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妙竹身姿俏丽如百折不挠的杨柳,眸底更是一片坚定不移,莲步上前盈盈拜倒,“‘我要找的男子,他会一生一世只爱一人!’这是二姐的心愿,爹,我晓得二姐的秉性,是断断不屑与他人共享同一个男子的,既然如此,妹妹愿勉为其难,也算帮姐姐了却一桩终身大事!”
吕夫韦面色沉静如水,眼中更是一片疑惑之光,一霎那间,他突然觉得自己应该重新审视眼前这个最小的女儿。他承认在众多的子女中,自己最为偏爱清竹,吕瑾瑜因是家中独子也颇为得宠,幽竹最讨苏婉的欢喜,可唯独这个小女儿性格柔软,天性良善,倒成了爹不亲娘不爱的人,从小到大做任何事都是中规中矩,没有做过一件出格的事,今日这一番言语对她来说已经算是石破天惊逗秋雨!
自从几个月前,妙竹在那个大火雄起的夜晚,独自一人疯狂奔跑着找到父亲,为他们通风报信,救了清竹一条性命时,他便意识到自己的这个小女儿没有想象中那么脆弱,甚至某些方面远超过这个父亲。犹记清竹失踪的日子,他是多么的无助凄苦,眼前的这个小女儿便想尽方法替代清竹为自己分忧,承担起一个女儿的义务,自己也曾问过她,帮了清竹想要什么奖赏,可她却只说一句,如果有一天自己做了错事,还请父亲不要责罚!
清竹望着她一脸坚毅的神情,想起自己初来这个世界之时,若不是她也许早就被烧得焦头烂额、葬身火海。她承认自己并不喜欢眼前的这个妹妹,只因她的眼中有太多的隐忍和孤寂,这样的人其实是最可怕的,因为一旦有一天,视为生命般的东西忽然不翼而飞,就将是那人崩溃的触点。
“闭嘴,这里哪有你这个丫头多嘴的地方!”苏婉见实在压制不住,便出声责骂,“父母之意大于天,胆敢顶撞违抗我,今日还反了不成?”
“你也知道‘父母之意大于天’?”吕相双目直视,只是用余光微微睇了二夫人一眼,“你又不是清竹的生母,怎替她做了决定!从前明里暗里做的伎俩别以为老夫两耳不闻,燕丹的事我还没和你算账呢,你又火烧清竹的棺木,今天你若再敢插手她姊妹二人的婚事,婉儿,别怪为夫手下无情,新帐旧账一起清算!”
苏婉虽正襟站立,却不想腿肚发软,差点跪倒在地上,但她心里又怎能咽下这口气!
吕夫韦倏地起身,英姿如挺拔的冬日青松,“清竹许配与三皇子秦峯,妙竹嫁给二皇子秦政,三日后即将完婚。明天上报朝廷,此事现时已经商定,毋须再议!”说完,一摆衣袖,出门离去。
余下的几天风波不起,两位小姐各自准备自己的出嫁事宜。
“二皇子虽说是火凤第一美男但风流嗜血、傲气自私,传言说他不知道得了什么怪病,近些时日常服用汤药治疗,只是苦了作茧自缚的三小姐了!”莹儿和阿福得知小姐的未来夫君是秦峯之时,长出了一口大气。
莹儿更是笑得樱桃小嘴都合不拢,“小姐好福气,奴婢听闻三皇子性子谦逊,为人和善,琴棋诗画无一不通,真真是位才子呢!”
莹儿在发表这番评论时,少女怀春的可爱语气倒让清竹不禁好笑起来,“既然这样,你便随我一同嫁过去吧,就凭莹儿这般娇媚的模样,‘若共你多情小姐同鸳帐,怎舍得叠被铺床。’”
“哎呀,小姐,不要取笑奴婢了!”她的一张小脸羞得通红,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清竹抬眼时,却无意中瞧见阿福眼中的一片晦暗阴霾,当下心知肚明地道,“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其实适才只是些玩笑话,如果你不愿意陪嫁,我定是不会强求,你若能一生幸福是我的一大幸事。”
“小姐是嫌弃奴婢天生驽钝、笨手笨脚吗?”莹儿的一双大眼沁满泪珠,“不论是大燕,还是南齐、北秦,哪怕是生生死死,我也是定要跟随小姐的,再要像上次那样不声不响一个人偷偷逃走,将奴婢丢掉,我就一头撞死在你面前!”
清竹本是好心,不愿她做人妾侍,一生为别人而活,但她万万没有想到,莹儿竟会有如此的决心,立时安慰道,“别说这些让人伤感的话,从今以后我到哪里都带着你,我们姐妹一心,永不分离!”
