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个晚上,清竹都跟店小二打听去雪谷的路线和方向。那小二因白日多受她恩惠,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地全盘说出,更是劝解她小心前途漫漫,还需万分小心。
从他那里她得知,从巴郡往北走有两条路,向左是雪谷,向右是北秦。刚进雪谷的前头,还有几户人家,但再往里走就天寒地冻、举步维艰,再也没有人烟了。
第二天一大早,清竹打好了包裹去拜访胡氏夫妇二人。
“妹妹,现下我已经有了孩子,就不打算去雪谷了!你真的还要去吗?那里路滑难行,听说还没人能够生还,不如与我们一同回到北秦,咱们结拜为姐妹,共同经营肉铺,如何?”胡刘氏一脸的诚恳,宽慰道。
“姐姐,”清竹拉着她的手,徐徐道,“实话告诉你,妹妹我原来并不这样丑陋,只是因为一场变故,才毁了声、失了貌,我一定要去雪谷医治烧伤,这样才不会愧对那个人。”
清竹心中的那个人其实就是这具躯体的原主儿,自己占了人家的身体,却又如此卑微地活着,所以一定要治好伤疤,代替她好好地活着,这样才对得起那人的在天之灵。
“妹妹,将来若有为难之事,一定要来北秦找我们夫妻二人!”
清竹笑着点头,玩笑道,“姐姐,将来若有一个女婿叫做范进的,可千万别亏待了他!”言毕她转身跃上自己的黑色骏马,扬鞭,飞驰,绝尘而去。
人道世事难料,谁又知道自己明日将会如何?不久以后,当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苦痛,她终于幡然醒悟,若是可以重新选择,她早该随他们同去,过着明月清风作四邻的闲散日子……
不日,清竹的快马就来到了登云山脉,登云山山高万丈,山下更有小河环绕,河水清澈透底,咆哮飞泻而下。登云群山峥嵘峻峭、河谷密布、树美草秀、鸟语花香。
从登云山往雪谷的路渐行渐窄,行了将近半日,已经入夜,清竹来到一个小镇,月光透过树影罅隙投在地上,随着夜风拂过树叶,飒飒声响中,晕出一片明灭不定的光影。小镇中恰巧有个集市,她盘算着应该先买些厚些的棉衣,用于御寒。说话之间,被山风一吹,忽然想要小解,但见前方有个茅厕,便将马拴在旁边的一棵歪脖树上,当下着急便三两步迈到前来,还没进去便被里面的味儿熏得几欲呕吐,可这并不是最要紧的,现下,她还在思量该如何如厕。
自己是做了男装打扮的,如入女厕还不让人打死。
于是乎,她大着胆子便向男厕走去,还没走进便听到里面依稀有谈话声。
“老大,你看他怎样了,死了没有?”一个人颇为疑惑的轻声说道。
另一个声音随声符合,“死了最好,省得你我费事,咱们也好回去交差!”
言罢,有人移步上前,用脚尖很嫌弃的往地上踢了一踢道,“好像真的没气了!”
“那咱们走吧,看他这个样子,即便不死也怕是活不久了,别忘了他还中了主人的剧毒,左右是活不成了!”一人拉着旁边人的衣角,便要将他扯将出来,看来定是实在耐不住里面的气味了。
“那好,咱们赶快走便是了。”几人回身要走。
“等等,”一个稍显粗重的声音刚走两步后立即折了回来,喃喃地说道,“哥哥这儿还有好东西留给他呢!”
然后,他解下了裤子,潇洒自如地提溜着“东西”一边放着水,一边吹着小调。
一番酣畅淋漓过后,他大笑着道,“这孽种看来真是死了,你看他一动不动的。”
清竹听得一阵流水声,不紧蹙了眉头,这几个男人放水要这么长的时间吗?心中不耐烦,想要转走,谁知脚下移动,不小心踢到了一块小石,“唰”的发出一道微不可闻的声响。
“谁在外面?”几个人影如三道黑色的闪电,一划而出,只一刹那便出现在清竹面前,他们眼中写着杀气,手中握着几欲出鞘的宝刀。
清竹暗道糟糕,看这几人的身手、功夫皆在自己之上,今天又眼见他们的丑行,他们这般凶神恶煞,难道是想杀人灭口?
