼近北秦首都汗歌,十万铁蹄将秦国都城团团围住,情形岌岌可危。国土即将沦丧,官民全都团结一心、合力迎战。几个月后,被围困的秦军吃光了所有的粮食,但是,由于将士们在大臣陈华的率领下,同仇敌忾、坚守不懈,汗歌也一直久攻不下。
这时,燕国的将士也已疲惫不堪、口粮中断,战事僵持不下、呈拉锯状,两虎相争必有一伤,如果燕、秦再拼个你死我活,到时野心勃勃的郑国势必趁虚而入,双方五年对垒,只能落个两败俱伤。
两国皆意识到这点,所以行动也倍加小心。
正在这时,南齐新国君齐忻的出现让一切问题迎刃而解。彼时齐泯王齐忻刚刚即位,别看他年纪轻轻,可不是个简单人物。他明白如果燕、秦一方战败,另一方则元气大伤,郑国必会打着“仁义之师”的旗号,出兵帮助战败方收复失地,实则是为本国争夺地盘,那时最得利的恐怕就是郑国。
齐泯王登基不久,根基不稳,若贸然出兵瓜分土地、卷入战争,成功还算罢了,失败只怕国内势力就会倒戈相向,他的帝王宝座也将风雨飘摇。
四国鼎力均衡的形式一旦被破坏,如若得利的不是己方,那情形就不容乐观。况且唇亡齿寒,齐、秦两国是友邦邻国,战火烧到了边境线,到时得胜方势必会以秦国为跳板,入侵齐国也许就成为他们的下一步棋。
齐泯王是个明白人,时势造就英雄,特殊的时期必定有特定的豪杰诞生,他就是那个力挽狂澜的人物。
齐国与秦国素来交好,恰巧又与燕国有血缘之亲,燕国的皇后,也就是燕丹的母亲乃是齐泯王的一母胞妹。
几番考量,一个空前绝后、左右逢源的崭新“和事老”即将诞生。
在齐泯王的授意下,齐国说客李子反凭借三寸不烂之舌,游走于燕秦两国之间,说服他们停战休和,缔结合约,永不交战。燕国占领的北秦大部分城池全部归还,条件是北秦赠送无数的金银珠宝、黄金白银和美人碧玉当作赔礼。但连年征战,北秦国库已基本掏空,内贫外困,哪里还有半分银子送人。
于是,燕王便提议要一位秦国的王子到燕国为质。但是皇子乃国之命脉,掌握一位天之骄子无疑会制约另一国的实时动态,这也是齐泯王所不乐见的。
经过三国反复商讨最终决定,北秦送一位皇子为质,不过皇子将居住在齐国的国境内,作为代价秦国要把邑鄄和营丘两座城池免费租赁给燕国,为期二十年。
邑鄄和营丘都是口岸城市,每年的营运船只来往无数,利益相当可观。
听到了众人的议论,清竹的思绪如漫天翻飞的蝴蝶,带她回到了日思夜想的母亲怀抱,那里被英法联军火烧洗劫,那里曾经向列强割地赔款,那里经过了八年抗战、四年内战,才逐渐走向了现在的“后唐盛世”。原来弱肉强食不论在哪个时空都是硬道理。北秦何罪之有,要割地赔款当做赔礼,不过就是国力不如别人。思及如此,她立时愤愤不平,如果有一天,她能到秦国游玩,见到秦国国君,一定会为他出谋划策,帮他把国家治理的更加兴旺发达。
当一切尘埃落定,秦王国君秦端王却依然心乱如麻,久久不能平静。老秦王已经年过半百,妻妾更是成群结队,唯有家中男丁并不兴旺,身边共有皇子五位,其中一个尚在襁褓,另一个还不及弱冠。成年的小王爷只有三位,分别是大皇子颐元,四皇子颐人和七皇子颐凯。到底要把哪一个皇族子嗣当做质子送到他国,可怜年迈的老父也迟迟不能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