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锦曦……”
急声的低呼在耳边响起，修长的双臂蓦然将她拉入一个冰冷的怀抱，尖尖的下颚抵着她的额头，有种很不舒服的疏离感。
锦曦挣了挣，推开银字，抬起霍霍生辉的大眼，一瞬不瞬的望着他，像从未见过他一样。
这曾经她渴望许久的怀抱，期望太久的温存，在这一刻显得这般飘渺而不真实。
“锦曦……”银字垂了凤眸，黑色的瞳孔里仍然是一望无际的黑暗，空洞而麻木，却在此刻明显流露出淡淡的哀伤，“你恨我吧？”
恨？她震惊过，迷惑过，伤心过，失望过……唯独没有憎恨，这样突然被提醒才觉得好奇怪，为什么不曾有过恨？
“你还记不记得，你曾经问过我为什么总是一次又一次的推开你？”他的掌心与他的眸子一般没有温度，冰冷的覆在她的肩上，传递着比忧伤更加绝望的信息，“我从未回答过你……”
他薄唇轻抿，他的唇色一向很淡，嬷嬷说，嘴唇薄的男子最是薄情，银字却连感情都不曾有过，像一具完美的木偶，机械的操作自己的行动，冷掉一颗早已僵硬多年的内心。
这个问题，她的确有追问过，不记得从何时起，她喜欢追在他的后面一遍又一遍问着相似又难以启口的问题，不厌其烦。银字从未回答过她，总是答非所问的揉揉她的头发，轻而易举的回避掉。
时间久了，锦曦也渐渐麻木，问题早已随着记忆一点点发霉，陈旧的早已记不起来。如今被提起暴露在阳光下，像少女的遮羞布一般，令人尴尬。
她别过脸去，没好气的道：“不想回答就不要答，如今，我也不再期盼答案。”
“锦曦……”
银字的眼睛里明显流露出叫做伤心的东西，复杂而郁郁的看着她，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些什么终于还是咽下，轻叹了口气：“锦曦，我知道你恨我，恨死了……但是，有些事注定要被改变，我以为你能明白。”
“呵呵……”锦曦扬起小脸，无谓的与他对视，漫不经心的问，“也包括你对我的称呼吗？”
银字一怔，覆在她肩上的手掌就一松，无力的垂下。
“你觉得我背叛你也好，伤害了你也好，从前是我一直辜负了你，我只希望从这一刻开始……能够弥补。”
“怎么弥补？”锦曦轻蔑的扬起唇角，“回收我廉价的感情，把它当作是对你的依赖，一句弥补就可以掩盖一切？”
“锦曦……”银字蹙眉看着她，表情复杂而忧伤，记忆中那个喜欢黏着他，事事都依赖着他的少女似乎不见了，她正在一点一点推开他，渐行渐远。银字深吸一口气，道，“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护你一世，就像从前一样，呆在我的身边，肆意妄为，我永远不会怪你，永远宠着你。”
“呵……”锦曦忽然笑了，不可抑止的放声大笑，甚至夸张的抱着肚子蹲在地上，趁其不备抹去眼角的晶莹。
没错，如果这番话是在一切还未发生前，她会感动的哭出来，毫不犹豫的扑进他的怀里，任意撒娇取闹。
可是，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一切早已改变，只有风景还停留在远处，人却不再。
“燕凛……”她抱着双膝，努力止住即将喷涌而出的泪水，声音带着哽咽，却努力一字一句道，“你已经不是我的银字，而我们再也无法回到从前。”
“锦曦……”
“不必可怜我，不必同情我，既然镜水宫是你永远的痛，既然我娘亲是你此生的仇……那么尽管来报，不要为任何人而犹豫，以大局为重的太子燕凛是不会为儿女私情所羁绊左右的不是吗？”
“锦曦，我以为你愿意和我在一起。”
“是啊，我愿意，从小到大我身边只有一个银字，我迷恋他，追随他，生气他赶跑我所有的男宠……但是，我从不恨他，因为喜爱一个人就愿意包容他的一切，又怎么会恨呢？”
“那为什么不可以重新开始？”
“因为，银字死了。”锦曦站起身，毫不畏惧的望进他的双眼，一字一句的道，“因为，你是燕凛。”
“命运总是如此捉弄人，因为我实在是坏透了，所以老天从未眷顾过我。娘亲希望我能替她去死，偏偏我还活着；你希望我能回到从前，偏偏我做不到……”
银字紧抿
薄唇，沉声道：“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尝试用梵光帮你找到续命的方法，并且不再继续追究镜水宫，除了离枢。”
锦曦苦笑着摇摇头，下意识的摸摸胸前滑润而冰凉的小石头：“不必了，命由天定，我已看开，镜水宫令你忍辱负重十五年，或许也欠了你太多，你若想讨回去，我无法阻拦。”
记忆中那个嘴刁腹黑的少女逐渐变得陌生，变得令他措手不及，完全不在他的掌控之中，这种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心悸，他仍不甘的低声追问：“锦曦，你真的那么恨我？”
锦曦扬起素白的小脸，漂亮的眼角挑起如花般的娇媚：“不是恨，是忘记。离枢固然可恨，可他坏在明目张胆，处处与我为敌，从不掩饰他对我的杀念；而你，是个谜，我永远解不开的谜，这种感觉让我迷惘，不如选择遗忘。”
银字眉头紧锁：“你觉得离枢比我好？”
锦曦了然一笑，用轻松的声音道：“银字，你知道吗，你身上有种东西让我很害怕，我想了很久，现在似乎有些明白了……”
“是什么？”
“死亡，”锦曦笑笑，“死亡的味道，即使你身为燕国的太子，即使你洗的再白，也永远摆脱不掉这种令人绝望的感觉，死亡的压迫，那是从镜水宫中走出来的人才特有的味道。”
银字紧握琉璃杯盏，掌心发出碎裂的声音，五彩斑斓的琉璃粉末顺着指缝扑扑而落，他的声音渐渐冰冷：“既然如此，你可知道即将面对的是什么？”
“无妨，”锦曦仰头看着他，“我的时间已不多，若是可以，我会尽力守住镜水宫。”
银字的瞳孔骤然收紧，意味深长的看她一眼，终于摆摆手，冷声道：“你走吧，从此以后，各不相干。”
锦曦深深的看一眼十五年来无数个日夜陪伴在自己身边的人，终于牵唇一笑，在心底说了后会无期，转身离去。
忽然，止步，侧眸看他，用漫不经心的语气问：“离枢，你准备怎么处置他？会杀了他吗？”
银字背向她而立，挺直的脊背说不出的冰冷与疏离，已然恢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决绝，沉默了片刻，道：“会。”
（本章完）