“那什么,几位熊掌你们在放水吗?我是来打酱油的,不叨扰你们方便了,继续继续!”勉强挤出一抹苦笑,说完脚踏青砖,飞身跑去。
三个黑衣人左右环视,眼底闪过一丝恼色,可是只一瞬间就不翼而飞。
“大半夜的,到茅房里来打酱油,八成是个疯子。”一个黑衣人嘴角抿起,蔓延出一抹不怀好意的微笑,他忽然飞身腾空,黑光一闪,又只是一瞬间,毫不留情地一掌击来直中清竹的后背。
清竹后背吃痛,身体登时轻飘飘地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击飞出去,又不能做声,只能龇牙咧嘴地忍着疼痛,不出任何动静,鬼魅般疾飞不见踪迹。
脚下只留下“噼里啪啦”一声,一个包裹散落一地。
另一个黑衣人缓步移了过去,走近简单查看了一番道,“老大,您也上眼瞧瞧,这都是些什么物什?那人该不会是个飞贼吧!”
几个训练有素的脚步声围上前来,看着一堆杂物立时傻眼,玉佩、首饰、银票被他一掌震成飞灰,余下的有一把黑不溜秋的匕首,一个脸盆、几条布巾、几件换洗的衣裳,嗯,怎么还有铜镜、烛台、果盘、勺子、筷子……
一个黑衣人气急败坏的用脚一通胡踢乱踹,“他娘的,这个人是要搬家的吗?怎么不带上被面褥子呢?”
“看那身影还挺苗条,我还以为是个娘们呢,对,没准就是个女飞贼!”
“老弟,这么黑的天,你都能看出是个娘们,眼力不错呀!不过娘们有上男茅房的吗,偷什么呀?”
“没准,那个女人半夜闲的没事跑来茅厕,偷……偷汉子呗!”
几个黑衣人骂骂咧咧的走出了老远,满心怀疑地接着道,“能不能是个女鬼呢?”
接着便是一阵哄笑。
清竹跑出老远,腾地窜上一棵大树,还不忘回头张望几个人是否追踪而来。她吓得小手一片湿滑,背上的掌击伤处无意中被扯动,疼得倒抽了几口冷气,直起身来都很吃力,这次伤得不轻,若不是有那个大包裹替自己挡了一下,后果将不堪设想。
她远远地观望了一阵,见几个人影消失在茅房的暗影之中,紧忙从树上飞身下来,强忍着疼痛悄悄地往回赶。
尼玛,姐姐的全部家当可全在那个大包裹里了,可不能便宜了那帮坏蛋。
她用轻快的步子跳跃着,像猫儿一样匍匐穿梭,不消片刻便摸了回来。
妈的,这几个龟孙把好好一个包裹里的东西给我踢个东倒西歪,清竹心中咒骂着,恨不能画个圈圈诅咒这几个该死的混蛋。
清竹小心摸索着一件件“宝物”,将它们拾起重新放回包袱里,但惟独没有找到那把匕首,不知不觉中竟然来到了茅厕。小房里面漆黑一团,此刻眼睛已经适应了这里的黑暗,四下观察了一番,但见那把刀鞘上刻着飞凤图案的匕首正静悄悄地躺在墙角的一个角落里。
她站起身来沿着墙面,继续向前探索,就在马上要走到飞凤匕首的同时,脚下突然被什么东西一绊,摔倒在了地上,吓得她大叫起来。
“是谁?”此刻这里一片寂静无声……
一股恶臭扑鼻而来,清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立刻爬起,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几乎要吐了出来。
借着房外皎白月光投入的斑驳光线,一个淡黄色的草席在角落里泛着微暗的光芒,静静的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清竹拾起地上的匕首,手握龙凤刀柄,拔出刀身,这一时刻寒芒瞬间而出,泛出清冷月光点亮了整个小屋。
利刃上一片亮光,雪白的光线晃的清竹的眼睛一片明亮,她看见小屋角落的地上有一个圆筒形的草席,草席已经腐烂不堪,上面甚至还有人的粪便,原来适才那股子骚臭之气就是来源那里。
草席中间用一根粗实的草绳紧紧束着,而且草绳很长,想来这个草席就是被人拉着草绳牵到这里的。清竹心中没来由的莫名一紧,想起刚刚偷听他们的谈话,便有一个不详的预感直袭大脑,难道这里面莫非是……
她谨慎地挪动着步子,小心仔细来到草席旁,矮下身子,用刀柄轻轻地推了几下。
一股异味呛得她干呕起来,清竹一下子别过头去,手上的力气加重了几分,但那席子还是未动半分。也许是好奇心作怪,她索性伸出双手沿着草席的缝隙慢慢扒了开来,用眼角偷瞄了一下……
“啊!”只这一瞥好似平地一记惊雷般的轰然炸起,将她惊得倒退了几步,瘫坐在地上,霎时间愣着眼睛,半晌说不出话来。
是他,居然是他!白玉面具遮住了脸,他的墨发也全被尿液浸湿,莹白的衣袍更是变了颜色,但只这一眼她便认出那人就是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