“阿福,不如你也一同随我去吧!”见到阿福呆如木鸡的样子,清竹心中不免有些悲恸,难道自己真的要拆散一双有情人?
“真的吗,二小姐?”看到清竹笑着微微点头,阿福乐的不可自制,“我现下就去收拾东西!”说完兴奋地飞奔而去。
“莹儿,你看三小姐这人怎样?”清竹对妙竹总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恐惧,想要听听莹儿的见解。
“三小姐?”莹儿眉头微蹙,“女婢不敢多言,议论主子的品行,不过她为人内敛,对奴婢也还算和气,府上的下人们还是挺喜爱她的!”
“看来是我多虑了!”清竹微笑点点头,岔开了话题,“莹儿,有件事我还要问你,你只需实言便是!”
“嗯?何事?只要是奴婢知道的,定当不打诳语!”
“我听别人提过,燕丹来提亲的那天,我恰好不再相府,真有这样的凑巧之事,还是……嗯,那时我在哪里?”
“小姐,你忘了,那日你跟三小姐出门子去了,几天前二夫人将你们姐妹三人的生辰八字全部托人送给郑国的天一大师,大师占卜命数之后,非要面见你们三人,大小姐那日突染风寒,是故就只有我们五人前去,结果半路上咱们的马车突然迷路了,耽搁了半天的时间,待到我们到达时,这位天下首屈一指的‘占神’早就不见踪影!”
“五人?哪五人?”
“我们主仆二人,三小姐与娇儿主仆二人,还有阿福啊!”
事情难道真的只是巧合,还是有人从中作难,刻意为之,棒杀一对儿多情鸳鸯,现在断言还为时尚早,待到他日我定当破云见日,将团团迷雾悉数驱尽,为真正的清竹报仇雪耻。
当日晚间,清竹想到自己未曾谋面便嫁为人妇,便对自己将来的命运暗自神伤,突然一声清冷的敲门声有节奏地传来。
旋即,吕相推门入内,怀中还抱着一个做工十分精巧的小盒。
慈祥的老父满脸的不舍,将木盒递到她的手中,“清竹,这是你母亲生前的遗物,她交待过我,要在你新婚之前亲自交到你的手上,今天我也算是完成了她的遗愿。”
话没说完,眼中已有泪光闪烁,他望着窗外的月色出神,“本来你的姨母柳月珊也要来参加你的喜事,只是婚讯太过突然,她从大燕赶来时恐怕要误了正日。”
这是一个棕黄的梨花木质的方木箱,古色古香,上面雕刻着惟妙惟肖的翠竹,带着历史年代的沧桑感,方盒的正中间有一个圆形的空洞,想来应该是打开盒子的钥匙孔。
“爹爹,你只送我盒子不给钥匙的吗?”
“哈哈哈,为父根本就没有钥匙,钥匙在你姨母那里。”思及此处,难免徒感黯然,不觉苦笑起来,她究竟有什么隐私至死也不愿向自己透露半分?
“清竹,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明日你即将出嫁,再也不是我吕家之人,入驻天家是福是祸还不得而知,一定要谨言慎行,处处小心,稍不留意,便会惹祸上身,到时自己性命难保,还会殃及整个吕家!”这丫头自从几个月前大难不死,便性格突变,脾气直爽,行为乖张,时而慧黠,时而莽撞,她这样烈火的性子早晚是要吃亏的!
吕夫韦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私心,那日当他听到妙竹亲口说要嫁给秦政时,他的心一下子全放了下来,几日来的担心也全化为乌有,可他却从未为妙竹担忧过半分。
父女两人促膝长谈,直到天明。
同一国度的同一时刻,在北秦的朝阳宫内,大殿四周装饰着倒铃般的花朵,花萼洁白,骨瓷样泛出半透明的光泽,花瓣顶端是一圈深浅不一的淡紫色,似染似天成,这种清雅的花品是那个女人的最爱。
雕龙画凤的镀金龙椅上,正端着坐一位中年英拔的男子,姿态端庄,神采焕发,正在闭目凝神的思索中。
“皇上,您从来不是心急的人,这回未免有些太草率了!”一个身着湖蓝色侍者服的妖媚男子发出雌雄莫辩的声音,“真的不再等等了,难道您就不怕……!”
“等?”秦忧王终于睁开了眼睛,磁性的声线更显出他浑然天成的霸王之气,忽而皱眉轻咳几声,“恏毐,你让朕还等下去,都已经被燕国抢去一个了,真要是等到水落石头的一天,恐怕大事已定,到时只怕后悔莫及!”
“皇上圣明!”恏毐面露幽怨的神色,“别为这等小事气坏了身子,您该吃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